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寂靜,萬物消弭,青年神情落寞的站在那裏,背影顯得很是孤獨。


    天才與瘋子從來都是沒有朋友的,因為正常人是根本理解不了他們,不懂他們的,那些人除了覺得他們在白日做夢,給予嘲諷和嗤笑之外,什麽也不是。


    雷池傾泄,天劫散去,自始至終沈無忌都沒有參與半點,這對他而言是無法接受的,尤其是柳尋香與天劫同歸於盡。


    他再也沒理機會去證明自己,也沒人會懂他的想法。


    沈無忌身上的力氣在瞬間被抽幹,整個人雙膝一軟跪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開始蔓延著一股死氣。


    很難想象,這麽一個驕傲的人會在這一刻出現這樣的狀態。


    在他看來,柳尋香還是贏了,哪怕他死了,他也是戰天而亡,他也在死前看到了沈無忌這輩子都看不到的天。


    至少沈無忌是這麽認為的。


    “你為何老想與我比?”


    忽然,一隻手從身後搭在了沈無忌的肩上,那熟悉而清冷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令沈無忌渾身血液都幾乎停滯。


    他急忙回頭,隻見柳尋香正渾身鮮血的站在他身後,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盯著他,當中流露出憐憫之色。


    沈無忌心中微動,上下打量了柳尋香良久,最終還是沒敢對他出手,因為他摸不透柳尋香現在的狀態,不清楚他受了多重的傷。


    貿然出手,是一種極不明智的選擇。


    猶豫半晌,沈無忌張口說道:“因為你成就了我的道,但你也阻了我的道。”


    因為柳尋香讓他看到了那個瘋狂的可能性,但同樣也讓他明白,自己的瘋狂是要被柳尋香所克製的。


    柳尋香笑了笑,蒼白著臉色看向上空散去的劫雲問道:“對你而言,道...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他與天劫使者的最後一擊中,他借助十二妖禁之力融合化作無底混沌將其吞噬,然而十二妖禁並不完整,殘缺一半。


    外加天劫使者的力量是在太過於龐大,再進入黑洞混沌後便直接引爆天道雷圖將混沌炸開。


    妖禁之力混合著天道雷劫的力量將雷池炸裂,柳尋香也受到重創,修靈與念劫重回識海休寂,自己也從無瞳真身被打回了原形。


    但幸運的是保住了一命。


    這當中是要歸功於神玄境的強悍肉身以及頂尖的肉身功法南明離火身的,不過命雖然保住了,柳尋香卻也傷的不輕。


    此刻他還能出現在沈無忌麵前,靠的全是一股意誌在強撐。


    他想過借助混亂直接遁走,等傷勢好了以後在出現,但最後他還是選擇出現在沈無忌的麵前。


    一來是他在沈無忌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二來,他想要像當年白骨淵主人引七頌由佛入魔一般,給沈無忌種下心魔。


    天劫爆炸下不死,還敢與他一見,以沈無忌的驕傲,柳尋香此舉將會把他的驕傲踐踏成渣,然後借助沈無忌道心失守的刹那,成功在他的道心種魔,讓自己成為他的執念。


    到那時,沈無忌將會成為他身後對付“他們”最忠誠的道友。


    我不殺你,甚至可以助你成道,但前提是你將永遠為我所用,這才是柳尋香,才是那個修真界自初以來第一個能入道的邪修!


    沈無忌眼中帶著迷茫看著柳尋香,他不懂這個被自己視為道友的人為何會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什麽叫道真的有那麽重要?”沈無忌的語氣中帶著憤怒質問道:“修士一生為了什麽,為了榮華富貴,為了與天同壽,錯了,都錯了!


    真正的修士,他的一生應當是追求道的真諦,看到世間的真相,明白萬事萬物的演化消亡,那才是修士應該去做的!”


    柳尋香看著沈無忌那張憤怒的臉,搖頭笑了起來,語氣中的嘲諷更加濃烈道:“看到了又有什麽意義,也許這個世間的真相並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樣美好。


    當你真正看到的時候,你的所有心血都將白費,你的所有堅持都將失去意義,更甚至你在追尋中付出的代價都比換來的結果更加不值!”


    “那你覺得你現在所信奉的信念,還是那麽至高而偉大嗎?”柳尋香麵無表情的訴說著自己所看到的真相,忽而覺得,他自己同沈無忌一般,既可憐又可笑。


    他衝進雷池中看到了天罰,可相比天罰帶給他的慘痛,他發現天劫使者是生靈的現實更讓他痛苦不堪。


    還有那似幻聽中的一聲歎息,那個存在到底是誰,是萬古冥帝那樣的存在,還是神朝時代存活下來的老怪,亦或者是“他們”派來監視這個星空的走狗。


    這天的背後,究竟是什麽....


