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達爾在逃.


    逃跑時,他帶了一百多人,一人三騎,幾百匹馬狂馳於夜,蹄聲如雷。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人要吃飯,馬也要吃的。


    作為一個生長在草原上的人,這本來是他絕對不該忽略的事情。


    可是當時急於逃命,竟然忽略了這麽要命的問題。


    於是,次日一早,迫於形勢,他就不得不忍痛放棄了大部分品種極好的駿馬,把他們就在山林中放走了。


    這樣的好馬,不管被哪個村民撿到一匹,牽到城裏一賣,都是一筆至少抵得幾年收入的意外之財。


    不過,若非不得已,他們是真的做不到殺馬。


    就像獵犬是獵人的夥伴,馬兒對這些生長在馬背上的人來說,同樣是夥伴。


    可是如此一來,固然解決了補給的大負擔,他們卻做不到不歇馬地晝夜狂奔了。


    不過,在阿木達爾想來,烏力罕應該也不會這麽快地追下來。


    他已經占據了大義名分,他必須得充分表現出他的孝道.


    安有棄了母後的靈柩不管,一味狂追他的道理?


    扶柩而返的,就應該是王國的第一繼承人!


    這日午後,他們剛在一個村落裏劫掠了一番。


    不過,因為急於趕路,阿木達爾嚴禁部下再擄掠村姑泄欲。


    那些野蠻的鬼方士卒眼看著一個個水靈靈的小女子卻不能占有,便用最殘忍的手段,將她們一一虐殺。


    心頭的欲火,這才稍稍緩解。


    此時,他們躲在林中,剛剛享受了從村民那裏奪來的口糧。


    “本王子知道大家都很疲憊了,但是我們不能再歇下去了,隻要馬兒還能跑,就得盡快逃。


    等進了我們鬼方境內,找個部落弄些馬,我們依舊得要日夜兼程!”


    阿木達爾給大家打氣道:“隻要見了父王,事情總會真相大白的。依我看,誰獲益最大,誰就是凶手無疑。


    所以,看起來最不像凶手的烏力罕,才是真正的凶手。等我將他殺死,替母後報了仇,我就是鬼方王太子,到時候不會少了你們的好處。”


    這些鬼方士卒也知道他們已經是跟阿木達爾拴在一條繩兒上的蜢蚱,紛紛應和著,支撐著酸乏的身子,準備上馬。


    忽然有人驚叫一聲:“有人!”


    隨著這一聲喊,一匹匹馬就像幽靈似的從叢林中鑽了出來。


    一個個高大的騎士,穿著粗獷簡單的皮甲,手裏提著鋼叉、長刀、長柄鐵瓜錘,隨著那馬兒輕輕鑽出叢林的動作,就像一個個從地獄裏鑽出來的惡魔。


    阿木達爾臉色大變,急叫道:“快上馬,快上馬,應戰,應戰!等等……”


    阿木達爾忽然看見一個頭戴牛角盔、項掛狼牙項鏈,手提一根狼牙棒的大漢,騎著一匹高大的駿馬,從林間小道上緩緩走來。


    阿木達爾不禁大喜,叫道:“不要動手,不是敵人!”


    他急急向前迎了兩步,道:“南無吉萬馬?你怎麽在這裏,我三弟呢?”


    “大哥,我在這裏!”


    裴甘丹騎著一匹馬,全身披掛,在四名握著騎盾,提著長戟的鬼方武士的拱衛下,從另一側緩緩地走了出來。


    阿木達爾先是一喜,但是馬上就察覺不對。


    老三這個亮相……


    阿木達爾退了一步,警惕地道:“老三,你……你擺出這副陣仗,是什麽意思?”23sk.


    裴甘丹望著阿木達爾,一臉的痛心模樣。


    “大哥,兄弟相殘,是世間最痛苦之事。可是,你為什麽非要逼我做這麽殘忍的事?”


    阿木達爾一步步退向自己的戰馬,手緩緩地扶上了腰間的寶刀,訕笑道:“老三,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是冤枉的呀!”


    “我也以為你是冤枉的……”


    裴甘丹的眼中,有淚光閃閃。


    “可是,如果說,母後之死,你還能詭辯,那二哥的死,又怎麽說?”


    “什麽?烏力罕死了?”


