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謝小謝和穆公公,正站在唐治左右。


    唐治麵前的書案上,擺放著各種紙張。


    安青子一眼就認出,那裏邊有薄滑紙、六合箋、梅花箋、竹箋,還有硬黃紙、白鹿紙等不下七八種當世名紙。


    唐治搖頭道:“這些紙張,有的光澤瑩滑,有的光淨潔白,都很不錯。不過,朕需要的是堅韌緊致一些的紙,因為朕的畫與眾不同,這是朕在‘蟬鳴寺’研究發明的一種新的作畫方式。”


    唐治怕說不明白,想了一想,便取出一副畫夾,打開,對穆斯和謝小謝道:“喏,你們看,這是朕的畫。”


    謝小謝隻一眼就認出,那畫上畫的是裴采女。


    不是常見的宮廷仕女圖風格,也沒有背景畫麵,就隻有裴采女一人,正在畫上舞劍,就如在白雪皚皚中一人獨舞,躍然紙上,竟是說不出的動人。


    謝小謝驚咦一聲,她見過的畫,寫意而不寫實,唐治這畫,卻是寫實而不寫意,別有特色。


    謝小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是很便宜的草紙,柔軟、潦草,草紋中還有稻草根莖。


    這畫本就是用炭筆畫上去的,現在畫麵有些塗汙了,畫紙的邊緣也有些毛邊了。


    唐治道:“我不用軟筆,我作畫,用的是硬筆。畫好了才用軟筆上色。這紙最好硬一些,才方便我運筆。”


    穆斯看了看那畫,忽然一拍額頭,道:“有一種紙張,名喚玉版紙,緊致結實,隻因常被用來做書皮扉頁,或者用來抄寫經書,很少有人用於作畫,所以奴婢沒有拿來。”


    唐治喜道:“甚好,你快去取來,讓朕看看。”


    “奴婢遵旨。”


    穆斯答應一聲,一轉身看見安青子,忙又施禮道:“見過娘娘。”


    安青子似笑非笑地走近,道:“哦?本宮瞧瞧,陛下有何獨到的作畫之法。”


    她方才站的遠,看不清畫麵,但也知道,畫的那是一個女人。


    作為正牌妻子,她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謝小謝盈盈福禮:“見過皇後娘娘。”


    安青子沒理她和穆斯,徑直走到唐治身邊,接過了畫板。


    唐治有些意外:“皇後怎麽來了?”


    安青子看了看那畫,抬起頭來,盈盈含笑地睇著唐治,柔聲道:“妾身想念陛下了,所以過來看看,陛下不會怪責吧。”


    穆斯被安青子當了空氣之後,已經一溜煙兒地走了。


    謝小謝一見帝後要說溫存話兒,趕緊也退出了禦書房去。


    房間裏隻剩下二人時,謝小謝將那畫板往幾案上輕輕一丟,淡淡地道:“陛下對裴采女還真是情深呢。”


    唐治聽著,怎麽有種山西老陳醋的味道呢?


    不應該啊,她又不是自己真正老婆。難不成她占有欲這麽強,名義夫妻,也要計較這些?


    唐治伸手一拉,就把安青子拉進了懷裏。


    唐治道:“皇後喜歡麽,要不要朕為你也畫一幅啊?”


    安青子一下子坐到了唐治的腿上,酸痛微脹的感覺提醒著她,這個惡人前兩天還毫不留情地揍過她。


    “別起來,穆公公馬上就回來了。”


    安青子正要掙紮起來,唐治湊到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句。


    她的鬢邊有幾根青絲,襯著白裏透紅的耳廓,耳垂上還綴著兩顆紅玉珠子。


    唐治的唇被那青絲撩得有些癢,便吹了口氣,將它拂開。


    於是,安青子的耳垂,便愈發地紅了。


    “來,你先看看,朕這畫,怎麽樣?”


    安青子強忍著羞憤,仔細地看了看那畫,撇嘴道:“也沒什麽,不過就是白描手法的變種,畫花鳥的,畫人物肖像的,很多都有類似的本領,倒是你加了對於光線的明暗處理,使得它更加躍然紙上,這一點倒是不常見。”


    唐治聽了,不禁暗暗佩服。


    不愧是朔北第一才女,畫畫定然也是一流的。


    一般的古人看多了“寫形傳神、應物象形、應景造像”的畫,看到這素描,未免驚歎於它的“真”。


    而這其實不過是畫家們的基本功罷了,所謂白描,其實就是素描,隻是西方素描對明暗光線的處理,使得它更顯立體。但不管怎麽說,會素描,在畫家這個群體裏是拿不出手的。


    唐治便歎了口氣,道:“山居簡陋,平素也沒有那麽多筆墨紙硯供我揮霍,我在沙地上畫山、畫水、畫花鳥、畫自己,便漸漸悟出了這麽一點道理,確實不算什麽本領。”


    安青子聽他說的淒慘,不由得心中一軟。轉念想起此來的目的,安青子趁機道:“你在山中,受了那麽多的苦,如今做了皇帝,總算揚眉吐氣了吧?”


    唐治不動聲色地睨了她一眼,道:“偏居一隅的小朝廷?旦夕可滅的小朝廷?”


    安青子的心提了起來,道:“陛下似乎另有想法?”天籟小說網


    唐治道:“當然,我的父兄,還在神都洛邑受苦,我這個皇帝,如今也還未被天下承認為正統。我要秣馬厲兵,打去神都,成為這天下,真正的皇帝!”


    唐治頓了一頓,伸手一圈安青子的小蠻腰,在她耳邊柔聲道:“有嶽丈大人的大軍,有北朔王爺的運籌,朕終有一日,會親提大軍,殺進神都的!”


    安青子被她的氣息惹得白淨細嫩的脖頸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過,唐治說的雖然含蓄,她還是從中聽出了唐治的野心與欲望。


    隻要他有野心,那就好。即便他現在的野心與安老賊並不衝突,但是總有一天,他想做真正皇帝的想法,將使他和安老賊越走越遠,最終反目。


    “也許,我可以借他的手,替母親報仇?”這個想法,突然浮上了安青子的心頭。


    安青子咬了咬唇,明明感覺到唐治的手在她柔軟的腰肢間不老實地遊動,既然已經存了利用唐治的想法,便不想與他鬧得太僵,那就隻能裝不知道了。


    穆斯不合時宜地跑回來了,興衝衝地抱著一大捆玉版紙。


    “陛下,陛下,就是這種紙,您看合不合用?”


    安青子見穆公公回來了,就想從唐治的懷裏站起來。


    但唐治雙手環著她,已經接過了一張玉版紙,安青子又羞又氣,隻好無奈地坐回去。


    “好……,這紙,正合用!”


    唐治的手指,輕輕地從那張潔白、緊致、密實的玉版紙上掠過。


    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但眼神兒卻分外銳利,就像冷月下的刀鋒。


    一笑如佛,一眼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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