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月公主道:“賀蘭崇敏舉止鄙陋卑下,理當懲罰。然,若繩之於法,不過數杖之責,何以能起到教誨的效果?”


    賀蘭崇敏的行為,可以說是猥褻,但是沒有造成嚴重後果,若是依律法而治,還真不是什麽大罪。


    令月公主道:“況且,冀王府兩位公子,已經痛打了他一番,也可抵得這數杖的刑責了。”


    賀蘭三思聽得滿腹狐疑,他和令月公主一向不對盤,今兒令月公主怎麽幫他開脫起來了?


    賀蘭三思生怕其中有坑,因此摒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聽著。


    就聽令月公主繼續道:“賀蘭崇敏還年輕,最重要的,是讓他能接受教訓,重新做人。大理寺索公,素來公正嚴瑾,執法之嚴,四海宵小聞名喪膽。


    我以為,可以讓賀蘭崇敏去大理寺,在索公身邊當差做事,一則,多多受索公教誨,曉得綱紀國法之厲。


    二則,經理天下要案,從那些被律法嚴懲的犯人身上,也能汲取教訓,脫胎換骨,做一個於社稷有用之人!”


    這……,怎麽想都沒坑啊。


    賀蘭三思整不明白了,他今兒剛跟索立言說好了的,想讓兒子去大理寺做官。


    現如今,科舉製還沒有完全一統官員晉升之途,恩蔭和薦舉製也依然並列。


    所以,他很容易就能把兒子塞進大理寺,就連職位,都和索立言商量好了,去了就給個大理寺丞,雖然隻是個六品上品的官,可這是最高審判機構的官兒,很容易積累資曆再升官兒的。


    狄閣老不就是個例子?


    他就是在大理寺任上聲名鵲起的。


    結果,令月公主這還幫忙說項起來了。


    莫非,她自知爭儲無望,開始向本王買好了?


    賀蘭三思不禁胡思亂想起來。


    令月公主道:“不過,為了對他做個懲誡,女兒以為,可以先委他一個大理評事的職位,一來磨其驕躁脾性,二來也是熟悉律法。而且,罰一年的俸祿。”


    大理寺卿和少卿,就相當於最高法院長和副院長。


    而大理寺正和大理評事、大理司直,就是具體的法官了。


    大理評事,共有十位,從八品下,算是刑廳的一個廳長。


    賀蘭三思一聽不樂意了,我都跟索立言說好了,我兒去了就是六品上品的寺丞,這一下可就降了八級啊。


    給不給一年的俸祿沒什麽,可這一下子低了八級,升起來的速度必然受影響啊。


    賀蘭三思剛要反對,女皇帝已展顏笑道:“還是朕的女兒體察朕對晚輩們的一片苦心呐!好,就按你說的辦!”


    賀蘭三思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口中如含黃蓮,卻也無可奈何。


    令月公主目光一轉,似笑非笑地瞟了唐治一眼。


    唐治心裏一突兒,這個姑姑這麽看著我,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她要幹什麽?


    卻聽令月公主道:“汝陽王,雖然是替妹出頭,情有可原。但是,本該交由律法懲辦的事兒,他卻濫用私刑。


    虧得賀蘭崇敏身體強壯,這若換個體弱的,豈不打出了毛病?”


    方才問詢中,已經知道唐治是第一個對賀蘭崇敏動手的了,所以令月拿他說事兒,也是合情合理。


    賀蘭崇敏一聽,趕緊把破掉的鞋子上露出的血淋淋的大腳趾頭往前一伸,無聲地證明著令月姑姑的說法。


    令月公主道:“可見,唐治年輕氣盛,遠不及他兩位兄長穩重。既然賀蘭崇敏去了大理寺接受磨練,不如對唐治也照此辦理,把他調去禦史台,相信在來公門下,也能讓他經受一番磨礪,從一塊璞玉,雕琢成一方寶器。”


    賀蘭曌突然看了令月公主一眼,霜白如銀雪的發絲之下,一雙老眼卻是異常的銳利。


    但是,令月公主已經先一步八低下了頭去,麵含微笑,似乎建議已經說完,全聽母親安排的樣子。


    賀蘭曌想了想,冷峻的臉色漸漸如冰河開凍,露出了笑模樣。


    “嗯,這安排,也不錯。那麽,唐治去禦史台,兼個什麽差使妥當呢?”


    令月公主垂首道:“女兒以為,可以從監察禦史做起。”m.23sk.


