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治病危,從無定驛急返盧龍城的那一天,一隊快馬便先行一步離開了無定驛,向著冀州方向,筆直地穿插了過去。


    重新集結了大軍的丘神機,此時已再度兵臨冀州城下。


    這一次,他穩紮穩紮,步步為營,安載賢已經很難重施故技,在丘神機的後勤輜重上下功夫。


    不過,安載賢並不懼,凜冬將至,到時候對城外的人來說,尤其難過。


    他倒想看看,丘神機就算治軍再嚴,到時候又如何在城外立足。


    他將再次打敗丘神機,成就不世名將。


    為此,安載賢一邊守城,一邊開始做出部署,準備追擊的部署。


    他將在丘神機捱不住寒冬,主動退兵的那一刻,發起大反攻。


    為此,他已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包括派出多支小股部隊,穿插到丘神機後方。


    等丘神機退兵的時候,這些負責遊擊的隊伍,就是拖住丘神機的利器。


    然而,這一天,丘神機等來了唐治從無定驛派來的信使,唐治的信後麵還附了賀蘭嬈嬈的一封信。


    看罷來信,丘神機仰天大笑三聲,一條條將令,立即吩咐了下去。


    他將營寨,全部留在外地。


    每日埋鍋造飯的炊煙、每晚燃起的篝火,要求不得減少半點。


    留守營地的一支偏軍,每日仍要攻城。


    同時,斥候多派出一倍,以防安載賢窺得營中真實情形。


    隨後,他親率主力大軍,連夜離開了營地,繞過冀州城,穿過豫州,直撲朔州。


    為了確保機動速度,除了少量留在軍營中惑敵的馬匹,其他所有的戰馬都被他帶出來了。


    他帶的全是騎兵,而且是一人雙馬。


    他寧可減少了一半兵力,也要保障一人雙馬,隻為搶一個速度。


    隻為即便沿途有安載道的人發現,報信兒的速度,甚至還沒有他的人馬行軍更快。


    他這支一萬五千人的精騎,事先帶足了糧草,絕不在任何一個地方多做停留,馬疲了便換馬,晝夜行軍,直趨朔州。


    這是行險,一旦失敗,或安載道有備,這一萬五千人可能就離不開北地了。


    但是對丘神機來說,這次若再敗了,他本也不打算再活著回來了,沒那個臉!


    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罷!


    可是,安載道去了盧龍,帶走了大批精銳。


    朔北軍的另外一支主力精銳,正龜縮在冀州城裏,此刻正是朔州城內部空虛的時候。


    趕到離朔州隻剩下半日腳程的時候,丘神機才命令,人除甲、馬卸鞍,林中休息。


    所帶的馬料、食物已經不多了,省著用的話,最多還能撐兩天。


    但是丘神機吩咐,全都用了,人要吃飽,馬要喂足。


    這一戰如果失敗,他就打算葬身於此了,還要留糧食做什麽?


    這邊林中大軍歇息,那邊他已派人,去與朔州城中聯係了。


    其實,如果唐治那邊成功地除掉安載道,消息傳到朔州,人心大亂的時候,是丘神機最好的突襲機會。


    但是,就現在這年頭的通訊條件,怎麽可能做到這樣的配合!


    天愈加地冷了,就是謝家的飛鴿傳書,都不像從前那麽管用,想利用好這個時機,簡直是難如登天。


    如果強行想要做到最完美,就隻怕消息傳遞出現遲滯,這邊想發動攻擊時,安家新的當家人已經確立,那就徹底錯失了機會。


    所以,兩邊雖然是配合行動,及至到了朔州城下,卻是朔州這邊自行其是,不能等唐治那邊成功與否的消息了。


    如果唐治成功,那麽丘神機偷襲成功後,隻要固守朔州城兩到三天,安載道被殺或被抓的消息就會傳來,那時安載道的餘部也就軍心渙散,不堪一戰了。


    朔州城裏,丘神機的人,與謝家、顏家、黃家等幾個士族人家的人悄悄見了麵。


    “各位好啊,看這天兒陰的,今晚怕是有大雪呢!”一見麵,畢開旭便笑咪咪地道。


    “見過畢中官。”一見來人,眾人便長揖行禮,齊刷刷彎了一片。


    “免禮免禮,諸君不必客氣,咱家一個無根之人,可當不起各位這樣的大禮。”


    畢開旭笑咪咪地向眾人拱拱手,問道:“丘大將軍的人馬,距這朔州城,隻有半日腳程了,咱們這邊兒,可準備好了?”


