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炤靈孤身站在白骨橋上,聽著耳邊傳來的聲音,一時間僵在原地,身子隱隱發顫。


    “別看水下,繼續走。”


    這是柳尋香消失之前,傳給她的最後一句話,她相信柳尋香不會害她,所以在強行壓下心中恐懼後,她開始繼續慢慢挪動腳步,一點一點的向後退去。


    至於柳尋香,等到他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一處山丘之上。


    周邊除去漫漫青草外,便是遠處傳來的犬吠。


    他揉了揉眉心,起身四下望去,卻聽得身後傳來一陣聲音。


    “柳家小少爺,你還不回家啊?”


    柳尋香聞聲一怔,這五個字,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回首看去,隻見一村民正扛著鋤頭,一臉憨厚的笑看著自己,柳尋香定睛細看,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個村民的樣子很眼熟,但自己卻又記不起來他到底是誰。


    這村民見他還愣在那,打趣道:“柳小少爺,你在不回去,老夫人可就又要拎著棒槌出來尋你咯。”


    老夫人?難道是阿娘,可爹娘不是已經……


    柳尋香眉頭緊蹙,他記得自己明明是在中州一個名叫白骨淵的地方,怎麽這裏....


    他打量著四周,發現這四周的景色自己是越看越眼熟,忽然,一抹片段在他腦海中浮現,他立刻反應過來,


    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不就是自己小時候的越田鎮嗎!


    “這是.....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會在越田鎮!”柳尋香甩了甩腦袋,覺得自己應該又是陷入了某種幻境。


    就在這時,又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從鎮子頭傳來。


    “相公,該回來吃飯了。”


    柳尋香身子一僵,這聲音……


    他回頭順著聲音望去,隻見那鎮子頭正站著一名婦人裝扮的女子,這女子蛾眉頷首,亭亭而立,雖穿的樸素,卻依舊透著股貴氣。


    女子一手扶著腰,一手撫著肚子,目光溫柔的看著柳尋香,喚道:“相公,別發呆了,快回來吃飯吧,爹和娘都等著咱們呢。”


    “蘇…這…相公?”柳尋香看著這女子,眉頭皺的都快擰做一團了。


    這女子,正是挺著肚子的蘇炤靈。


    柳尋香隻覺這一切太過於怪誕,但一時間卻也有些手足無措。


    他自幼經曆生死,終日為了活下去,不是算計就是在被算計的路上,所以從來沒觸碰過男女之情,也不敢去觸碰。


    眼下更別提,突然多了個娘子,還是自幼一起長大的蘇炤靈。


    蘇炤靈挺著肚子,見柳尋香愣在原地,便慢慢走上了小丘,伸手在他額間探了探,道:“相公,你怎麽了?”


    額間柔荑傳來淡淡的餘溫,柳尋香急忙後退兩步,躲了開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什麽時候跟蘇炤靈成親了,還有,我明明是在白骨淵的,不對不對,這一定是幻境,一定是白骨淵的幻境……”


    柳尋香確信這是幻境,抬頭看了看上方的天,縱身一躍,準備直接衝破幻境。


    結果……他這所謂的一躍,在旁人眼中,不過是站在原地跳了一下罷了。


    “怎麽會這樣!”柳尋香麵色陡變,他發現自己體內


    根本什麽也感覺不到,而且不管他怎麽變換手訣,都沒有半點神通術法的影子。


    他,沒有了修為!


    柳尋香呆滯,喃喃道:“怎麽會這樣,修為好不容易恢複了,又被廢了嗎……”


    旁邊的蘇炤靈一直看著他,也不說話,直到看他累了,才笑道:“相公,你是不是又做夢了,這次又夢到什麽了?”


    “做夢?”柳尋香轉頭,一臉疑惑。


    蘇炤靈點點頭,道:“對啊,每次相公你做夢醒來,就會變得莫名其妙,就像你剛才那樣,什麽可以飛來飛去,還能變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有時候還會喊什麽和尚,陸北倉這些莫名其妙的名字,還有什麽洗墨書院啊,兩禪寺之類的,靈兒可從沒聽說過呢。”


    柳尋香聽的她的話,麵色蒼白。


    怎麽會是夢呢……明明那麽真實的啊!


    “那我問你,我出過越田鎮嗎?”柳尋香想到了一個關鍵點,如果中州是夢,那東域絕對不會,否則,自己也就不會真實存在。


    蘇炤靈道:“沒有吧,不過小時候你自己偷偷跑出去過一回,被找回來時大病了一場,當時你爹和我爹都嚇死了,幾乎把清河城的大夫全給請來,這才把你治好了。”


    柳尋香眼中一亮,道:“在哪找到我的!”


    “王盤山啊。”


    柳尋香身子如遭雷擊,雙目失神道:“王盤山……雨夜襲殺……大病一場……”


    蘇炤靈上前牽住他,道:“好了相公,我們該回去了,別讓爹娘等急了。”


    “等等!”柳尋香拽住她,不甘心的問道:“那大秦呢,大秦在哪,白刑天又在哪!”


