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


    女荷官一聲驚叫,機智地把身子慢慢歪斜,佯作暈倒。


    乖乖俺地個娘,咋就碰到了這麽狠一個楞頭青!他即使輸掉,自己也分潤不了本來就是樂遊坊的錢。可萬一中了,自己非被活活剝皮不可。


    眾人為之一靜,麵麵相覷。


    賭客輸慘了頓足捶胸,痛哭流涕,很平常。第一次見到荷官嚇暈了,稀奇!


    管事暗讚“聰明”,假裝焦急地招呼醫生,欠身道:


    “少公子,實在不好意思。荷官突發疾病,今天玩不成了。”


    切,就這麽退縮了?信天遊冷笑道:


    “不是還有好多荷官嗎?隨便換一個,要不你來搖盅?”


    管事苦著臉,回答道:


    “實不相瞞,某家負責的散廳,沒有權限接受單注三千兩黃金。請少公子改日再來,上三樓的豪廳。”


    賭徒一看好戲麵臨散場,急了。


    “直娘賊,這不是欺負人嗎?我們玩了這麽久,從未聽說過散廳限注。”


    “哈哈哈,樂遊坊不是一直牛皮哄哄宣揚,不怕你錢多,就怕你沒錢嗎?才三千兩,就嚇尿啦?”


    “小哥,千萬別上樓。就這,我們幫你盯著。”


    “……”


    管事隨他們怎麽說,打定了主意。


    不光此台熄火,整個散廳都不能接受“疙瘩兄”投注。


    論理,輸十贏一特正常。


    可這小子一直輸小錢,唯一的重注卻拿下了,瘋狂追加,又特不正常。


    不明底細,貿然派鎮場高手出戰,也懸。


    樂遊坊曾經宰殺一頭幾十萬兩白銀的“超級肥豬”,耗費了整整一夜才成功。人家並不是傻子,通幽境護衛帶了好幾個。即使在那樣的大場麵,單注也沒有超過千兩黃金。否則,經不起幾下折騰。


    信天遊判斷時間超過了四點,管事的又賊精難以擴大戰果,得馬上離開。


    “行,下次來。”


    他端起盤子,起身便走,毫不拖泥帶水。


    管事連忙叫幾個護衛眾星捧月一般送客,親自帶路套口風,對方卻不理。


    好些賭客沒啥事,也跟著想過一過眼癮。幾個心存不良的合計,查明少年的落腳點,把消息賣出去就是一筆橫財。


    信天遊進入大堂,卻不兌換籌碼,扭頭罵道:


    “哼,你這廝好不爽利。不讓爺在裏麵下注,爺就在外麵下。”


    言畢,大搖大擺端著堆成小山狀的托盤,徑直走向“城隍廟擂台”的檔口。


    賭客以為他不曉得其中奧妙,一時冒出了好幾個提醒的聲音。


    “小哥,賭不得。邴虎肯定輸不了……”


    大堂的管事早知道散廳裏發生的故事,見狀大喜,臉一板威脅道:


    “喂喂喂,你們吃飽飯撐的,瞎喊什麽……須知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萬一公子爺中了呢?”


    底下響起一片噓聲,卻沒有人敢阻攔了。


    樂遊坊看似一團和氣,可要是觸了它的黴頭,立馬露出猙獰嘴臉。去年抓住一個作弊的,先拉到大門口打斷手腳,再移交給白沙府的差役。少年孤零零一個人,方才多虧沒上樓。萬一被誣告作弊,又缺乏旁證,豈不冤枉?


    信天遊把托盤重重朝賭案一擱,氣壯山河道:


    “買!”


    “玉山”稀裏嘩啦垮塌,幾塊至尊籌碼滑了出來。被亮花了眼睛的侍者慌忙伸出兩隻胳膊攏住,戰戰兢兢問:


    “客官,買多少?”


    少年道:


    “不是說邴虎不會輸嘛,那就全買他贏……這邴虎,究竟是什麽人?”


    旁邊老成些的侍者定了定神,露出一副大義凜然的麵孔,道:


    “公子,邴虎乃周人,打死打傷華國勇士十幾個。我們豈能助紂為虐,買他贏?難道去了城隍廟後,還要為他加油?這不是長仇人誌氣,滅自家威風嗎?我堂堂華人檔口,隻賭他輸……”


    切,騙人就騙人,還他媽的顯得特別有高度。好像買邴虎贏是犯罪,買他輸就是愛國。


    信天遊鄙夷地撇嘴,道:


    “行了,行了……你這貨屬老鼠的吧,不停磨牙。爺管他是誰,管它誰輸誰贏,隻要有賭就行。”


    話音才落,兩名侍者生怕他改變主意,根本不問究竟怎麽買。一個飛快地清點籌碼,另一個趕緊填寫賭契。


    那些賭契是早製作好的,已經蓋上了樂遊坊的印章。隻需要填上金額,日期,二個人再畫押按手印,即可生效。


    以神一般的速度弄完這些,一名侍者“嗖”地把籌碼收進桌下抽屜,心裏終於踏實了。哼,這時候就算閻羅王來,老子也不答應他反悔。


    老成的侍者雙手捧著賭契,恭恭敬敬遞給少年,語重心長地叮囑。


    “少公子,這可是三十二萬兩黃金。千萬收好,別露白。”


    去他娘的!看熱鬧的人群中,幾個心懷歹意的夥計扭頭就走。一張廢紙,拿來擦鼻涕都嫌硬,還怕搶?


    也有人歎息,人蠢沒藥診!傻子撿了錢,終歸是守不住的。


    信天遊接過契約看了看,胡亂折成幾疊朝懷裏一塞,哈哈大笑出了門。


    看熱鬧的人頓時作鳥獸散。


    散廳管事忍不住碰了碰大堂管事的胳膊肘,疑惑道:


    “沒道理呀……”


    大堂管事拍了拍對方肩膀,得意洋洋道:


    “老兄,你見過幾個贏錢就立刻收手的賭徒?他們贏了房子,還想女子;贏了女子,還想轎子……貪心會越來越大。三千兩黃金,在王城隻夠買一棟大宅子,在朱雀大街隻夠買幾間店鋪。假如還夢想嬌妻美妾,養得活嗎?那小子貧寒乍富,沒把錢當錢。不曉得‘城隍廟擂台’,根本不是什麽賭局,而是一個死局。”


    言之有理……


    散廳管事連連點頭,可總感覺什麽地方不對。


    這時,兩名護衛匆匆走入,稟告道:


    “管事的,那小子不見了。”


    散廳管事一聽就炸了,嗬斥道:


    “早就給你們發了暗號等候在外邊的,這才一眨巴眼工夫,怎就把人跟丟了?”


    護衛低垂頭,囁嚅道:


    “俺們……眼睜睜看見他拐進坊邊的側街,前腳趕後腳過去,就看不見人了……”


    管事瞠目結舌,隱隱感覺,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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