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九爺藏在防毒麵具下的那張臉,根本就不是一張人臉,麵部肌肉收縮發紫,一根根扭曲了的青筋,血管,全都在皮膚下凸顯出來,兩隻無神的眼睛中血絲密布,活像兩盞暗紅色的鬼火.


    "屍變了!"這個念頭在我心中一閃而過,急忙撤步從他向前退開,工兵鏟也已放在了手中,同時握住了腰間的攜行袋,準備拿出歸墟古鏡以防不測.


    正當我要上前動手之時,卻發現孫九爺仍然坐在那張雕花水木牙床上一動不動,好像一具早已失去靈魂的屍殼一般,完全感覺不到一絲活氣,而且並沒有詐屍起來撲人,隻是悄無聲自成地坐在床頭。


    眾人心中粟然,更是完全摸不著頭腦,誰也不知孫九爺究竟是怎麽了,先前他曾說自己已經死了,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跡象,也都說明他遭遇了某種意外,可我總覺得事有蹊蹺,世上又怎麽可能真有行屍走肉?肯定是另有隱情。但此時麵前的孫教授,分明就是一具行僵,活人的臉孔絕不可能如此猙獰恐怖。


    在漆黑寂靜的屋子裏,我似乎都能聽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心想如此僵持下去,終究不是局,不管孫九爺是人是鬼,都得瞧個分明才是,當下把歸墟銅鏡遞給身旁的Shirley楊,讓她和幺妹兒在後照應。


    我和胖子二人各抄工兵鏟,緩緩走近木床,正這時,忽聽孫九爺猛地咳嗽了一聲,隨即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臉上突出的血管以及充血的雙眼,竟自緩緩回複如常。他見我們拎著家夥麵色不善,就開口問道:“怎麽?真想去了我?”


    眾人麵麵相覷,全都都聲不得,我再次拿過歸墟古鏡,往孫九爺麵前晃了幾晃,也不知是青銅鏡麵磨損得太嚴重了,還是卦鏡不能鎮屍,反正孫九爺在鏡前亳無反應,鏡中也根本映不出他的身影。


    最後還是Shirley楊出言問道:“教授剛才是怎麽了?”孫教授道:“沒什麽,隻是在墓道裏接連受了些驚嚇,現下已經不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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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忍不住說道:“九爺,剛才你坐在床上,臉色可不太好,我看你活像是古墓裏粽子詐了屍,難道你自己就沒發覺嗎?”


    孫教授聞言怔了一怔,喃喃自語道:“發覺什麽?我的臉怎麽了?”隨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似乎對剛才的事情渾然不覺。他對我說,"剛才我腦子裏麵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這恐怕不是什麽好兆頭。如果我真變成了行屍活僵,你們不用手軟。”


    我點了點頭道:“有您這句話就成了。你現在沒事了吧?看來咱們之間還能夠暫時維持住人民內部矛盾的狀態。”


    孫教授苦笑道:“如你所言,但盼著不會發展到敵我關係的那一步”他頓了頓又說,“先前我以為獨自一人進到棺材山裏,多虧有你們一同前來。恐怖我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咱們得盡快去封家老宅找到地仙封師古。”


    我估計所有謎團的最終答案,都藏在地仙村中的封家老宅裏,心中也有速戰速決之意,便不再同孫九爺繼續糾纏。正想招呼眾人動身,卻聽Shirley楊問孫教授道:“您與地仙封師古畢竟同宗同族,當真要去刨自家祖墳嗎?"


    我中中一動:“Shirley楊這句話問得好生貼切,正是我一直想問但始終沒問出來的一句話,不知孫九爺如何作答。”


    隻聽孫教授長歎一聲,說道:“想我觀山封家,世代受著皇封,當年何等的顯赫?要不是封師古一心求仙、違背祖訓,也不會把偌大個產業都埋在棺材山裏,到頭來使得封氏人丁凋零,何況他居心不正,蠱惑無數百姓為他殯葬。咱們中國人最看重什麽?最看重的就是祖宗,我一生沒有子女,眼看到我這代,觀山封家就要香火斷絕了,所以我即便粉身碎骨也要在棺材山裏找到封師古,以便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


    Shirley楊說:“整座棺材山裏死氣沉沉,不像有什麽活人居住,封師古恐怕早已在幾百年前就死了,空餘古塚荒村在此,如今連那些古人的形骸都未必再能找到了,當初的求仙得道之說又怎能當真?”