    蘇炤靈麵色古怪,道:“相公,你不知道嗎,那大秦早在百年前就被我們宋國滅國了。”說著,她拉著柳尋香開始往回頭,頭也不回的嘀咕道:“也不知道你是怎麽知道這事兒的,平日裏也不見你看什麽書啊。”


    柳尋香木訥的被她牽著走,口中喃喃道:“大秦亡國了,而且是在一百年前,怎麽可能,大秦怎麽可能會亡國,白越呢,白刑天呢!”


    兩代殺神,一個奠定了大秦的至尊國位,一個護了大秦的百年安寧,有這麽風華絕代的二人,大秦怎麽會亡國!


    柳尋香想不通,他現在已經有些分不清,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回到鎮子中,柳尋香看著那熟悉的柳府,神情不由得一陣恍惚。


    “小少爺,小夫人。”門口兩旁的下人立即見禮。


    柳尋香看了眼二人,覺得這二人跟之前小丘喊自己的那人一樣,有印象,但卻很模糊,他正細想,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了過來。


    “小少爺,小夫人你們可算回來了,老奴正準備出來尋你們呢。”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見到柳尋香,立刻笑吟吟的迎了上來。


    這中年男子,正是柳尋香記憶中,數十年前,王盤山雨林追殺自己的管家,杜忠。


    柳尋香眼中閃過一抹殺意,這杜忠,居然沒死。


    杜忠卻好似沒看到他眼中的殺意,依舊笑吟吟道:“三老爺和三夫人都在等你們呢,對了,小少爺,大少爺馬上也要回來。


    大少爺知道您啊,喜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據說這次回來,還特意


    繞道去了道觀,給你買了很多新鮮玩意兒呢。”


    柳尋香越聽眉頭皺的越厲害,柳家大少爺自然就是柳龍,這柳龍自幼就與自己針鋒相對,什麽時候這麽好心還為自己特意繞道買東西,真是滑稽。


    蘇炤靈牽著柳尋香,道:“杜管家,你去跟爹娘說一聲,免得二老著急,我隨後就帶相公過去。”


    杜忠點點頭,剛轉身,立刻又行禮道:“見過三夫人。”


    後院處,一名衣著鮮麗的婦人被兩名丫鬟攙扶著走了出來。


    “不用了,香兒回了就行。”


    柳尋香頓時如遭雷擊,眼前這婦人,正是他的生母江氏,這個被自己親手埋葬的婦人,眼下正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


    這讓柳尋香又喜又驚……


    “娘....”柳尋香喉頭滾動,哽咽道。


    江氏見狀,急忙上前哄道:“唉喲喲,我家香兒這是怎麽了,才一上午不見的,怎麽就這幅樣子了,你現在可也是成了家的人,是靈兒的夫婿,可不能再跟小時候一樣,動不動就哭鼻子啊。”


    柳尋香雙手緊緊攢在衣袖中,隱隱發顫。


    才一上午不見嗎,可在他的記憶裏,卻已經過了數十個春秋。


    多少年了,在外如浮遊飄零多少年了,眼下這些早已塵封在記憶中的名字再度湧現,這些一個個死去的人再度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麵前。


    柳尋香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真的後悔了。


    若是當年自己沒有一意孤行,走出越田鎮,或許,現在的自己,就是過著眼下的生活。


    “原來,都是我錯了。”柳尋香喃喃道。


    江氏見他又在自言自語,伸手輕輕拍了拍他,道:“又說胡話,去,趕緊跟靈兒一起來吃飯,每次都讓靈兒挺著肚子到處去找你,你不心疼,為娘的看著都心疼。”


    柳尋香鬆開衣袖的裏的拳頭,展顏一笑,道:“好,香兒以後都聽娘的。”


    江氏上前扶著蘇炤靈,道:“好了,知道你們二人從小青梅竹馬,走吧,你爹今日特意買了些上等的鬆茸,跟靈兒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補補身子。”


    見這這婆媳二人和睦,柳尋香嘴角掛著一抹苦澀,眼中盡是心酸。


    進了後院,柳天旭依舊正襟危坐,見三人進來,頓時麵色一板,道:“又出去做你的青天白日夢了!”


    江氏瞪了他一眼,道:“香兒都成家了,別老凶他!”


    蘇炤靈也急忙道:“爹,不說這個了,趕緊吃飯吧,不然飯菜都涼了。”


    柳尋香看著這記憶中的雙親,心中苦澀。


    “爹,孩兒知錯,以後不會再出去做白日夢了。”


    柳天旭見他這般,麵色稍緩,道:“臭小子,少忽悠我,要不是看在靈兒的麵上,我非得收拾你不可。”


    家庭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儼然一副和諧景象。


    “若這是幻境,那我留在這裏,又何妨,若這不是幻境,那就讓我腦海中那些關於修士的東西,都隨風散去也好。”


    柳尋香回頭,看著那深院大門,搖搖頭。


    大門外,一名穿著邋遢的老頭拿著一根竹竿,邊走邊唱道:“錯把陳醋當成墨,寫盡半生紙上酸,可悲,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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