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閣老的臉色很平靜,偌大年紀了,什麽風浪沒見過?


    壽宴被攪了?


    攪了才好,他本來也沒想大操大辦。


    但是,狄家的三個兒子龍虎豹卻很是不悅。


    攪了自己老父親的壽宴,他們很是臉上無光。


    狄家可不是小門小戶人家,自然是很講規矩的。


    狄閣老的家族,是從高祖時期就已漢化了的羌人。


    其實從狄窈娘的長相特點,還能依稀看出幾分羌族少女的特征來,高鼻梁、淺眼窩、單眼皮,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而從狄閣老高祖的曾祖父時,便已在當時的朝廷擔任公爵了。


    從狄閣老高祖的曾祖開始,狄家列代先人,有文官,有武將,家族裏最小的一個官兒,是一位主簿。


    這樣的望族,自然是很講規矩的,現在老爺子的壽宴被人搞成這樣,狄家人怎麽可能高興。23sk.


    賀蘭三思看著狄閣老的壽宴被攪成這副模樣,心中偷笑,麵上卻佯怒道:“這是怎麽回事?梁國公夫婦和十七公主還有南駙馬都不是小孩子了,怎麽竟然當眾出醜。”


    駙馬都尉高翔聽他刻意羞辱駙馬黨,忍不住反唇相譏道:“梁王殿下說的倒是有些道理。不過,南家的事,好歹是因為南家自己的家務事。


    貴府五公子,同樣是出身名門,親王子嗣,還是個晚輩,怎麽可以在狄閣老的壽宴上挑起是非呢?這也未免太不像話了吧?”


    “什麽?我家敏兒怎麽……”


    賀蘭三思抬頭一看,哦豁!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被打得好慘。


    唐修、唐治兩兄弟挽著袖子,跟打沙包兒似的。


    他的兒子初時還掙紮的有模有樣,此時卻隻能雙手護頭,哀哀亂叫,毫無還手之力了。


    賀蘭三思勃然大怒:“豎子,敢爾!”


    他一提袍裾,就搶了過去。


    十七公主倒在地上,抓起一個酒樽,就掄向梁國公夫人,梁國公夫人一搡她的胳膊,這隻銅酒樽,“砰”地一掄,就砸中了賀蘭三思的小腿兒。


    小腿上皮肉少,最不抗打,痛得賀蘭三思“嗷”地一聲慘叫,一頭撲倒在地。


    魏王賀蘭承嗣看得心花怒放,笑吟吟地上前扶起堂弟賀蘭三思,一臉關切地道:“三思,你沒事兒吧?要不要給你找個郎中看看?”


    賀蘭三思一把甩開賀蘭承嗣,疼得猶在哆嗦,便怒不可遏道:“是誰,是誰在捶打我兒,簡直膽大包天,抓起來,給我統統抓起來!”


    令月公主麵沉似水,喝道:“唐十七,潑婦般撕打,成何體統,還不起來!簡直丟盡了皇家體麵!”


    令月公主是當今女皇的嫡女。


    十七公主雖然比她大一輩兒,一則年紀相仿,二則地位不如她,所以從小就比較懼怕令月。


    再加上她不小心打中了梁王賀蘭三思的腿,心中也有些後怕。


    如今被令月一罵,忙扔了酒樽,爬起身來。


    她不打了,她大嫂梁國公夫人自然也不會再動手。


    十七公主頭發也散了,發簪也丟了,披頭散發的,頰上還有幾道撓痕,委委屈屈地道:“令月你有所不知,咱們皇家的人,哪有被人這麽欺負的,梁國公夫婦如何欺壓我們夫婦,你也是看到了的,還請為我和駙馬主持公道啊!”


    梁國公夫人一聽,悲從中來,馬上號啕大哭,便向圍觀眾人訴說一直以來,被這位驕橫的公主弟媳欺負,南家上上下下受了多少的委屈。


    這一來,令月公主的臉色更難看了。


    九公主的駙馬都尉高翔連忙上前扶住南澤,卻是關懷備至地哄著十七公主:“十七公主端良賢淑,哪有梁國公夫人說的這麽不堪?唉,堂堂皇家,竟也如此受人欺辱,說出去有誰信啊?”


