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停鶴躺在病榻上,臉色憔悴。


    傷痛難忍且不說,那瀝瀝啦啦的尿,哪怕手下人給他更換衣袍及時,還是有種尿臊味兒,對於一向雲中仙鶴自詡的他來說,如何忍受得了。


    唐治對他真不錯,安置了一處極幽靜雅致的院子,除了不許進出,住宿與飲食等諸般待遇,特別的優渥。


    他的三千鐵甲衛,包括唐浩然帶來的三百人,在盧龍刺史裝聾作啞,謝家出動大批民壯,將他們團團包圍之下,唐氏父子又沒有出來主持大局的,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與民壯僵持了幾天,首先糧食就扛不住了,緊接著唐治冊立唐停鶴為新一任北朔王的消息也傳了來。


    唐家一手培養的這支近衛武裝的幾名將領湊在一塊兒商量了一下,便繳了械,任由處置了。


    所以,如今唐停鶴能支使的,也就隨他被關在園子裏的這十幾個人。


    “公子,可要更換……被褥?”


    一名軍士抱著一床剛曬好的被褥走進來,貼心地詢問。


    唐停鶴艱難地搖了搖頭,輕輕地道:“石磊,你過來。”


    那叫石磊的軍卒忙放下被褥,走到唐停鶴身邊。


    唐停鶴道:“你想辦法……潛出去。”


    他也不用刻意小聲,反正有氣無力的,本來聲音也不大。


    “逃出盧龍,返回……朔州。我爹雖然死了,可是在朔州,他還有一批忠心的部下。”


    唐停鶴想的很明白,雖然唐治冊立他為王,但是留在這兒,他就是個傀儡王爺,比唐治這個傀儡皇帝都不如。


    可是,父親已經死了,如果他不能盡快與朔州那邊搭上線,父親的部下和資源,會很快被安載道吃幹抹淨。


    他要想有自己的價值,那就必須攏住這最後的力量。


    唐治顯然是不甘心做一個傀儡,他要反擊,就要想辦法攫取權力。


    他唐治能做到的,我也能!


    唐停鶴想效仿當初的唐治,扮豬吃虎,直到時機成熟,一飛衝天。


    唐停鶴把想到的事情對石磊交代了一番,少不了還有一番封官許願,石磊連聲答應,離開了房間。


    徐伯夷帶著郭緒之、袁成舉,和南榮女王、二胡,分兩班輪替看守唐停鶴。


    這個差使很清閑,令徐伯夷更加悶悶不樂。


    雖然唐治偽裝的很好,可事實上,他的權力和影響在不斷地擴大,徐伯夷看在眼中,不能不有所想法。


    尤其是近來唐治不再讓他們參與一些重大、機密事件,顯然是有所圖謀。


    因為所圖甚大,才對不敢完全相信的人棄而不用。


    所以,唐治……想做什麽呢?


    徐伯夷隱隱猜到了一些什麽,這個想法讓他心頭火熱。


    同南榮女王、郭緒之他們不同,徐伯夷原本是個驛站的小卒,是犯了事兒,不得已才落草為寇。


    他武功遠不及郭緒之、袁成舉等人,但他卻能混成頭頭兒,靠的就是心機。3sk.


    而曾經是朝廷小吏的他,對於做官,也有著南榮女王他們所不具備的熱情。


    他有點兒像宋江,造反隻是不得已,隻要給他機會,他是極願意去做官的。


    所以,猜到唐治想有所作為後,他不驚反喜。


    可是,如果在唐治真正掌握權力的過程中他不能成為心腹,那將來分桃子的時候,他又能吃上幾口?


    徐伯夷一想事情的時候,就喜歡溜達。


    他繞著院子,正沉吟著繞圈兒,忽然聽到草叢悉索一響。


    徐伯夷一驚,按刀喝道:“誰!”


    別看徐伯夷武功一般,但是膽子卻大,心眼兒也多。


    否則,哈士奇如何能在狼窩裏稱雄?


    草叢動了動,石磊緊著褲腰帶從裏邊站了起來。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是我,找個地方方便一下,大驚小怪的幹什麽。”


    徐伯夷鬆了口氣,放開拔刀的手,笑道:“原來是你,你是北朔大王身邊的那個誰來著?”


    石磊道:“我姓石,叫石磊。”


    “哦,對對對,石磊兄弟,我膽兒小,你這冷不丁把我嚇的,你倒是弄出點動靜兒啊。


    真是的,快回去吧,前後院兒和兩廂,你們最好不要走動。”


    石磊冷哼一聲,道:“拿著雞毛當令箭!”