    沈無忌僅剩的力氣被柳尋香抽幹,他從來沒想過柳尋香所說的東西。


    或許瘋子就是這樣,他認為是對的事情就會拚盡全力去做,不管結果與否,最不濟也就是崩潰瘋癲而亡,以身殉道罷了。


    “那你呢,既然你覺得道沒有意義,那你又為了什麽?”沈無忌身上的死氣越來越重。


    柳尋香的話將他多年的信仰打破,將他的堅持慢慢扼殺,這個過程很殘忍,卻也很現實,現實到沈無忌已經有些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了。


    柳尋香感受著他身上愈發濃鬱的死氣,坐在他的身旁想了想,問道:“你甘心嗎?”


    “什麽意思?”沈無忌眼中黯淡的光乍然一亮,轉瞬即逝。


    柳尋香繼續道:“我不甘心,即使我看到了你看不到的天,即使我的眼中盡是黑暗,即使我現在所做的所努力的最終都隻是虛無,可我就是不甘心啊。”


    “我明明可以過得很好,可我為何要這樣,淪落成現在這樣。”


    “因為....不甘心啊。”


    柳尋香雙手枕在腦後躺在地上,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天空逐漸修複的窟窿,眼中露出嘲諷。


    他經曆過那種生活,在白骨淵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琴瑟和鳴,平凡且安順的走完一生,那樣不好嗎?


    可自己為何要強加給自己那麽多的壓力與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責任,什麽改變規則,改變這命由天定的世間。


    這不是他一個凡人該去想的事情,他柳尋香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他沒有那麽偉大,從來沒有。


    他隻是想好好活著,然後看一看這個世間。


    沈無忌沉默了。


    “掌教師兄,無忌雖然不知道你的過去,也不知道你如此究竟是為了什麽,但無忌想告訴你的是,無忌心中所想的叫做野心,而掌教師兄你心中所想的,那叫貪欲……”


    柳尋香聞言大笑。


    “貪欲也好,野心也罷,人活著總要通透一些,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縱然你要的東西可能這輩子都拿不到,但你為那個東西付出的代價總會教會你成長,那個時候你或許會過的很慘,但絕對不會很糟糕。”


    “至少你對的起自己,不是嗎?”


    沈無忌愣愣的看著他,眼中的光芒開始重新冉起,他終於明白了自己與柳尋香的差距,也明白了為何柳尋香會成為自己求道之路上的障礙和道友。


    人活著不用對不起誰,其實最對不起的就是自己而已。


    “多謝掌教師兄,無忌受教了。”


    沈無忌從地上站起來,恭敬的朝著柳尋香鞠了一躬,這一刻,他不在迷茫,他的渾身上下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解脫。


    隻見他攤開雙手,仰頭看天,而後....自廢了修為!


    沈無忌是天之驕子,這點從來都是毋庸置疑的,他十五歲入修真路,二十五歲步入化丹境,而後一路蛻靈,化丹直至蘊象,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修士一路走到了南崗星霸主級宗門的峰主。


    若沒有柳尋香,他或許會一直呆在靈懷宗,修煉到神玄,天人五衰,成為百戰星盟的中流砥柱,萬古巨頭。


    但現在,他的人生軌跡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散去修為,辭去峰主一職,他要去經曆另一段人生。


    而在那段人生中,他會遇到什麽,得到什麽,無人能告訴他答案。


    能回答的,隻有他自己。


    柳尋香默默的看完他的一切,眼中複雜,從沈無忌主動散去修為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道心種魔成功了,但也失敗了。


    成功的是在未來,沈無忌將會成為他真正的師弟,而失敗的是,他把握不住沈無忌這個人。


    他與自己一樣,不可控!


    “掌教師兄,有緣再見。”沈無忌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這麽笑過。


    看著要遠行的沈無忌,柳尋香喚道:“沈師弟,此去不管如何,望謹記,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沈無忌回頭,麵帶古怪之色道:“不知掌教師兄認為何為善?”


    “自己過得一塌糊塗,卻還憐憫他人之苦。”


    沈無忌放聲大笑,消失在了天際。


    柳尋香若有所感,目光看向天邊,見天空一道黑影掠過直奔沈無忌的方向而去,心中啞然。


    “沈師弟的姻緣也到了,嗬,師弟,他日遠古星空,你我師兄弟再見。”


    .......


    送別了沈無忌之後,柳尋香在枯榮子和紅三娘兩尊蘊象境大能的護衛下回到了靈懷宗。


    如今的靈懷宗早已底蘊大損,不複當年的巔峰盛況,不過好在有枯榮子和紅三娘,二人在柳尋香的安排下一明一暗,倒也依舊控製著南崗星。


    半月之後,靈懷宗後山,柳尋香看著手中玉簡,心底微沉。


    “是該走了,不過在走之前,需得將事情處理完。”


    玉簡被放在旁邊的椅上,傳出陣陣極小的聲音,其內容道:“靈懷宗程鬆聽令,速查使者之死緣由,捉拿凶手等候聯盟發落,不得有誤。”


    黑袍使者的死,被百戰星盟知曉了……


    ps:這一章內容是老酒與自己的一個兄弟之間聊天時的內容,當然,他也在追讀這本書。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你要想得到什麽,就必須舍棄什麽,但也是不公平的,因為舍棄的後果隻有你自己去承擔。


    但人活著,總歸是要對得起自己的。


    這篇贈你,祝兄弟你前程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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