    其中一人上前道:“情況略有變化,安如山十分謹慎,不但頻頻夜間巡城,而且近兩日突然又對留守朔州城的將領,頻頻進行調動。


    南門的兩名守將之一,本來是被我們買通了的,結果昨日被調去駐守內城了,南城新換上來的兩位將領,沒有咱們的人。”m.23sk.


    畢開旭微微一皺眉。


    不過那人馬上又道:“不過,守南城的有一位校尉,和我們這邊的一個人,有著七拐八繞的親戚關係。


    而且此人貪財,我們有把握說服此人,隻要到時候他幫我們打開城門,我們再派高手及時介入,控製住城門,丘將軍的大軍,仍舊可以順利進城。”


    他既然敢這麽說,應該就不是推測,而是真的對說服那個校尉有把握。


    不過,畢開旭原本是做不良帥的,對於城門守衛,也很熟悉。


    他摸著光溜溜的下巴,沉吟道:“要打開城門,控製住城門,還要同時放下吊橋,區區一個校尉,同時做這麽多事,他手底下的人,也都可靠麽?”


    那人微微一窒,道:“我們隻要說服了那個校尉,馬上就派我們的人扮成他的兵,隨他同去。”


    畢開旭微微點了點頭,忽地釋然一笑,灑脫地道:“世上本沒有萬無一失的事兒,我們孤軍深入,本來就是行險,也不怕多冒一些險了。”


    眾人鬆了一口氣,他們就怕這位中官膽小,聽了之後心生怯意。


    可這麽大的事兒,又不能不交代。


    其中一人便笑道:“更何況,如今守南門的兩員將領中,有一個本是北朔王的人。


    職位本來還不低,北朔王死後,被降級任用,才調去守城牆了,必然不會十分賣力的。”


    畢開旭一聽,忽然來了興趣:“哦?此人本是唐浩然的人麽?唐家如今怎麽樣了?”


    一人道:“唐家徹底完蛋了,唐浩然一死,安載道立即以朝廷大軍壓境,政令必須統一為由,軟硬兼施地收編北朔王派係的力量。


    現在除了極少數人不願侍奉二主,而且地位高、名望大,與安家麾下的官員還有著姻親或者同鄉、知交等亂七八糟的關係,安載道不方便下狠手,且容得他們逍遙之外,大部分人都已歸順了安家。”


    另一人道:“前幾日,唐停鶴從盧龍逃回來了,可那又如何?他已無力回天了。


    這幾天,他天天跑去節帥府找安如山又哭又鬧的,弄的安如山頭大如鬥,若不是不想讓安家落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早把他弄死了。”


    畢中官想了一想,笑道:“你們說,如果我說服這唐停鶴為朝廷所用,那兩員守將中,有一人本是唐家舊部,咱們的把握是不是更大一些?”


    眾人吃了一驚,麵麵相覷半晌,其中一人才道:“畢中官這個打算,固然是好的。


    可,唐停鶴是北朔王的兒子,是世子,是造反的兩大賊頭之一的兒子,要他投降朝廷的話,誰敢保證朝廷會赦免了他的罪?這……”


    畢開旭“嘿嘿”地笑了起來:“不妨事,不妨事,咱家就是禦前行走,皇帝麵前遞得上話兒的,這個保票,咱家可以替他打。”


    眾人想強行奪取城門,實也沒有十成的把握。


    如今已經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幹了,能多一分機會,那都是好的。


    所以眾人不由意動。


    畢中官見狀,擺擺手道:“這樣,咱們候到天黑,到時候,你們這邊,按原計劃行事。咱家則去見唐停鶴,如果他願意配合咱們,最好。”


    畢中官下了決定:“本來約好的時間,是今晚子時三刻,你們這邊,隻管按原定計劃行事。


    如果子時一刻我還沒到,你們就不用管我了,隻管按原定計劃、原定時間行動,遲恐不利!”


    其中一人擔心地道:“可是,如果那唐停鶴對中官您不利……”


    “不會的。”


    畢中官笑了笑,緩緩走到窗前。


    “他呀,他如今的心情,再沒有人比咱家更清楚了。”


    畢中官推開了窗子,天色陰沉的可怕,時辰上算,現在不該全黑,可現在外邊已經見不到什麽亮兒了。


    畢中官幽幽地歎息到:“一個人,慘到一無所有的時候,你隨便給他一點兒亮,他就會跟你走的。這種心情,還有誰比我更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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