    他嘟嘟囔囔的,轉身就走。


    他剛一轉身,徐伯夷便目光一寒,肋下佩刀刷地一下拔了出來。


    徐伯夷雙手握刀,斜斜劈下。


    一時間,就如劈開了一個西瓜。


    正低頭係著褲腰帶,慢騰騰往前走的石磊萬萬沒想到,這個徐千牛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上一刻他還神色如常,下一刻便驟下殺手。


    “噗”地一聲,徐伯夷沒做過劊子手,可這一刀,便是老劊子手也得翹起大拇指誇上一句:“彩!”


    幹淨利落!


    石磊連一聲慘叫都未發出,一顆人頭便咕嚕嚕地掉在了地上,那無頭的屍體晃了一晃,才直挺挺地倒向一旁的草叢。


    徐伯夷冷笑:“你在這裏大解?你他娘的當老子傻,一點臭味兒都沒有,你這是解了個寂寞!”


    原來,隻是因為草叢中沒有臭味兒。


    徐伯夷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在上大號,隻是有所懷疑,便下了殺手。


    他走進方才石磊站起的草叢,用腳趟了兩步,一個包袱躍然在目。


    徐伯夷用滴血的佩刀挑起那包袱,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屍首分離的石磊,發出一聲得意的冷笑。


    ……


    染了些血跡的包袱,擺在了唐治的桌前。


    裏邊除了一些細軟和換洗衣物,還有一塊玉佩和一封極簡短的書信。


    玉佩是唐停鶴的隨身之物,應該是信物。


    而那封信,落款也是唐停鶴的名字,內容卻隻有一句話。


    “吾今不得自由,唯遣石磊南歸。一應詳情,可盡詢之。”


    唐治看完,將信放在了桌上,似笑非笑地道:“我這位堂兄,還真是蒸不爛、煮不熟、錘不扁、炒不爆,響當當的一粒銅豌豆!”


    徐伯夷森然道:“陛下,此人派石磊想逃出去回朔州,必然是要對陛下不利的。依臣之見,一不做、二不休,不如直接就把唐停鶴給……”


    徐伯夷並掌如刀,狠狠一切。


    唐治搖了搖頭,緩緩地踱著步子。


    徐伯夷見狀,又道:“陛下,如果不好明著殺他,臣也有辦法,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反正他被去了勢,這傷便是請最好的郎中,也有近半人會死掉,沒人會懷疑的。”


    唐治搖搖頭道:“唐停鶴不明白,他爹死了,他滯留朔州,北朔王一脈,也就完了。


    就算我想放過他,安載道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也許,他不是不明白,隻是若還有一絲希望,就不想放棄吧。”


    徐伯夷一聽唐治直呼安載道之名,心中一陣激動。


    我沒猜錯,陛下果然有野心!


    哈哈,有野心好啊!陛下成為真掌權的陛下,我們這些追隨他的人,才有風光可言!


    陛下把這樣的心裏話也對我說了,應該是把我引為心腹了吧?


    卻聽唐治道:“朕如今的威脅隻有一個……”


    他轉過身,麵向徐伯夷,一字一句地道:“安載道!”


    徐伯夷一陣激動,抱拳道:“臣,願為陛下鞍前馬後!”


    “好!”


    唐治上前,一掌拍在徐伯夷的肩上:“那朕倒是正有一件大事,需要一個絕對可靠的人去做,你可願意!”


    “任憑陛下驅策!”


    “你去,於來路上,殺了皇後,手腳幹淨些,莫要叫人抓住把柄。”


    徐伯夷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道:“殺……殺了皇後?”


    唐治臉色一冷,道:“怎麽,你不敢?”


    徐伯夷期期艾艾地道:“皇後,乃是陛下的女人,臣……臣怎麽敢……”


    唐治冷笑一聲,道:“不過是安載道安排在朕身邊的一個眼線罷了。她自入宮,朕還不曾碰過她!”


    徐伯夷瞪大了眼睛,這消息勁爆啊!隻可惜,不能與人分享,隻能獨享。


    唐治道:“安載道讓她來盧龍,定然是為了就近監視朕。說不定,她還會對朕不利。


    可是,她若死在朕的身邊,那朕……,所以,隻能讓她來不了,你明白了麽?”


    徐伯夷心頭一陣掙紮,殺了安青子?


    安青子身邊,一定有不少護衛,這個差事,不是那麽容易做的。


    而且,一旦做了這件事,那就徹底得罪了安家。


    但是,同樣的,一旦做了這件事,自己就將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賭不賭?


    看著唐治期待的眼神兒,徐伯夷把心一橫。


    富貴險中求!


    安載道那邊,他是搭不上線的。


    他想飛黃騰達,出人頭地,隻有一個機會:跟著唐治幹,抱緊唐治的大腿。


    這是他一個小驛卒、一個當過山賊的人,唯一的機會。


    徐伯夷把牙一咬,發狠道:“好!不過,此等事,郭、袁二人不足與謀,臣還要借調二胡一用。”


    落榜美術生微微一笑,對失業小驛卒道:“朕都依你。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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