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漫漫大道,上空黃沙蔽天,陰風陣陣,吹在耳邊,猶如鬼哭,大道兩旁,生長著極為豔麗的花,如同鮮紅之海。


    這些花散發著濃鬱的香氣,初聞起來令人心神蕩漾,但是若再細細聞上幾口,就變得令人作嘔,簡直能把隔夜的飯菜都吐出來。


    兩道人影漸漸出現在這大道上,前麵一人,麵色鐵青,行動僵硬,身上的衣衫已經風化破碎許多,手提一把生鏽的斷劍,緩緩的向前走著。


    後麵一人,一身玄衣,麵容清秀,身材修長,唯獨滿頭白發,在這荒涼的畫麵裏顯得極為突兀。


    此人正是滴血開玉玦後,跟隨霧隱宗接引使者而來的柳尋香。


    昨日夜裏,陰風破門,他看到了傳說中的霧隱使者,就是此刻走在他前麵的人,當時柳尋香就覺得此人有些怪異,便用靈識仔細觀察了一番。


    結果發現眼前這人雖然肉身完好,但體內卻生機全無,靈氣盡散,不像是傀儡一類,更像是一個剛死之人。


    詭異之下,柳尋香忍住了出手試探的想法,這使者見柳尋香看到了自己,轉身便向外走去,柳尋香猶豫了一下,也就跟了出大殿。


    結果剛踏出大殿門,四周的景物頓時變換,成了如今眼前這漫漫黃沙道,這一路上,他始終落後數步,雙眼死死的盯著前麵的人。


    “看服飾,這使者恐怕就是當年霧隱宗的弟子,隻是這人已死多年,為何還能肉身不腐,行動自如,越過金靈宗的法陣出現在自己的大殿前,莫不是這霧隱宗,當年並未死絕,還有後人留下不成。”柳尋香雙眼微眯,心中暗道。


    一路寂靜,也不知走了多久,在大道前方,放置了一樽棺槨,這棺槨外的黑漆有光,四周並無脫落的痕跡,年份絕對不長,不是千年前之物。


    可是如果是近年所做,又是誰做的,又是誰將此物放在這荒無人煙的黃沙道上。


    柳尋香停下腳步,不在向前,前麵的使者似乎察覺到了後麵跟隨的人沒有繼續走,也停下腳步,笨拙的轉過身,一雙黑洞洞的眼眶盯著柳尋香。


    柳尋香眉頭皺的更緊了,從昨夜到現在,他都沒看清此人正麵,如今一看,這人生前卻是已經被人挖去了雙眼。


    體內靈氣頓時湧動,凝聚全身,眼中灰霧翻滾,猶如滅世雷霆,柳尋香試探道:“使者,可是有事?”


    這使者並不回答,好似根本聽不到他說話一般,開始挪動步子,緩緩走向柳尋香,柳尋香感覺事情詭異,有些背脊發涼,也緩緩向後退步,試圖能與這使者溝通。


    “使者,可是要我進這棺槨?”


    使者依舊身形不停,繼續向前挪動著,柳尋香眼中戾氣一閃,滿眼灰霧翻滾,驀然爆發。


    一股奇異的波動瞬間籠罩住這霧隱使者,灰霧靈識衝進他的識海,卻是一愣,此人識海枯竭,空無一物,灰霧靈識無物可破,撲了個空。


    柳尋香卻是心中一驚,此人識海枯竭,為何還會有意識。


    按常理來說,識海是支撐人行動思考的源泉,哪怕是凡人,也是有識海的,隻是相比修士而言,沒有修靈罷了,可識海枯竭,就說明此人已經根本無法思考,早就失去了最基本的反應才對。


    可剛剛,柳尋香停下腳步,此人立馬就察覺到了,還轉身,這根本就不符合柳尋香的認知。


    手握生鏽斷劍的使者身子依舊不停,一步一步,距離柳尋香越來越近。


    柳尋香心中一橫,體內靈氣驀然爆發,右腳後拉,五指握拳,靈氣頓時凝聚右拳之內,全身殺意迸發,蓄於一點,看著走來的使者,低喝道:“忘生拳!”


    一拳打出,靈氣凝而不散,殺意環繞其上,帶著舍生忘死,一往無前之勢,直奔斷劍使者。


    並意一向,千裏殺將!


    磅礴的拳意在空中凝聚成型,轉瞬即至。


    這霧隱使者卻絲毫不躲,右手一邊,斷劍起,漫天黃沙頓時化作黃龍纏上劍身,兩旁花瓣紛紛脫落,與這黃龍相互摻雜,如同這黃龍之上的鱗片一般,斷劍振動,聲如龍吼,一時間,天地色變。


    劍落,黃龍離劍而去,與忘生拳意相撞,生生撞碎了這曾打的天道顫抖的忘生拳意,然而這黃龍並未消散,破開拳意後麵目猙獰的繼續直奔柳尋香襲去。


    柳尋香身子暴退,穩住身形後,雙拳猛然砸地,低喝到:“斷江開!”


