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唐治也剛剛醒來。


    他醒的時候,陽光透過障子紙,讓整個房間散滿了柔和的光。


    光透過淡黃色的原木地板,再反射回來,便讓室中的光暈變得更加柔和。


    它讓你在睡夢中,絲毫不覺刺眼,但是你醒來,又覺得整個房間無處不光明。


    窗上,有樹影婆娑。


    樹影搖動,屋中的光影便也搖動,靜謐,安寧。


    安寧的是氣氛,安寧的氣氛中,有鳥的歡叫聲。


    鳥的歡鳴,和草木的清幽氣息,夾雜在清晨的微風裏,送窗隙送進來。


    形式榻榻米的唐式臥席,就在房間的中央。


    唐治就躺在那中央的中央。


    一睜眼,他的眼前便是一條渾圓的大腿,肉光致致。


    嫩若剛出鍋的豆腐,質比才煮出的蛋清兒,還有縷縷幽香沁人心脾……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膝上有一圈兒紅,至今未褪。


    唐治輕輕地舒了口氣,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他呼吸的動作沒敢太大,因為佳人仍在甜睡。


    昨夜,三番鏖戰,人家如何不累?


    首戰,初出茅廬的唐治提槍上馬,甫一交手,便丟盔卸甲,一敗塗地。


    謝小謝不懂這些,還以為天下人都是這樣子的,可唐治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啊!


    唐治憤憤不平地稍作休息,便重整旗鼓,殺了一個回馬槍。


    這一戰比起初次交鋒略有水準,但也不過幾十個回合,便摔落馬下,束手就擒。


    唐治的信心都快被打擊沒了,他不斷地告誡自己,人生皆是如此!初上戰場的新兵蛋子,大抵都是這個德性!似他一般,已然是個中翹楚了。


    這一回,兩人握著手兒,抵足敘話,溫言絮語,款款柔情。


    歇了約小半個時辰,臥薪嚐膽的唐治揮軍再戰,這一次終於一雪前恥,大戰了三百多個回合,殺得謝小謝哀哀告饒,潰不成軍。


    十九年來家國,一米八五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幹戈?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啊!


    “就算為了她,我也要贏!”


    唐治暗暗地告訴自己,然後,他發現小謝半掩在被子裏的臉兒,紅了。


    這丫頭,分明已經醒了,隻是羞於張開眼睛,隻好扮鴕鳥了。


    唐治又好氣又好笑。


    忽然,室中傳出一聲清脆的“啪~~~”


    枝頭歡唱的鳥兒受了驚,嚇得一展翅,便撲愣愣地飛走了!


    ……


    “世子希望我為鬼方來使表演劍舞?”


    孟薑黛眉一蹙,有些不悅。


    上次在“與君居”,她早就看出這位唐世子對自己有意了。


    有意,她是早就知道的,她看出來的是,這位一向扮斯文的世子,大概是鼓足了勇氣,想要有所行動了。


    孟薑很好奇,她想知道這家夥究竟打算怎麽開口表白。


    沒錯!這就是孟薑姑娘的惡趣味之一,她喜歡看別人向她表白。


    那些男人,變著花樣兒,用著各樣的借口、各種的方式,隻想把她當傻子哄的過程。


    她覺得特別有趣。


    她是一個舞藝的表演者,但是每當這個時候,她卻是一個看客,在欣賞別人的表演,演技再拙劣,她也看得津津有味兒。


    隻有一個男人,從來不願為她表演,她想為那個男人表演,那個男人也不感興趣,就像一塊不解風情的木頭,恨得人牙根癢癢兒的。


    可惜,她耐著性子一直等到黃昏,唐停鶴臉都紅了,也沒崩出個屁來。


    孟薑姑娘覺得很是無趣,所以便很爽快地告辭了。


    可惜她不知道當時唐停鶴已經吃了藥,如果知道,以她的惡趣味,她一定會繼續耗下去,直到親眼看到他的醜態百出。


    “我知道姑娘你不喜歡鬼方人,可是又有誰喜歡他麽呢?”


