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州竹海,確實是極適合休養身心的。


    尤其是小謝,從小生活在北方,對這竹海尤其的著迷。


    看到她甜美的笑容,唐治便覺得這一趟來值了。


    兩人做了這麽久的夫妻,唐治已經聽她說起過從小到大的經曆。


    唐治能想象,從小在周圍所有人異樣的眼光中長大,該是何等壓抑的人生。


    小謝在這樣的氛圍中長大,居然隻是有些敏感而自卑,而沒有更嚴重的心理疾病,已經非常強大了。


    所以,唐治特別的憐惜她。


    看到她穿梭在山林間,就像一位精靈女王,無憂無慮,滿是燦爛的笑,唐治臉上也不禁泛起了笑容。


    徐伯夷正在向他匯報城裏的近況,見唐治望著竹海深處,臉上露出寵溺的微笑,忙也向林中看了一眼。


    雖然林海之中,不易尋得到人,但是好在謝小謝身材修長,所以看到了一道人影,在竹林中一閃而沒。


    徐伯夷便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你繼續說,我聽得到。”


    唐治微笑著看了他一眼,徐伯夷忙道:“是,魏王哭宮,令月公主伏闕,梁王咆哮集仙殿。翌日,便有許多官員告病……”


    唐治笑微微地道:“我祖母個性剛強,越挫越勇,照理說,威脅她是沒有用的,她隻會用更激烈的手段,來個你死我活。”


    徐伯夷想起民間傳說賀蘭曌還是少女時候的一個故事,那時她剛入宮中,宮中新得了一批烈馬,其中有一匹極難馴服。


    賀蘭曌聽說後,請陛下賜她三件東西,鐵鞭、鐵錘、匕首。


    她說,若她馴這馬,先用鐵鞭,不服就用鐵錘,再不服便用匕首放血,宰了它。


    天子好奇,說這樣一來,這匹神駒豈不是死了。


    她卻說,良駒就該為聖主所用,不能馴服的,留它何用?


    徐伯夷不禁信服地點了點頭。


    唐治話風一轉,道:“魏王、梁王、令月公主,常伴君前,比我更清楚陛下的脾氣,為何還要這麽做呢?”


    徐伯夷知道唐治這是在考較他了,不由精神一振,努力地想了想,小心地回答道:“陛下如今所思所想,與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前不一樣。”


    “還有麽?”


    還有?


    徐伯夷苦思冥想,突然福至心靈,道:“我想到了,他們……一定還有後手!”


    唐治微微一笑,道:“所以,我們就老老實實待在這伏牛山上啊,聖人什麽時候降龍伏虎,塵埃落定,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是!”


    徐伯夷恭謹地垂首,心中忽然一動,雖然,魏王、梁王、令月公主他們一定還有後手,可是以陛下性情之堅韌剛強,此等行為依舊會讓她不悅。


    心中有了疙瘩,對他們的親近,定然不比當初,那麽……我家大王豈不是在她老人家心中,便能更近了幾分?


    這樣一想,徐伯夷頓時心花怒放。


    ……


    唐齊此時,正在心花怒放。


    他沒想到,尉遲長英,居然也在鸞州竹海。


    尉遲長英和狄窈娘,正挽著褲腿兒,在竹林間一條小溪處濯足,並排坐在曬得暖熱的大石上,閑談說笑。


    同謝小謝的苗條頎長、狄窈娘的嬌小軟萌不一樣,尉遲長英就像一株汲泡了陽光雨露的穀穗一般豐潤。


    她稱不上苗條柔美,結實豐滿的體態極具朝氣,濃眉大眼,英姿颯爽。


    她坐在大石上,扭頭正與狄窈娘說笑著,繃緊的褌褲,襯托得臀股曲線姣美如梨,團實豐滿。


    唐齊是個相貌、性情俱都柔弱的男子,想不到讓他著迷歡喜的,卻是這樣類型的一個女子。


    可惜,狄窈娘在她身邊,唐齊實在沒有勇氣跑上前去,向她傾訴愛意。


    站在竹林中,他隻能就那麽癡癡地看著,直到兩位姑娘將腳在熱乎乎大青石上晾幹了,重新穿了鞋襪,手挽著手兒離去。


    ……


    集仙殿上,索立言、周盛並肩垂手而立。


    上麵,賀蘭曌翻閱著案上一卷卷宗,越看神色越是陰沉。


    翻供的口供、燕八將的現身說法、大理寺對重罪者,輕罪者,無罪者的逐一剖析……


    她對來濟塵為什麽要這麽做,已經洞悉於心了。


    “周盛!”


