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治把鍋甩出去了,至少,他認為是甩出去了。


    對他來說,這個案子就是一個燙手山芋,但是對來濟塵來說,卻是無上的功勞。


    吾之砒霜,彼之蜜糖,找誰說理去呀。


    所以,他帶著羅克敵來到南市孟宅的時候,很是輕鬆愉快。


    羅克敵下馬,叩響了門上的獸環。


    唐治也下了馬,將馬拴在門前蹲著石猴的拴馬樁上,打量這府邸。


    是一處豪門,隻是,姓孟的……


    唐治細細思索,一時也想不起朝中有哪位權貴人家是姓孟的。


    這時,門兒開了一道縫隙,探出一個老蒼頭的腦袋,審視地上下打量羅克敵幾眼,見這小夥子氣宇軒昂,尤其是一身的公服,便客氣了許多。


    “小哥兒什麽事啊?”


    “我家汝陽王,要見你家主人。”


    “汝陽王?”


    老蒼頭吃了一驚,驀然抬眼向石階下望來。


    唐治負手而立,向他微微一笑,特有範兒。


    “你們稍等!”


    “砰”地一聲,大門關了。


    老蒼頭健步如飛,直奔後宅。


    孟薑係著藍底白花的小圍裙,挽著袖子,露著一雙白生生的胳膊,手執一柄鋒利的牛耳狀利刃,正在切魚膾。


    她今兒剛從西京回來。


    關隴那班人,是越來越過分了。


    他們一向不安分。隨著賀蘭曌老邁,更是蠢蠢欲動起來。孟薑和葉東來雙雙趕赴西京,就是為了說服這些目高於頂的關隴貴族,最好消停一點,看清局勢再說。


    但是,他們顯然並不把顯隱二宗的警告放在眼裏。


    孟薑已經決定放棄了,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大慈悲不渡自絕的人,你們隨意吧。


    葉東來還想再努力一下,孟薑卻是負氣返回了東都。


    生氣!


    生氣,當然該吃點好的。


    “嗖嗖嗖……”


    這用劍高手切起魚膾來是當真極快,隨著她手中小刀上下翻飛,一片片薄得像輕紗,貼在書上,都能透過肉片看清下麵字跡的生魚片,便一片片掉落在盤中,碼得整整齊齊。


    “放下放下,你調不好,芥茉醬我來調,你去把胡椒輾成沫兒,一會兒蘸羊肉吃。”


    一見紅線要幫手,孟薑生怕她調的味道不可口,趕緊阻攔。


    紅線論廚下功夫,還真遠不及孟薑這個老饕,便乖乖去輾胡椒去了。


    那門子衝到門口,氣喘籲籲地道:“姑娘,姑娘,有個汝陽王就在門外,他要見你。”


    孟薑驚咦一聲:“唐治?我沒告訴過他我住哪兒呀,他怎麽尋來的?”


    紅線聽了便有些心虛,她出手救下唐治的事兒,她可沒告訴孟薑。


    紅線趕緊道:“不要讓他知道我在這兒!”


    孟薑笑道:“隻不過是做過一場假夫妻而已,便覺得難為情了麽?”


    紅線道:“衣冠塚都立過了,青子已死。紅線何必相見?”


    孟薑搖搖頭,解下小圍裙,擼下袖子,道:“好,我去見他,看他有何話說。”


    紅線剛要說話,孟薑已道:“剩下這半條魚你切了,那甕裏的牛頭再有一刻鍾就褒好了,注意點火候。”


    這年頭,能吃得起牛肉,敢吃牛肉的可不多,但這其中,顯然不包括孟大家這個吃貨。


    叮囑了紅線,她便風風火火地衝出去了。


    紅線本想把自己當日擲出一顆核桃的事兒告訴她,結果卻是來之不及,便隻好專心泡製美食了。


    “刷刷刷刷……”,刀在紅線手中,顯然遠不及在孟薑手中時神速,切出的魚膾也還不及孟薑切的薄,而且大小如一。


    “唐治應該是為了昨天那枚核桃來的吧?孟薑聰明絕頂,應該不會說露了才是……”


    “呀!”紅線驚呼一聲,手指被鋒利的刀刃切了一道口子,兩片晶瑩雪白的魚膾上,登時染出幾縷紅線。


    唐治負手站在客廳中,看著廳中擺設。


    從這些細節處,可以看出此間主人不但很有品味,而且也很有財力。


    唐治更好奇了,住得起豪宅,家資巨萬,還是個高手,或者說……他府上有高手,姓孟的,能是誰?