    孫教授道:“我是無神論者,可世事不可以常理計之者,卻也是所在皆有。而且當年封師古曾留下話來,說是有朝一日還要入世度人。我雖然從沒見過此人,卻聽父兄長輩屢屢提及,多是一代代傳下來的舊話。都道封師古絕非尋常之輩,他做出來的事情,每每出人意料,我不把他的屍骸焚化為灰,就不敢相信他確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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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插口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就算封家祖輩親口傳下來的言語,年頭多了也難免走樣。至於相信什麽羽化飛升、度煉成仙之事,在原始社會和封建社會中是十分普遍的現象,古代人前仆後繼地追求了幾千年,隻為了得一個海市蜃樓般的正果,其間確實做出了很多令現代人根本無法想象的舉動,倘若咱們不是親眼見到,絕難明白其中究竟。我看當年地仙封師古觸犯禁忌,暗中發掘了烏羊王古墓,那時他在墓中有什麽遭遇,咱們不得而知,但這件事肯定是他修造地仙村的最關鍵動機。深藏地底的這座棺材山,肯定掩埋著許多古老的秘密。另外我發覺此地處處透著邪氣,封家老宅中更不知會有什麽玄機。總之既然到了此地,怕也無用,幹脆放開手腳,進去搜他一個底朝天,才知那幾百年前的傳說究竟是怎麽一回子事。”


    胖子說:“沒錯,不管封師古是死屍還是地仙、天仙,隻要他有金丹明器,就算是隻蛤蟆,胖爺我也得把它攥出尿來。”


    孫教授也同意我的看法。棺材山裏迷霧重重,隻有先找到封師古藏在什麽地方,才能再做計較,他他對胖子的言行不以為然,覺得王胖子整個就是一認錢不認人的投機分子。地仙村裏的東西都姓封,除了老封家的人,誰也不準亂動。


    我替胖子開脫道:“其實這個同誌的本質還是好的,雖然以前也曾一度鑽錢眼兒、摸錢邊,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迷失了鬥爭方向,可隨著在實踐中摸爬滾了幾個來回,現在他已經不怎麽把發財太當回事了,隻不過隻不過仍是比較熱衷投身於摸金掏明器的過程。”


    胖子說:“就是的,還是老胡了解我。錢是王八蛋啊,胖爺我是那種忘本的人嗎?咱一窮二白底根兒永遠也變不了。我爹當年參加紅軍之前窮得都漏腚了,不照樣北上打日本鬼子嗎?所以咱不怕窮,窮得光榮啊。倒是孫九爺這廝的人品比較可疑,所作所為哪點像是受過考驗的老分子?”


    我說:“孫九爺究竟是量變還是質變,僅憑表麵現象還不好說,咱們要繼續觀察,不要輕易做出結論。”說罷看了看表,在地下陰宅裏耽擱的時間並不算久,無須再做休整,就讓大夥立刻動身前往封家老宅。


    於是眾人各自抖擻精神,當即從房中出來,往四周一看,正是進入古鎮的街口處,不遠處便是那座炸毀了的炮神廟。地仙村裏一幢幢粉壁紅牆的建築,在黑暗中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個矗立凝固的白色鬼影。


    沿著街道向深處走,隻見各家各戶都像是鬼宅一般寂靜得出奇,全無人間煙火氣象,如果說地麵上那座青溪古鎮,是一派被遺棄後的破敗荒蕪,這深藏在棺材山裏的地仙村,則完全給人一種“冥紙”的感覺,似乎全是用冥紙紮裱出來---專門燒給陰世死者用的一片冥宅。從內到外,一處處籠罩在詭異不祥的氣氛當中,可能是由於棺材山裏實在太黑了,眼中所見一切皆是恍惚不清,讓人感到極不真實。


    每過一處房舍,我們都會向屋內窺探,卻沒在陽宅中見到一口棺槨,或是一具屍骸,各室器具完好無損,都落了厚厚一層灰法,似乎在建成之後,從來就沒有活人進去住過。


    眾人心頭疑惑更深,卻不得要領,隻好不再去一幢幢地查看民居,直奔位於地仙村中核心處的封家老宅而去。


    走了許久,迎麵一堵高牆攔住去路,並未見到顯赫的朱漆門戶和古牌樓,但麵前這道院牆極廣極高,氣象非同小可,地仙村裏除了封家老宅,哪裏還有這等規模的宅院?