    唐停鶴微笑道:“但是,不喜歡,有時候也不能表露出來。鬼方人的立場,如今對我們朔北,非常重要。


    這關係到朔北的安危,關係到朔北黎庶的安危,孟大家權當是為朔北百姓而舞就是了。”


    孟薑失笑道:“孟薑隻是一個舞姬,有這麽了不起的本事麽?”


    唐停鶴道:“鬼方人性情粗獷,他們高興與不高興時,他們提出的條件,可以輕易地做出很大的調整。我那堂弟,不是一個成熟老練的天子,所以……”


    唐停鶴歎了口氣,誠懇地道:“姑娘的劍舞,兼具颯爽的英姿與嫵媚的風情,想必很合乎鬼方人的喜好。那鬼方王後又是個女人,看見孟大家這樣的奇人奇技,想必會心情大悅。”


    這小子又在打什麽主意了?


    兩國利益之爭,看上一段舞蹈,一高興就隨意割舍利益了?你當鬼方人是傻子還是當我孟薑是傻子?


    孟裏心裏想著,便欣然一笑,道:“孟薑實未想到,微末之技,也能有這般作用。如果真能為朔北百姓免受刀兵之苦出上那麽一份力量,孟薑自當欣然應允。”


    唐停鶴大喜,長揖一禮道:“如此,停鶴代我朔北百姓,多謝孟大家了。”


    孟薑盯著唐停鶴離開的背影,輕輕一擊掌。


    一個青衣少年鬼影兒似的出現在她的身後。


    孟薑頭也不回地道:“盯著他,這小子有些不對勁兒。”


    那青衣少年一言未發,身形一晃,花枝搖動,他已不見了蹤影。


    唐停鶴離開了孟薑的住處,跨上白馬,便是一聲冷笑。


    “走,出城,我們去鬼方人的駐地!”


    唐治那根棒槌,是指望不上了。


    唐停鶴決定,接下來的談判,由他這個副使全權主導。


    而孟薑,他打算慫恿鬼方大王子阿木達爾動她的心思。


    他要毀了這個自以為清高的女人!


    上次談判的時候,那個阿木達爾的目光,一直在裴采女和謝尚宮身上、臉蛋兒上打轉,他看得一清二楚。


    這樣一個色中惡鬼,隻要他稍作示意……


    而孟薑的清高身份,是被他們這些貴介公子們捧起來的。


    真要論起來,她算什麽?不過就是一個舞姬罷了。


    所以,阿木達爾對她,也不會有什麽顧忌。


    一想到,這個自視清高的女人,被阿木達爾這種野蠻人當成低賤的女人使用、使喚,唐停鶴心中的羞惱之意,便被一種愉悅所取代了。


    唐停鶴前往鬼方人駐地的時候,唐治也下了五老峰。


    依舊是策馬而行,但是比去時,明顯慢了許多。


    察覺到唐治這個舉動,是為了照顧她,謝小謝心裏就又羞又甜。


    要不是堂兄就在旁邊,小謝恨不得跳到唐治的馬上,讓他抱著一起跑。


    這個時候的女人,就是這麽的粘,所謂如膠似漆,怎一個粘字了得。


    唐治的心情,卻遠不如他表麵表現出來的那麽輕鬆。


    上山前,他忐忑的是,不知道謝老太爺能否被他說服。


    而現在,謝老太爺這裏,已經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所以,他在朔北,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仗,是一定要打的了。


    之前他所有的舉動,都是暗地裏的小動作,可這一回,卻是要正式亮出獠牙,正麵交鋒!


    他隻希望,屬於他的第一仗,能打得漂漂亮亮的。


    不過,經過臨夜,他忽然有點兒沒信心了。


    理論與實踐,顯然是兩碼事兒嘛。


    天知道這第一仗,會不會如昨夜一般,打得稀哩嘩啦的。


    這要是敗了,安載道和唐浩然,可不會像小謝一般,貼心地、溫存地等著他重整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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