    兩道磅礴的氣勁從地下衝出,一路向前,在交叉的地方剛好遇到黃龍龍首,氣勁由地底衝出,衝破龍首,黃龍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龍頭炸開,但失去龍頭的龐大的龍身卻依舊撞向柳尋香。


    柳尋香緊緊閉上雙眼,一股狂風帶著黃沙拂過,將他的白發吹的如群魔亂舞,衣衫吹的獵獵作響。


    龍身過後,柳尋香睜開眼,見這霧隱使者停在自己五步之外,一雙空洞的眼眶正對著自己。


    “劍意?”柳尋香下意識問道。


    在大秦時,他就知道,劍修分為道之劍修與術之劍修,但不管是那種,修到高深出,都是驚天地,泣鬼神。


    其中術之劍修,當時南宮城的十一公子南宮流雲,算是他遇到的術之劍修中,最強的一人,七劍請君死,若當時南宮流雲真參透了其中的真諦,恐怕死的,就真是柳尋香。


    而道之劍修,迄今為止,柳尋香雖然遇到了不少,也殺了不少,但還沒遇到一個掌握了劍意的,今天,他卻在這個已經死了千年的死修身上,看到了劍意。


    好在這劍意,經過歲月流逝,已經散去了很多,隻剩龍頭處,不然剛剛一擊,雖然破了龍頭,恐怕自己還是要受傷。


    “《清揺墟經》的傳人…”


    晦澀古怪的語調從死修口中說出,這聲音十分怪異,每個字都說的很生硬,就像是剛咿呀學語的稚子發音一般,讓人聽的別扭,但是卻真實,清晰。


    柳尋香眼中猛然震驚,這死修,還能說話!!!


    強行壓下內心的震驚,柳尋香隻感覺自己身上泛起絲絲涼意,眼前的這個死修不僅會說話,有意識,而且從剛剛他揮劍時的動作來看,並沒有像走路這般僵硬笨拙。


    這就說明,此人的肉身還沒僵,那這到底是股什麽力量在支撐著他。


    柳尋香現在總算是體會到了南宮逸軒跟自己說的話,這種事,換做別的膽子稍小一點的的修士,不被嚇瘋就是被嚇死,也確實沒有別的結果。


    不過最讓柳尋香震驚的,還是這死修,說出來自己的功法。當時在南宮城,一個名為“萬物無極閣”的店鋪老板給了自己一枚玉簡,說是上古三大奇經之一,世人卻早已經不知,後來柳尋香看透,逆血開道經,修的清揺,而今日,他第一次,從別人嘴裏,聽到了這部道經。


    “前輩…在下柳尋香,得陰玦,查古籍得知霧隱宗之密,好奇之下開了玉玦,引來前輩,不知可否是犯了前輩忌諱?”柳尋香腦中飛速轉動,嚐試著與這死修溝通。


    這死修黑乎乎的眼眶看不出任何東西,但柳尋香依舊能很清晰的感覺到,他正死死的盯著自己。


    “敕令,古之極,生人祭天,封天囚道,眾生需渡無量劫,如淵如獄,奉為無上覺。”


    柳尋香一愣,有些沒聽懂這死修說的話,屏氣凝神,他盯著這死修,沒敢接話。


    這死修說完這句話之後,身子再度變得僵硬起來,緩緩轉過身,隻是這次,他並沒有如之前一般死寂,而是口中不斷重複著剛剛說的那句話。


    柳尋香看著他的背影,口中也輕聲念道:“敕令,古之極……奉為無上覺。”


    念完,他全身警惕,時刻關注著四周,但並未發現有什麽異常,等了好一會,確定真的沒有危險後,他才慢慢跟了上去。


    而那霧隱宗的死修,已經走到了那漆黑的棺槨旁,柳尋香神色警惕,沒有上前。


    死修伸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棺蓋,那動作,就如同撫摸愛人的的臉旁,看的柳尋香眉頭緊皺,自從他滴血開了玉玦,遇到的事一件比一件詭異,讓他心中也開始有些不安起來,這霧隱宗,有太多疑點。


    沉思片刻,柳尋香看著撫摸棺蓋的死修,問道:“前輩,我想問,敕令,古之極…奉為無上覺,此話何解?”


    死修身子一震,撫摸棺蓋的手頓時停下,隨後身子噔噔後退兩步,柳尋香見狀,察覺不對,身子頓時暴退。


    隻見這死修突然雙手抱頭,麵容扭曲,似乎極其痛苦,但口中依舊大聲喊道:“敕令,古之極,生人祭天,封天囚道,眾生需渡無量劫……奉為無上覺。”


    “敕令,古之極,生人祭天…奉為無上覺。”


    “敕令,古之極…”


    一遍又一遍,這死修形如瘋狀,開始用自己的頭用力撞那沉厚的棺槨,一邊撞一邊大聲吼道。


    柳尋香看著這一幕,隻感覺自己頭昏腦漲,似乎耳邊也有人在跟自己說著同樣的話,一遍一遍,一字不差。


    這聲音如同魔咒,即使他捂住雙耳,依舊被這聲音直刺識海,似乎這整個黃沙道,每一處都在重複著這句話。


    “吼!!!”


    柳尋香撲通一聲,雙膝跪地,仰天長吼一聲,隨著這一聲怒吼,兩旁的詭異花海頓時砰砰炸開。


    嘶吼過後,柳尋香也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雙手垂膝,頭發散亂,低著頭,就這麽跪在黃沙道上。


    黃沙道上再次死寂下來,唯有偶爾傳來一句句低聲的呢喃,隨風消逝在這滿天黃沙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尋香猛然睜開雙眼,眼神渙散,神情麻木,被淩亂的白發遮住的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緩緩說道:“敕令,古之極,生人祭天,封天囚道,眾生需渡無量劫,如淵如獄,奉為…無上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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