    阿木達爾大驚失色,這對他來說,本該是個好消息,可這消息太過出人意料了。


    阿木達爾愕然道:“烏力罕怎麽死的?他什麽時候死的?”


    裴甘丹仰天大笑,笑聲蒼涼、沙啞,帶著一種難言的悲憤。


    “大哥!阿木達爾!事到如今,你還要做戲?”


    裴甘丹驀地瞪向阿木達爾,虎目含淚,仰天悲憤道:“偉大的九鳳啊,我裴甘丹一生磊落,最是珍重情義,難道……今日卻要我擔負殺兄之名?”


    鬼方一族,信奉鬼車鳥,也就是九鳳。


    南無吉萬馬舉起狼牙棒,大喝道:“主憂臣辱,我們來殺!”


    南無吉萬馬厲聲道:“勿讓三王子擔負殺兄之名,壞了他一生仁義賢良的名聲!”


    說罷。南無吉萬馬雙腿一磕馬鐙,胯下馬便向前猛衝過來。


    阿木達爾怪叫一聲,轉身就跑。


    腰刀怎麽可能對陣狼牙棒,尤其是對方騎在馬上,人借馬勢,力道大了數倍。


    阿木達爾一邊狂奔向自己的戰馬,一邊狂叫:“反擊,反擊,射死他!”


    但是,不管是上馬卻敵,還是摘弓射箭,都已來不及了。


    四周,裴甘丹的部下一波箭雨,如雨打芭蕉。


    接著,他們就舉著各色長兵器,嚎叫著衝了上來。


    南無吉萬馬輕輕一揮狼牙棒,撥開一支倉促之間軟軟射來的冷箭,快馬如飛,已經衝到阿木達爾身後。


    揚起的狼牙棒借勢回蕩,隻是輕輕地向前一敲。


    “噗!”地一聲,阿木達爾的脖子上麵,登時就短了一截。


    一顆大好頭顱,被那狼牙棒生生地敲碎了。


    裴甘丹一直瞪大眼睛看著,直到看得清清楚楚,他大哥的腦袋,是真真兒的被狼牙棒打碎了。


    他才驀然閉上了眼睛,熱淚滾滾而下。


    這場戰鬥,根本就是一麵倒的屠殺。


    一方有備,一方無備。


    一方士氣如虹,一方軍心沮喪。


    這場戰鬥,如秋風掃落葉一般,也隻比“繼嗣堂”隱宗的人屠殺烏力罕那些人,稍稍複雜了那麽一點點。


    很快,阿木達爾的人就沒有一個站著的了。


    現場,草地已被踏爛,不少灌木也被趟平了。


    南無吉萬馬大聲喝道:“下馬,沒死的補一刀!”


    裴甘丹的人立即下馬,衝向了那些死屍。


    補一刀之前,他們先是把那些死掉的和還沒斷氣的人搜刮了一番,連他們的皮甲和還算完好的衣服都剝了下來。


    沒辦法,草原上的日子不好過,貴族還好,可以穿著從漢人那裏弄來的綾羅綢緞,可以喝上昂貴的中原好茶。


    他們這些普通的牧人娶老婆時,一口鐵鍋都是極昂貴的聘禮了,所以,很節儉。


    南無吉萬馬見慣不怪了,也不幹涉部下窮形惡相的搜刮,而是用狼牙棒的棒頭兒,往阿木達爾身上一砸,用棒頭的鐵刺刮著他的屍體便拖回了裴甘丹身邊。


    “三王子,弑母惡賊,已然授首!”


    南無吉成馬大聲嚷嚷了一句,然後又壓低了聲音:“裴甘丹,這樣子行不行啊?大王會猜到的吧?”


    裴甘丹雙手往臉上呼嚕一幾下,抹幹了臉上的淚痕,淡淡地道:“有什麽關係呢?讓彼此有一個台階下罷了。”


    裴甘丹瞟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淡淡地道:“他隻剩下我這一個嫡子了,難不成偌大的年紀,再生一個?”


    裴甘丹怪笑一聲,道:“就算來得及養,他也生不了了。父王他,早就不行了。不然,你以為他為何那麽懼內……”


    裴甘丹一撥馬頭,就向林外走去:“以後,他就釣釣魚、喝喝酒、打打獵……,也挺好的。治理國政這麽勞心費力的事兒,還是由我來代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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