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同人不同命的,何止賀蘭嬈嬈一人。


    比如,唐停鶴與安如意,他們兩人……


    此刻,


    朔州城內。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


    一隊隊軍士驚恐地大叫,迅速提來一桶桶水,站在地上,潑在安節度府的門廊上。爬上牆頭的,就用繩子提上來,潑在冒起火苗子的房頂上。


    安家的親族和嫡係,全都關在這偌大的節度使府上等候處置呢,這竟然失了火,要是撲不滅,可不就死光光了?


    火來的太快,也太猛了。


    安如山老爺子被人扶著,逃到院子裏時,臉已熏黑了,眉毛都燎光了。


    “嘩~~”


    下雨一般,外邊救火的人用竹筒噴管射進來一注子水,雖然是杯水車薪,可是顯然,還在拚命地救火。


    水注化成了水霧,飄落下來,灑在了安如山老爺子的臉上。


    安如山的臉色變了。


    他伸手一抹臉,顫抖地看著手中的水珠。


    那不是水,那是油,那是火油啊!


    “呼~~~”,一條火舌,沿著剛剛噴來、落下的這道“水柱”,向他和他身邊的人席卷過來……


    大街上,丘神機負手而立,淡定地看著陷入火海的安節度府。


    “陛下年紀大了,有很重要的國事讓她老人家操心,也就夠了。處置叛逆餘孽這樣的小事兒,怎麽還能讓她老人家費心呢?


    我們做臣子的,就是要想君上之所想,急君上之所急,要想討得君上的歡喜,就不能君上說一點,你才動一動,那樣的人,沒前途的。”


    “幹爹,您說的真是太對了,小鶴聽了,真是茅塞頓開!”


    唐停鶴站在一旁,佩服地翹起了大拇指:“小鶴會跟著幹爹好好學習的,爭取以後也機靈些。


    君上離小鶴遠著呢,小鶴就想著啊,能想幹爹之所想,急幹爹之所急,能替幹爹多做點事兒,討幹爹的歡喜。”


    丘神機大笑,用力地拍了拍唐停鶴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好,這才有前途!幹爹我從一介窮書生,爬到今天位極人臣的位子,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用心學。哈哈哈……”


    丘神機轉身就走,唐停鶴急忙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畢開旭雙手籠在袖子裏,站在不遠處,身上披著一件厚絨的大氅。


    乜視著這對說笑離去的義父子,畢開旭冷哼一聲,對身邊的小太監曬然道:“小高啊,看到了嗎?丘神機在作死呢!”


    旁邊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笑咪咪地道:“人家不明白呢,幹爹,您可得教仔細些。”


    畢開旭道:“老丘,跟咱家一樣,都是微末時就跟著陛下的人了,說起來,他這人做事勤勉,也極精明,要不然,也不會有今日成就。


    可是,人一旦老了啊,老了,性情更沉穩,閱曆也更多,可就怕兩樣事兒,一樣,是糊塗,一樣,是固執。


    糊塗是沒辦法的,老天爺覺得你用了一輩子腦子,想讓它歇歇了,你是想也想不明白的。


    可是固執,這就需要自己給自己早早立下一個規矩,提醒自己,等老了,凡事三思,旁人的意見,也多聽聽,多想想。”


    畢太監還真是用心教他這幹兒子,他指了指遠去的丘神機背影:“這老丘,就是人老固執了,太過自以為是,也太自負了些。


    那唐停鶴是什麽人?雖說是皇家的遠房親支,那也是皇族。更何況他還是北朔王世子,你認作幹兒子?你算老幾?唐停鶴不值錢,皇家的臉麵,卻是值錢的!”


    小高才十六七歲年紀的樣子,但是眼神兒很靈動。


    他歪著頭想想,點點頭道:“幹爹的意思,孩兒明白了。”


    畢開旭道:“咱們以後啊,離這位丘爺遠著點兒,免得雷霆轟下來的時候,連累了咱們。”


    “幹爹說的是,不過,丘大將軍目高於頂,咱小高就是想湊過去,也沒那本事兒啊,咱就靠著幹爹這棵大樹,給咱遮風蔽雨呢。”


    “你這個小馬屁精!”


    畢開旭大笑。


    ……


    此時,


    一個年輕的和尚,持著三叉杖,行走在茫茫雪原上。


    這個年輕僧人,就是安如意。


    為了這個身份,他打死了一對遊方的僧侶,取走了其中那個年輕僧人的度牒,搖身一變,成了一位正式受了戒的僧人。???.23sk.


    借著這個身份為掩護,悄然穿過朔北五州的土地,一路南下。


    他已經得到消息,唐治封王,即將回返神都洛邑。


    他把朔北五州拋在了後麵,那曾經是他的江山。


    他把安家也拋在了後麵,他還不知道丘神機悍然放火,將安氏一家全都燒死了。


    但是,雖然不知道,他也猜得到。


    敢把先太子一家滅亡的丘神機,又怎麽會對安家大放慈悲?