    我們站在牆前微微一征,心下便已恍然:“八成是到了封家後宅的外牆了。”胖子打算順著牆找後門進去,我拉住他說:“走什麽後門?那是不正之風。聽我祖父說過,古代大戶人家的大宅子裏,常在前後二門和角門之中設有夜龍,專防禦高頭的響馬飛賊。”


    幺妹兒也說早年間確有此物,夜龍也屬蜂窩山裏的銷器,和一窩蜂之類的窩弩火箭相似,多藏伏在門樓房簷之下,撞上了不是兒戲,最好是翻牆進去。


    我說:“地仙封師古可不是善主兒,這宅子裏有沒有設置夜龍不好說,咱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避開門戶,從後牆直入內宅。”話雖如此說,我們這五個人卻沒有翻高頭飛簷走壁的本事,便由Shirley楊取出飛虎爪來,在手中抖了兩抖,拋在牆簷上,她與幺妹兒兩人身子輕盈,當先上了牆去。


    我暗罵一聲好個地主頭子,比他媽皇帝老兒還會擺譜兒,若非掘了許多山陵巨


    塚,哪有這些珍惜寶物?這所花園裏的瓊柯玉樹,恐怕全都是從古墓中得來的明器。


    胖子也趴在牆簷上看得兩眼發真:“我的爺,這回咱可真是來著了。”此時也顧不得牆高壁陡了,仗著皮糙肉厚,直接滾下牆頭。


    我急忙打個手勢,讓大夥從牆上下去。我跳到院中,快步趕到胖子身後,伸手將他拽住:“不義之財,取之無妨,可凡事都有輕重緩急,現在先找地仙封師古要緊。王司令你可是深明大義的人物,別學這小門小戶急功近利的作為。”


    胖子耍起二皮臉來說:“這年頭不論是誰,隻要一提深明大義四個字,不用說,他肯定是個欺巨盜名的主兒,咱就甭跟著他們摻和了”


    這時shirley楊似乎發現了什麽,她打斷我們的話頭,對眾人說:“那邊那像有些東西,我先過去看看。”說罷按著金剛傘穿過花樹叢,徑自向庭院深處走去。


    我擔心她有閃失,趕緊招呼其餘三人從後麵緊緊跟上,隻走出幾米遠的距離,就見花園中有片黑糊糊的巨大陰影,到近處看時,原來是座封樹儼然的丘塚,圓弧形的墳墓頂端有座玉石堆砌成的明樓,明樓約有半米來高,隻起到裝飾作用,無法容人進入。


    我本就有些迷惑,現在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了。這棺材山地仙村,真可稱得上是地中有山、山中有宅、宅中有墳,我平生從未見過這種環環相套的陰宅,所知所聞的風水秘術,在此也全都派不上用場了,不由得又想起卸嶺盜魁陳瞎子的那句話來--觀山太保所作所為,連神仙也猜他不到,封師古這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孫九爺雖然知道不少與棺材山相關的事情,但對地仙村裏的封家老宅,以及封師古的秘密,就完全不清楚了。看了宅院裏的這座墳丘,也覺格外驚詫,繞著丘塚轉了一周,也不見有碑文石記刻,更沒有墓露在地麵上。


    但在這卒奇特的墳墓後麵,有一幢三層兩檻的閣樓引起了眾人注意。這幢樓主體都是木結構,從上到下是碧瓦朱扉,雕梁畫棟,閣樓正門與宅院形勢布局相逆,正對著後院的巨塚,門上橫懸“觀山藏骨樓”五字。


    孫九爺說:“這座樓在以前的封家老宅裏應該是不存在的,從沒聽老輩兒人提起過,地仙的真身會不會就藏在樓中?”


    我準備進樓一探,為了預防萬一,先把歸墟古鏡取出拿在手中,問孫九爺說:“倘若封師古真成了屍仙,候必不是尋常的僵局可比,咱這麵鏡子能不能鎮得住他?畢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孫九爺說“話是這句話,道理卻不是這麽個道理。所謂邪不勝正,並不在巨細長短,道這一尺,終歸是要壓在魔那一丈之上,歸墟古鏡是傳世的青銅秘器,有此物傍身,用不著擔心有什麽意外發生,隻是需要提防樓中藏有暗器傷人。”


    我本就不相信有什麽屍仙,而且歸墟銅鏡是麵卦鏡,雖然鏡背還可用來照燭占驗,可鏡麵卻早已磨損得不成樣子了,真遇著死而不化之物,也不能指望用它抵擋。剛才有此一問,隻是想再探探孫九爺的虛實,得到答複後便點了點頭,思量著要把眾人分做兩組,一組進樓尋找地仙封師古,另一組留在樓外接應。


    我正要進行臨時部署,不料一抬眼之間,發現觀山樓前的墳墓突然滲出許多黑水,忙走到近處察看,隻見墳磚縫隙裏全是汙血,腥臭觸腦,令人作嘔。


    我用峨眉刺探了一下,看看刀尖上沾染的痕跡,確實是血。


    shirley楊奇道:“墳裏怎麽會流出血來?”我捂著鼻子說:“這是屍血,不是鮮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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