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南市。


    南市的麵積相當於兩個坊,其內一百二十行,三千餘家店鋪,貨賄如山火積。


    各類商品如金、銀、珠寶、瓷器、皮毛、絲綢等,從全國各地匯集到這裏,再從這裏批發到缺少此類商品的全國各地乃至西域、東瀛等地。


    在這裏,高鼻深目的突厥人、波斯人、大食人、粟特人、天竺人以及麵貌雖與漢人接近,但是服裝、發型等迥異的東瀛人、新羅人等。


    此外,還有昆侖奴。


    胡人,因為基本上都是做生意的,所以給人留下了富有的印象。


    雖然他們之中,同樣是頂尖兒上的那一小撥人是大富人家。


    所以,洛邑有一首歌謠,曰“不相稱”,歌謠中唱道:“窮波斯、病醫人、瘦瘦的相撲士、肥大白胖的新媳婦。”


    這首反向的有趣童謠,大抵就如我們說“從不爛尾流浪蛤,永不斷更是總管,更新超快是香蕉”一個道理。


    小安銀沙就是胡人,現在也有了錢了。


    他從遙遠的西域運貨到東土,再從東土運貨去西方,這次回來,終於攢出了一筆豐厚的資本。


    胡商如果向朝廷捐一大筆錢,就能在此定居,給予戶籍。


    而小安銀沙現在就拿到了戶籍,正式成了中原人。


    小安銀沙高興得合不攏嘴,能成為大周天朝上國的人,這是無比榮耀的事。


    他這次從故鄉過來時,就說過這一次將拿到大周戶籍,成為天朝上國的正式居民,簡直把他的鄉親眼紅死。


    “青黛啊,以後,你就不要去酒仙樓跳舞了,酒客什麽人都有,有那不三不四的,難免要占你便宜。


    叔父買的宅子很大,東跨院兒就給你和你父親住吧,在東牆開一道門兒,自己開個飯莊。


    你呢,年紀也不小了,叔父這次辦戶籍,結識了洛陽縣衙的一個胥吏,今年四十六,你放心,是續弦,可不是作妾,能嫁個天朝上國的人不容易,叔父可是為你費了思量的。”


    小安銀沙對自己的哥哥和侄女還是很照顧的,不過說話的態度上難免有些矜持。


    畢竟,他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天朝上國人士了,縣衙裏登記在冊的,那可是在編戶。


    小安青黛羞答答地道:“謝謝叔父,不過,嫁人的事兒,就不用叔父費心了。”


    “我不操心誰操心?靠你爹?我這大哥,三腳蹬不出個屁的老實人,整天就知道圍著那三尺灶台打轉轉,靠他有用?”


    小安金沙撅著個大胡子,搓著手嘿嘿地憨笑。


    他知道弟弟對他沒惡意,自己一家人說話沒顧忌而已。


    而且,他確實太老實,現在酒仙樓大廚這個活兒,還是弟弟幫他找的呢。


    要不是他老實的根本沒法做生意,弟弟跑行商早把他帶上了。


    小安銀沙沒好氣地道:“行了,你就聽我的吧。這個人呢,年紀是大了點,可是年紀大了知道疼人嘛。


    再說,你個胡姬,能嫁人家天朝上國的人,還能由著你挑三揀四?青黛啊,這個人兒子已經成家,閨女也出嫁了,家裏就他一個,過去也不會受欺負。叔父再給你準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小安青黛忍不住了,道:“叔叔,真的不用了。我……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


    小安銀沙很驚訝:“你有喜歡的人了?什麽人?有沒有正兒八經的差事幹?他家裏什麽情況?這人是真心喜歡你的麽?你這丫頭,可別被人花言巧語騙去了身子,人家就一走了之了!”


    也難怪小安銀沙擔心,洛邑的胡姬,很多都是這樣子。


    能嫁給中土上國的人,對她們來說,是夢寐以求的。


    所以,很容易就被垂涎她們美色的浪蕩子哄騙。


    最後失了身子,情郎從此消失不見,自己卻有了身孕,這樣悲慘遭遇的姑娘很多。


    小安青黛嗔道:“叔叔,你不用擔心的,他不是那樣的人,他很富有,也很有權勢。”


    小安銀沙道:“你怎麽可能認識……,是酒仙樓的客人?是個富商嗎?”


    小安青黛搖搖頭:“他很有錢,但是,他不是商賈。”


    “哦?他家裏是做官的,還是他自己……,不會是管理你們酒樓那一片兒武侯鋪的不良帥吧?”


    小安青黛翻了個白眼兒,道:“叔叔,他呢,叫唐修,是大周的中山郡王。”


    小安銀沙張大了嘴巴,愣了半晌,差點兒從椅子上滑下來。


    “你……你說他是……啥?”


    “中山郡王,是一位大王,當朝從一品的郡王。”


    小安銀沙的眼珠子都快鼓出來了:“青黛,這可不興開玩笑,你……你真的……?”


    小安青黛用力點點頭,害羞地道:“嗯,他說,要娶我過門兒,我說,我叔父對我和阿爹一向非常照顧,一定得等你回來才好成親,不然你會生氣的。”


    “對對對,哈哈哈,當然得等我回來,哈哈哈……”


    小安銀沙登時紅光滿麵,郡王?天朝上國的郡王?