    “臣在!”


    “大理寺這些,你們刑部勘驗過了?”


    “是!”


    周盛話很少,但言簡意賅。


    賀蘭曌把卷宗一合,仰靠在禦椅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索立言和周盛對視了一眼,把腰又彎了彎。


    賀蘭曌唇角輕輕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朕本想著,就算全天下人,都與朕作對。朕也要為他撐腰,把這件案子辦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老婦退縮,哼!絕無可能。可是……”


    賀蘭曌輕輕張開眼睛,歎息道:“來濟塵,真是讓朕失望啊……,假公濟私,打擊異己,酷刑迫供,株連無辜,隻為邀功,隻為滿足一己私欲,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啊……”


    索立言和周盛垂首不語。


    上邊沉默了片刻,又響起了賀蘭曌的聲音。


    “來濟塵,太讓朕失望了,你們去,替朕查個清楚明白!”


    一抹喜色,在索立言眼底一閃而過,與周盛齊齊躬身,道:“臣遵旨。”


    賀蘭曌的老眼中忽地掠過一抹殺氣,冷冷地道:“查來濟塵,不是替十七公主翻案。確與十七勾結者,一個也不許放過,盡快結案,以示天下!”


    索立言恭聲道:“臣,遵旨!”


    他當然知道該怎麽做,辦來濟塵,要和辦十七公主,合二為一。


    十七公主案的眾犯伏誅,才證明這場大獄沒有興錯。


    而辦十七公主一案的來濟塵同時伏誅,才能把株連冤案的影響降到最小。


    ……


    嶽小洛提著從“壹蟬居”訂購的食盒,腳步輕盈地走在官道上。


    多日的忙碌,終見了成果,這樁大案子了結之後,論功行賞,他應該也有機會往上升一升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腳步都格外的輕盈了呢。


    他提的食盒,是給大司空準備的午餐。


    隻有兩菜一湯,一道冷修羊,一道全炙魚,一盅駝蹄、鵪鶉、魚腦等熬燉出來的羹。


    主食隻有兩枚胡餅兒,都是大司空最愛吃的。


    嶽小洛走的就像一陣風,因為這全炙魚和七寶羹要是涼了,味道就要失色許多。


    前方已能看見禦史台門口,嶽禦史加快了腳步,但是隻走出兩步,他就猛然站住了。


    他看到大司空了,大司空被幾個差役推推搡搡地押出了禦史台的大門。


    這時,嶽小洛才注意到,禦史台門口的侍衛似乎比平時多了一倍,而且,全是生麵孔。


    然後,他就看到更多的禦史,從大門裏被人押了出來。


    嶽小洛登時色變,出事了?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大理寺的索公。


    索立言身材高大,凹深的眼窩、大鷹鉤鼻子,身材微微有些佝僂,他正陰笑著從禦史台的大門裏走出來,往台階上一站。


    嶽小洛背後寒氣直冒,把食盒一扔,撒腿就跑。


    一直跑到洛河邊,嶽小洛才突然清醒過來,我跑什麽?往哪兒跑?能跑得了麽?


    突然間,嶽小洛腦海中靈光一閃,汝陽王!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嶽小洛急急忙忙就向河對岸跑去。


    嶽禦史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汝陽王府一問,大王去鸞州竹海避暑去了。


    避暑?


    嶽小洛還記得上回見到唐治時,大熱的天兒他還蒙著厚厚的被子。


    就算他歇養過來了,也應該比常人更虛才對,他怕熱?他避暑?


    突然之間,嶽小洛就全明白了。


    大王他,是高人呐!


    嶽小洛急忙問清了唐治在鸞州竹海的具體落腳點,便馬上回家去了。


    夕陽斜照的時候,嶽小洛騎著一匹快馬馳出了洛邑城。


    走的匆忙,他連個隨從小廝都沒帶,但是馬屁股上,左右各搭了一甕落龍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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