    如今的他,孑然一身,卻是滿腔的仇恨。


    他要找到機會,殺了唐治,他要報仇!


    ……


    唐治準備離開朔北之前,先去了一趟五老峰,麵見了謝老太爺。


    兩個人會晤的時間不長,大約半個時辰,唐治就下了五老峰。


    快到山下的時候,謝小謝將他引上了一條小徑,七拐八繞的,二人便來到一處風景秀麗之地。


    冰雪覆蓋之下,這裏的景致如夢似幻。


    崖壁下,一座墳塋赫然入目。


    墳前的碑文上,簡單地刻著:“青子之墓”。


    她不願以安家人自詡,唐治便沒有讓她帶著安姓入土。


    看到這墳塋,唐治原本輕鬆的臉色沉重了起來,緩緩走到墳前。


    謝小謝輕輕地道:“都是按照三郎的吩咐做的,旁邊移植過來的,是獨根草,春暖花開時節,它們也會複蘇的。”


    唐治點點頭。


    整理安青子遺物的時候,唐治見到好多幅獨根草的畫,所以特意囑咐小謝,在她的墳塋四周,植滿了獨根草。


    謝小謝看了看那墳,輕輕歎了口氣。


    現在,她已經知道,安青子和唐治,隻是為了迷惑安載道,表麵上的一對恩愛夫妻。


    實際上,兩人在新婚之夜就已有了約定。


    她現在甚至知道了就連那位“裴采女”,也根本不是唐治的女人。


    也就是說,她是唐治唯一的女人。


    剛知道的時候,想想還有點小竊喜呢。


    不過此時看著青子的墳墓,想著她悲慘的一生,謝小謝也不禁為之黯然。


    沉默良久,唐治從謝小謝手中接過三枝香,點燃後在墳前拜了一拜。


    然後蹲身,將香一根一根地插在了香爐之中。


    唐治退開三步,又是長揖一禮,這才喟然一歎,與謝小謝並肩向山外走去。


    空穀中,嫋嫋一縷煙,悠悠上青天。


    ……


    山外,山下,千餘人馬正候在那裏。


    這山下的千餘人馬,是唐治從南榮女王和徐伯夷等人所練的兵馬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


    南榮女王和徐伯夷、二胡兄弟、成語兄弟,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隨他去神都。


    他們留在這裏,雖然原來在“大炎偽朝廷”的官職已經不作數了,但是按他們的功勞,必然另有任命。


    但是,跟著唐治走,卻是他們不約而同的選擇。


    跟著唐治,哪怕暫時隻是一個典軍、一個校尉,他們相信,未來的前程,也一定比留在朔北更遠大。


    現在,他們對唐治這個年輕人,已經是心服口服、敬畏不已了。


    唐治最想帶走的,當然是亦師亦友的黑齒虎,可惜,卻被黑齒虎拒絕了。


    雖然他足夠神秘,有義兄黑齒大將軍的光環在,認得他真麵目的人也不多,但是若去了朝廷,難保不會有見過他的人將他認出來。


    所以,他寧願領一支偏軍於外,必要時,還可以作為唐治的機動力量。


    而且朝廷雖然接受了唐治對“燕赤霞”的招安,卻也不想讓這位曾讓陛下寵臣丘神機大敗而歸的關鍵人物出現在廟堂之上。


    因此,朝廷已經下旨,於盧龍之東北翼,設立軍屯,軍號天紀,授燕赤霞車騎將軍銜,屯兵於此,以為國之藩籬。


    看到唐治下山,原本牽馬悠然而立的徐伯夷等人肅然站定。


    三葉五弦等幾個小妮子,也從車中探出頭來兒來,茫茫雪原,頓時憑添幾道春色。


    現在,唐治是汝陽王了呢,這個王,可比原來那個帝更有含金量。


    唐治從牽馬過來的侍衛手中接過韁繩,利落地翻身上馬,賀蘭嬈嬈、謝小謝、李向榮等也紛紛隨之上馬。


    唐治回首又往盧龍城的方向看了一眼,正要縱馬南奔,忽然一怔,露出了驚喜之色。


    他一撥馬頭,便獨自一人,向前飛馳而去。


    遠處,正有兩匹馬,靜靜地佇立在那兒,頭前一位馬上的騎士,昂藏的身軀,正是黑齒虎。


    “虎爺!”唐治跑到近前,驚喜地道:“你可是改變了主意?”


    黑齒虎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做的決斷,從不反悔。我來,一是送送你。二來麽……”


    他扭頭看了看旁邊馬上那員小將,那是一個少年人,滿麵勃勃英氣,看來卻隻有十六七歲年紀,唇上稚毛未褪。


    黑齒虎道:“我不能陪你回神都,便讓我新收的義子隨你去吧。羅克敵,還不上前,見過汝陽王!”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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