    “稀客呀汝陽王!”


    身後陡然傳來一個聲音,是女兒家的聲音。


    唐治猛一轉身,先是一怔,旋既恍然,失笑道:“我思來想去,都想不出這姓孟的,是哪位高人,原來是你呀,孟大家。”


    孟薑一怔,道:“原來你不知道這是我的府邸,那你尋上門來做什麽?”


    唐治道:“自然是登門道謝來的。想不到,我的救命恩人,居然是孟姑娘。”


    “啊~哈!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大王你也未免太客氣了。”


    孟薑一麵打著哈哈,一麵在腦子裏飛快地轉著主意:“什麽什麽就救命之恩?我在朔北時,暗中調動隱宗力量配合他行動的事被他知道了?可是,他當時也沒危險到有性命之憂吧?”


    唐治微微一笑,道:“於你而言,的確是舉手之勞,於我而言,卻是大恩了。想不到孟大家不僅劍舞冠絕天下,於真正的技擊之道,也是如此高明。”


    孟薑還是不知道他究竟說的什麽事情,隻好順著他的話笑道:“行走江湖,沒點真本領傍身怎麽行,劍舞用來謀生,劍技用來保命而已。”


    聽她這麽一說,唐治確認了,果然是她出手救了自己。


    唐治斂了笑容,正色道:“若非姑娘你出手,唐某就算不死,也可能生不如死,最輕的情況,也要瞎了一隻眼睛,此等大恩,不敢言謝。”


    唐治招了招手,羅克敵便把一隻精美的小匣子呈了上來。


    唐治接過小匣子,推到孟薑麵前,打開。


    孟薑一看,一枚核桃,青皮果肉已經有些腐敗了,在那青皮核桃上,釘著一枚鋒利的金錢鏢。


    唐治肅然道:“救命之恩,不敢不報。請姑娘收下此物。來日,孟姑娘隻要持這枚青桃來見我,唐某在力所能及之內,可以答應孟姑娘一個要求!”


    環境會影響人,到這個時代六年多了,唐治不可避免地也要受到這個時代的影響。


    受人恩惠,當思回報。


    他的一條命,值得這個承諾。


    “誒,大王你言重了,這叫孟薑……誠惶誠恐,這……大可不必吧?”


    “應該的!唐某今日登門,就為此事而來。還有公務在身,這就告辭了!”


    “啊~~,我褒了牛頭,不是,豬頭!”


    唐治失笑:“牛頭就牛頭,我也是偷偷吃過牛肉的。”


    孟薑一聽,頓覺親切,放心地笑起來:“我褒牛頭很有一手的,要不要留下來嚐嚐?”


    唐治笑道:“聽你這一說,敢情是慣犯了。不了,我不是在說客氣話,是真的有事。改日有機會,再邀姑娘一聚吧,告辭!”


    唐治走了,孟薑從匣中拿出那枚青皮核桃,仔細看了看。


    “來人!”


    一個青衣人從屏風後麵閃了出來。m.23sk.


    “這核桃,怎麽回事?”


    “宗主,昨日……”


    那青衣人把唐治昨日在街頭與安如意動手的事情說了一遍。


    孟薑不悅道:“我派去暗中保護他的人在幹嘛?來不及出手麽?”


    那青衣人微笑道:“紅線姑娘的腕力和準頭,還差著些火候。要不是咱們的人在,這枚金錢鏢,未必這麽準地‘射’中這枚青核桃。”


    孟薑生氣地道:“這件事,為什麽不及早告訴我,難道還要等我詢問?”


    那青衣人神色一尬,訕笑道:“宗主剛回來,就奔了夥房……”


    孟薑微微一窘,輕咳道:“沒事了,退下吧!”


    青衣人翩然隱沒,孟薑重又拿起那枚青核桃,看了看,嘖嘖兩聲,道:“唐治現在已經知道我身手不錯了,若再叫他發現身邊隱著幾個我派去的高手,那我這隱宗,也就不必隱了。這樣子不成,你叫他們幾個,想辦法‘投效’到唐治門下去吧,化暗為明,才能更加隱蔽!”


    屏風後邊,聲音杳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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