    賀蘭盟眉峰微微一挑,道:“堂堂郡王,隻兼個八品官,低了。這樣吧,便去台院,做個侍禦史吧。”


    禦史台三院,台院、殿院、察院,台院最高。


    賀蘭三思一聽更不滿意了,憑什麽呀,他把我兒子打了,還得了個台院侍禦史的實權官兒,比我兒子高六級?


    可是,這是女皇帝定的,他敢說什麽。


    “好了,就這麽定了吧。唐治、賀蘭崇敏,今日朕就不予重責了,希望你們能接受教訓,若有再犯,朕定不輕饒!”


    女皇帝說完,起身便走,李公公和畢公公連忙哈著腰隨之而行。


    賀蘭嬈嬈站在階上,眼波飛快地對唐治一掃,這才轉身隨著女皇帝去了。


    眾人欠身恭送皇帝離開,等女皇帝一走,賀蘭三思便惡狠狠地對令月公主道:“犬子未受嚴懲,全賴公主說項,多謝了!”


    令月公主微笑道:“都是自家親戚,客氣什麽。”


    “哼!”賀蘭三思冷笑一聲,拂袖便走。隻是一瘸一拐的樣子,未免少了幾分威嚴。


    他敢斷定,他跟索立言的交易,被令月公主察覺了。


    令月公主也無法阻止他把兒子送進大理寺,同時借此與索立言建立更密切的關係,幹脆就來了個“越幫越忙”,硬生生壓低了他兒子的官位。


    而且,是頂著個受訓的名頭去的,這資曆都不好再提。


    魏王賀蘭承嗣本來就沒他什麽事兒,跟著來完全就是看熱鬧的。


    結果一瞧,就這?好沒意思。


    甩甩袖子,他也走了。


    唐仲平一開始怕的不行,不想竟是如今這樣的處理結果,當真是又驚又喜。


    兒子去台院當差,這也是莫大的好事。


    要知道,爵位隻是待遇的規格標準,除此之外,毫無實權。


    要同時掛上其他的官職,那才叫有權有勢。


    當然,你要是沒什麽想法,就想做個衣食無憂的閑散貴族,那麽,郡王也就到頭兒,除非你親爹當了皇帝,你還能再升一升,換個親王當當,要不然,也就這樣啦。


    可你要是想有一番作為,那麽除了爵位,就必須還得有其他職務。


    剛剛在朝裏當官,直接就得了個侍禦史的職位,很不容易啦。


    其他那些侍禦史,不知熬了多少年才熬到如今這個位置,最年輕的也有四十出頭了。


    他兒子還沒及冠呢,就能兼了侍禦史的差使,這得積攢多少資曆?


    在此過程中,又得有多少從司法口兒出來的官吏,變成唐治的人脈?


    所以,唐仲平馬上拉著唐治,上前向令月公主道謝。


    唐仲平感激地道:“妹妹,為兄木訥笨拙,遇事就沒了主意。今兒多虧了你,治兒才能安然無恙。治兒,還不快快謝過你姑姑。”


    唐治其實不太明白令月公主讓他去禦史台的用意。


    到底是別有用意,還是隻是為了息事寧人想出的法子,並沒有特殊的想法?


    一時之間,他也揣摩不透。


    聽唐仲平一說,便上前長揖道:“侄兒多謝姑母庇佑。”


    唐仲平道:“今日有你姑姑幫你,來日若再莽撞闖禍,隻怕你姑姑也懶得管你。去了禦史台,你千萬要安分守己、循規蹈矩,切莫再生出是非來。否則,為父必家法伺候!”


    令月公主一聽,卻是笑盈盈地打斷了唐仲平的話,道:“兄長為人一向謹慎,也是性格使然,隻是,可別把治兒,也教成你這般老氣橫秋的樣子了。”


    令月公主轉向唐治,微笑地道:“本來,以你的爵位,足以優榮一生了。不過,若想為朝廷做點事,還是需要走出來的。”


    令月公主意味深長地道:“你皇祖母性格堅毅、果決、敢為天下先。所以,她老人家也最欣賞同樣性格的人。你去了禦史台,要好好做,做得好,才能入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得到她老人家的賞識,懂了麽?”


    不懂!


    唐治一向自詡急智,這還是頭一回,沒有第一時間領會別人的暗示。


    不過,他也不急,令月公主的話,他已一字不漏的記在了心裏,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他就不信參詳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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