    他不好去扶十七公主,隻好扶著南澤,對十七公主說話。


    不過這一說,南澤又掉了臉子了。


    嗬,真當老子不知道你們這對狗男女不清不楚的關係麽?


    雖說南澤早就破罐子破摔了,公主玩公主的,他玩他的,倒也快意。


    可是,被高翔當著麵兒去安慰他的妻子,又是正在氣頭兒上,也是容忍不了的。


    他一把甩開高駙馬,沉著臉道:“我家的事,用不著你多嘴!”


    高翔尷尬道:“南澤賢弟,你……你這是幹什麽?”


    十七公主也是勃然大怒,指著高澤的鼻子罵道:“你不用人家管,那你倒是撐門立戶,給我做出點兒人樣來啊,瞧你那慫包樣兒,哪裏像個男人!”


    梁國公南潯鼻青臉腫地跟妻子站在一塊兒連聲冷笑。


    令月公主怒道:“夠了!來人,送十七公主夫婦和梁國公夫婦離開!”


    雖然令月公主不是這次宴會的主角,可這裏是皇家園林,而令月公主是女皇最寵愛的小女兒,皇家園林的宮娥太監們,早習慣了服從於她。


    於是,立即就有人上前,請十七公主夫婦和梁國公夫婦離場。


    令月公主稱呼他們,可是說的梁國公夫婦、十七公主夫婦。也就是說,梁國公夫婦這邊,是夫與婦。


    而十七公主那邊,駙馬卻是排在公主後邊的,這一對夫妻,始終是公主在前。


    所以,梁國公夫人田氏隻是對十七公主冷冷一笑,便溫柔地挽起丈夫,柔聲道:“夫君,我們走。”


    梁國公向狄閣老滿臉歉意地拱拱手,歎息道:“家門不幸,讓閣老與諸位看了笑話了,抱歉,抱歉。攪了狄閣老的好日子,南某改日再登門請罪。”


    狄閣老微微一笑,拱手道:“梁國公客氣了,是老夫考慮不周,招待不夠妥當,實在抱歉了。”


    南潯苦笑一聲,便與夫人含羞而去。


    十七公主卻是把頭一昂,雄糾糾氣昂昂,也不與人打招呼,便揚長而去。


    南澤含羞帶愧,跟在後麵灰溜溜的屁也不放一個,便跟著溜了。


    座中有那家有適齡子孫,有皇室中人正想聯姻的,看了這一幕,登時打起了退堂鼓。


    這是討了個祖宗啊!


    家裏又不是窮得吃不上飯了,誰想娶個祖宗回家,讓整個家門蒙此大辱?


    賀蘭三思甩開了堂兄賀蘭承嗣,有心趕過去阻止那兩個膽大包天的少年毆打自己的愛子。


    可是他提起的那條腿隻要一沾地,就疼得入骨,隻好忍疼哆嗦道:“狄閣老,令月公主,犬子正在……被人毆打,還請幫本王製止那兩個狂妄的小子,快快……快快救下小兒。”


    令月公主早就看見是誰在打賀蘭崇敏了,她隻是裝沒看見而已。


    不過此時賀蘭三思已經公開求援了,倒是不好再裝糊塗。


    令月公主向遠處一看,驚訝道:“那邊怎也有人毆鬥,打的是梁王家的公子麽,簡直不像話,待本宮去一看究竟。”


    梁王賀蘭三思忙道:“快快快,誰攙本王一下,本王倒要看看,是誰如此大膽!”


    便有兩個官員衝過去,一左一右架住了梁王,跟在太平公主後麵,向假山處趕去。


    冀王唐仲平見此情形,不禁連連歎息,對狄閣老道:“狄相大喜的日子,這怎麽話兒說的,狄閣老,您大人大量,千萬不要因為這些俗事氣傷了身子。”


    狄閣老開懷大笑道:“老夫心胸寬廣的很,過壽過成這般樣子,說起來以後也是可以津津樂道的嘛。


    哈哈哈,老夫不惱,也不怒。我勸冀王,你也不要著急,年輕人嘛,誰還沒有莽撞過的時候?”


