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以柳樹居多,柔條飄拂,嫩葉初綻。


    信天遊勒勒馬放慢速度,望向太陽。


    雖然目力比常人厲害了許多,且不懼強光,畢竟比天文望遠鏡差得遠。隻能夠望見一片模糊,見不到清晰細節。


    由於陽光裏的短波被地球大氣層散射了,長波容易穿透,眼前見到的光球呈現出橙黃色,仿佛鑲嵌了密密麻麻果仁的大蛋糕。稀薄的玫瑰色大氣縈繞,最外圈的氣體電離形成了妖嬈日冕,延伸向廣袤深空……


    一切都很穩定,師父是怎麽看出異常的?


    搞不懂,沒道理……


    信天遊搖了搖頭,覺得相信師父的話,可能會沒飯吃。


    在虛境裏,一萬年前的高科技時代早就對太陽進行了詳細診斷。任何一條理論,任何一個證據,都沒有指向提前膨脹。


    想起虛境,又想起了被砸成粉末的“夢枕”。


    信天遊有點小遺憾,卻不後悔。如果不砸,自己可能永遠出不了山,還縮在虛擬世界當大王,跟患上“網癮”差不多。


    阿莎怕信哥哥變成白胡子老頭,他自己何嚐不害怕?


    夢裏不知年月……


    生怕一覺醒來,已經白發蒼蒼。


    師父那個王八蛋,為了測試完美戰士的身體在不攝入養分與水分情況下,能夠堅持多久。曾經把十歲的他,關在虛境裏超過半個月……


    結果信天遊醒來後,發現鏡子裏麵出現了一具催人淚下的小木乃伊。


    前年剛剛踏入殺幽境,信使又涎著臉皮舊事重提,覺得這一次肯定可以撐過兩個月。極限生存的實驗,其實很有必要。居安思危嘛,萬一哪天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呢……


    信天遊二話不說跑遠,抓起夢枕就砸!


    昨晚聽了仵作孫栓的一番話後,感覺有必要看一看夏家的老宅。


    在清水鄉,打聽情況很容易。


    夏老太爺公婆倆在這一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靠幾畝薄田供養兒子讀書,二十五歲就當了翰林。如果夏星外放為官,說不定能做到郡守。


    寒門出貴子,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


    十裏八鄉的人一談起來就眉飛色舞,與有榮焉,並以此激勵子弟。


    誰料想十五年前,夏星帶著婆娘和才出生的雙胞胎消失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夏老太爺公婆兩個,一病不起。


    常言,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拖了好幾年,幾畝薄田統統換成了湯藥。到最後,兩公婆寧願等死,也不肯賣掉宅院延緩壽命了。說是怕兒子帶著媳婦孫子回來,找不到家。


    宅子托付給王姓親家,結果親家前幾年也走了,由獨子王二掌管。


    那王二好吃懶做,吃喝嫖賭。沒幾年把自個家產敗光,又打上了夏家老屋的主意。


    三進五間的宅子,在郡城的繁華地段恐怕要值二百兩銀子,在鄉下頂多隻值五六十兩。


    即使加上屋後的半畝水塘,三分菜地,前院兩分坪地,兩旁合抱粗的幾十棵大樹,也超不過一百兩。


    況且老宅經過十幾年風吹雨淋,破敗不堪。一家子人走得莫名其妙,陰氣森森。


    因此,根本沒有誰敢接手。


    王二把價格一降再降,最終作價二十五兩賣給了黃員外。


    黃員外倒不是想要那棟陰森破爛的房屋,而是早些年間以低價收購了夏老太爺的幾畝田。隻要把宅子也收了,土地就可以連成片,水塘正好用來澆灌。他交付了五兩銀子的定金,與王二約好,今天下午銀貨兩訖,扒房子。


    二月春風和煦,白晝沒什麽蟲鳴。蟬還在地底下藏著,要一個月之後才爬出來聒噪。


    道旁種植著楊柳,苦楝,槐樹等,挖出了五六米寬的水溝。


    小小的遊魚時不時打個旋兒。水螅滑過水麵,留下兩條長長的劃痕。一隻青蛙蹲在溝旁,白白的肚皮一鼓一鼓,如同一隻小老虎。


    畫麵挺像一首詩的意境。


    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信天遊不緊不慢騎行在樹蔭裏,饒有興趣朝水溝瞥了一眼,又將目光投向一裏之遙。


    那兒,舊屋的外牆上斜靠著一根兩丈多長,海碗粗的筆直杉木杠子。


    水溝旁的大樹下,停放一輛油壁騾車。一位穿銅錢圖案綢緞的白胖老者趾高氣揚,在車旁背手而立,身後杵著車把式、護院、管家各一名。


    附近一丈遠的樹下,蹲著三個閑漢。再隔遠一點,六條黝黑的漢子席地而坐。均穿著破舊的布鞋短衣,腳旁胡亂擺放了鋸子、鐵釺、鎬、瓦刀等工具。


    坪地中央跪著一個三十多歲尖嘴猴腮的瘦子,先點燃紙錢,又朝地麵插下三炷燃燒的香,哭喪臉道:


    “夏老太爺,太婆,不是王二沒良心。俺幫你們照看了十幾年房子,沒功勞也有苦勞。平日裏,連樹都不準別人砍走一根……姐姐,姐夫,俺沒辦法呀。不賣掉房子,就得餓死。一旦餓死了,房子還是守不住……不如讓俺先換點錢,等發財了再把它贖回……”


    梆梆梆連磕三個響頭後,王二起身退到騾車前。同黃員外講了幾句後,從懷裏掏出一張泛黃的紙片遞過去。


    管家一聲吆喝,六條漢子立刻爬起來走到屋前。托住杠子的末端站好方位,預備將牆壁頂倒。


    “房子不能扒!”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似乎在每個人的耳邊說話。


    匠人們嚇一跳,麵麵相覷,驚疑不定。


    “咦,俺好像聽到有人講話,你聽到沒有?”


    “俺也聽到了,講房子不能扒。”


    管家揉了揉耳朵,小心翼翼瞟了黃員外一眼,見主人陰沉臉不作聲,便對六條漢子嗬斥道:“喂喂喂,隻是一陣風吹過,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你們不要工錢了?快扒!”


    那六人慢慢吞吞,重新擺好架勢。


    有人朝掌心吐了一口唾沫,沾點涎水揉在額頭,口裏碎碎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我說了,房子不能扒!”


    聲音再次響起,隱隱露出了不耐煩與嚴厲。


    六條漢子嚇得把杠子一丟,麵色蒼白躲避到一旁。有人喊“夏老太爺”,有人道“是夏星”,還有人連聲嚷,“俺早講過這房子邪門,你們非不相信……”


    三個閑漢也聽到了聲音,嚇得蹦起來。


    王二嚇得一哆嗦,幹脆又跪下了。


    護院將手按在刀把子上,左右顧盼,突然指向南邊道:“看那裏。”


    隻見五十丈外,一匹高頭白馬正小步跑來,踏在青草地上竟沒發出一點聲音。


    眾人呆呆望著。


    一匹馬兒值二三十兩銀子,千裏馬更是價值萬金。乖乖,像眼前的這匹駿馬至少要值四五十兩,都可以換取一棟宅子了。


    清水鄉這破地方,極難見到馬,連最有錢的黃員外也隻是坐騾車。


    即使買得起,也未必養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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