    他從椅子上騰地一下跳了起來,搓了搓手,一瞧他大哥還在那傻笑呢,便問:“大哥,這事兒你早知道了?”


    小安金沙憨笑:“嗯,這丫頭沒跟我說,可酒樓上下,全都知道了,我還是聽其他人說的。我合計,等你來了給掌掌眼,哥也看不出個好賴人兒……”


    “還看什麽呀看,那是天朝上國的郡王啊!”


    小安銀沙趕緊搶過去,攙著他大哥,恭恭敬敬地請他上坐了,笑得合不攏嘴:“恭喜呀,大哥,你這可真是,傻人有傻……,不不不,天生的大福氣呀!


    哈哈哈,我這侄女兒,從小就看著有出息,你看,就是有出息,太有出息了,有大出息了。


    青黛啊,那位郡王有多大了呀?就算六七十了,你也千萬別露出一點嫌棄的意思來啊。咱做人呢,不能太貪心,一個人不可能什麽都沒有,但也不可能什麽都可著你有……”


    小安青黛“噗嗤”一笑,道:“好啦,二叔,你就別擔心了,那位郡王才二十四歲,不老,也不醜……”


    說到這裏,小安青黛臉兒一熱:“好啦,人家不跟你說啦,我去酒仙樓跟掌櫃的說一聲兒,把我和爹的工錢結一結,以後就不去了……”


    說著,小安青黛一甩小辮兒,蹦蹦跳跳地出了門。


    “才二十四?長得還不醜?這……我真不是在做夢吧?大哥,你抽我,你快抽我一巴掌,讓我醒醒……”


    小安青黛出了叔父新買的宅子,帶著一臉的甜笑,就往酒仙樓方向走。


    小安銀沙這幢宅子在永泰坊,從南市前邊的建春大街去酒樓樓最近。


    小安青黛走在建春大街上,看到坊中南市店鋪林立,忽然心中一動。


    唐修每次到酒仙樓去看她,總會帶些小禮物,可她還從沒送過唐修禮物呢。


    這樣一想,小安青黛就轉進了南市去,她想給唐修選一件禮物。


    雖然她買不起太貴重的東西,但畢竟是她的一份情意。


    青黛轉著轉著,便看到了一處賣男子飾物的店鋪,門前架子上掛著一條條款式各異的勾絡帶。


    青黛便停下來,想著為唐修買一條腰帶。


    她剛選好了一條,正要付錢,便覺肩頭被人推了一把,向前一趔。


    青黛柳眉一蹙,扭頭一看,就見是一輛華美的牛車,正要駛進南市,車駕四周有鮮衣豪奴,對路上行人推推搡搡的。


    青黛不欲多事,忍了這口氣,往路邊讓了讓。23sk.


    但是,這時卻聽車中傳來一個聲音。


    “哎,瞧你,你這麽嬌嫩的肌膚,怎麽就挨了人一巴掌?還有撓痕,梁國公夫人也真大膽,公主殿下他也敢打。”


    青黛一呆,這聲音,像極了光明禪師啊。


    是他麽?隻是人有相像吧?光明禪師,一個出家人,怎麽可能與一位女子共乘一車?而且,他的聲音溫柔得簡直……


    這時一陣風來,將車上簾兒掀起了一角。


    青黛的身子一下子定在了那裏,沒錯了,真的是他。


    含情脈脈的……一個和尚。


    那位半老徐娘微閉著眼睛,道:“所以呀,要你陪我去金穀園小住兩日,不然,這副樣子怎麽見人!”


    青黛付了錢,拿著那條勾絡帶,慢慢地向南市外走,前方就是那輛牛車,緩緩而行。


    青黛本也是要離開南市的,但是要出去,就得跟在那輛牛車後麵,或者超過去。


    她沒有加快腳步,就那麽慢慢地走在後邊,心中五味雜陳。


    不是因為她對安如意還有單方麵的暗戀之情,她已經接受了唐修。


    她隻是為自己曾經那種青澀懵懂的情愫萌動而感到不值。


    曾經有多心動,現在就有多惡心。


    南市坊口,牛車向左,青黛向右,各奔西北了。


    這時,唐治、嶽小洛、徐伯夷等十幾號人,騎著馬,迎麵走了過來。


    他們又撲了個空,十七公主的確去過南禪寺,現在卻已離開了南禪寺。


    “咦?青黛姑娘?”


    唐治眼尖,忽然看見了酷肖熱巴的青黛,連忙翻身下馬。


    他二哥很喜歡這個女孩兒,對自己的未來二嫂,不能失了禮數。


    唐治叉手施禮,笑道:“青黛姑娘,來南市買東西麽?”


    青黛聽見有人喚她,抬頭一看,認出是唐修的弟弟。


    青黛靦腆一笑,道:“嗯,買點東西。”


    她把那條勾絡帶往身後藏了藏:“三郎這是在執行公務嗎?這麽多人前呼後擁的。”


    唐治苦笑一聲,道:“我在找十七公主,可這位公主殿下神出鬼沒的,我已經撲空三處了……”


    青黛輕咦了一聲:“三郎要尋十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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