    冀王唐仲平陪笑道:“閣老豁達,令人欽佩,小王當然不惱,此事與小王有何……”


    話說到這兒,冀王的臉色就變了。


    唐仲平近視眼,他就壓根兒沒看見假山那邊還有人在打架,更不要說看清打架的是何人了。


    他急忙往左右看看,咦?三兒一女,一個都不在身邊。


    唐仲平便哆嗦道:“難不成……難不成……,齊兒、修兒、治兒,你們這幾個小畜牲,哪裏去了?”


    他急急忙忙就追向令月公主。


    “老子跟你們拚啦!”賀蘭崇敏被打得忍無可忍,他什麽時候吃過這麽大的虧,猛然從地上竄起來,咆哮著,一個頭錘便撞向唐治。


    唐治打歸打,總不能往要害上招呼,直接打死了這人渣兒吧?


    眼見賀蘭崇敏情急拚命,便抽身一閃。


    卻不想,狄窈娘看他打人看得眉飛色舞,心花怒放間,不知不覺就越靠越近。


    不是有句話麽,叫“樣子越乖,玩的越開”。


    其實倒未必如此,隻是長得特別乖巧呆萌的人,大家對他(她)的期許,也是處處乖巧呆萌才對。


    人家也是一個健全正常的人,樣子呆萌,那是爹媽給的,天生的。性情脾氣,當然不可能依照你對他(她)相貌的印象而發展。


    所以一有不符合大眾預期的行為,便叫人頗感意外。


    狄窈娘大抵就是如此了,奶萌奶萌的小姑娘。


    她從沒見過如此暴力的場麵,又是懲罰的惡人,她看的好開心呀。


    唐治哪知道狄窈娘居然已經跟到自己屁股後麵來了,這時發現,卻已來不及了。


    狄窈娘小小的人兒,吃唐治一撞,“哎喲”一聲,就跌向身後的池塘。


    唐治一撞上她就知道不妙了,急急收了力,要不然,就要把狄窈娘的小鼻頭給撞扁了。


    唐池虎腰一擰,一個急旋身,伸手就去撈她。


    “卟嗵!”狄窈娘跌進了水裏,緊跟著又是一聲“卟嗵”,沒撈到人的唐治失去了重心,也跟著摔了進去。


    正在樹下揮舞“小皮鞭”的唐齊,和正在痛毆賀蘭崇敏的唐修,齊齊叫道:“老三,你沒事兒吧?”


    他們三兄弟從小在蟬鳴寺長大,水性可都不怎麽樣。


    二人急忙搶到水池邊,卻見唐治摟著狄窈娘,“嘩啦”一聲從水中站了起來。


    這島四周的水深可以行船,但這島上的水池,水卻不深。


    正擼著袖子衝向水池的唐小棠,頓時放下心來。


    令月公主緩步走來,淺淺笑道:“你們幾個,今日在狄閣老壽宴上,可真是出彩啊!”


    旁邊,唐仲平眯縫著眼睛,看清打人的果然是自己的兒子,不禁渾身發抖,語無倫次地道:“你……你們幾個孽障,簡直是膽大包天!”


    賀蘭三思由兩個官員架著,吃力地跟在後邊,喘著粗氣叫罵:“是誰,是誰毆打我兒?”


    樹上,樹幹“哢吧”一聲,折了。


    唐停鶴張牙舞爪地摔了下來,“哎呀呀呀呀……”


    好巧不巧的,他就騎到了賀蘭三思的脖子上,麵對著賀蘭三思騎到朝頭上的,濕淋淋的下襟烀在了賀蘭三思的臉上。


    賀蘭三思正在金雞獨立,如何站立得住,再被尿臊味兒一熏……


    他雙手風車一般舞了幾圈兒,便直挺挺地仰麵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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