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盤旋低飛。


    空中的燕子歪歪斜斜,喝醉了酒一般疾射向遠方。房簷樹上的麻雀,“噗噗噗”直往下掉落。貓竄進了屋,狗不敢狂噅,灰溜溜夾起尾巴躲藏角落。它們不蠢,靈敏得很,知道來了惹不起的強橫存在。


    “仙人,仙人……”


    人人仰首。


    數息震驚之後,“撲通撲通”跪倒一大片,頂禮膜拜。


    傳說中的仙人,佛典道藏裏的神佛,神通境界大修士,往往被民間混為一談。


    修士雖多,底層百姓卻難以目睹一個人在天上飛。正如一萬年前,屏幕上明星巨賈充斥,似乎多得不得了。但普通人,一輩子也未必見一個小明星活生生站立麵前。


    似乎注意到了欽天監門口長長的人龍,白鶴朝這邊飛來。


    嘩啦啦……


    少年們跪倒了兩三百個,絕大部分還是好奇地站立仰望,議論紛紛。


    修行乃逆水行舟,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與己鬥,非具備一往無前的勇氣不可。一個軟骨頭的人,注定難以修成正果。


    董淑敏道:“聖胎真人!”


    信天遊奇怪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董小姐回答道:


    “靈獸極其驕傲,若非從小豢養,或者絕對臣服,寧死也不肯讓人騎。一旦化形成妖,初具人形,便具備了聖胎實力。有資格騎它們的,隻有融體、渡劫、登天大修士。可神通境強者飛天遁地,不需要坐騎,除非出席一些儀式性的場合。


    “法力不強者身軀笨重,入聖胎之後才驟然輕盈。可又飛翔不起,最愛騎靈禽。這隻白鶴大約開光境,假如馱一個凡人,也要累得慌。瀟水劍派馴養了仙鶴,十大聖胎長老每人一隻。估計前天這裏鬧出了大事情,飛來查看。“


    信天遊點點頭。


    他研究過修士的境界劃分,理解卻與董淑敏不盡相同。


    身體除非瘦成一把骨頭,不可能“驟然輕盈”。無論如何,質量還擺在那兒呢。聖胎真人之所以輕盈,是運用法力影響了萬有引力。而神通境界大修士能夠飛天遁地,緣於徹底改變了引力。


    沒想到,瀟水劍派的反應如此快,竟派出了聖胎修士。一個開光境的周海就差點令自己翻船,聖胎降臨後,還是乖乖扮演好董舒為妙。不相信那廝能夠在這塊靈氣稀薄之地,耗上一兩個月。


    信天遊收斂新陳代謝與神識,傻不啦嘰地張嘴仰望,與周圍人毫無差別。


    白鶴呼嘯而去,繞城三匝。


    這是偵察,也是震懾!


    王宮的九層摩雲塔尖頂,出現了一名背負長劍須發如銀的高大男子。腰杆筆直,如同長槍一般挺立,身子隨著白鶴飛翔的方向緩緩轉動。


    “劍聖!”


    不少人喊出了聲。


    信天遊不解地問:“他在幹嘛?”


    董淑敏的臉色凝重,道:“劍聖奉命,守衛王宮。如果那隻鶴飛臨上空窺視,是大不敬,他恐怕要拔劍相向了。”


    少年吃了一驚,道:“靠,這麽猛,明顯打不贏呀!”


    少女白了他一眼,道:“切,打不贏,就不打了嗎?“


    好在白鶴沒有進入王宮上空,落入了兩裏外的清風觀。觀主清風子是華國的國師,卻不管國事,本身境界也隻有化丹,是瀟水劍派的一個小長老。


    周國大王子周海本來住國賓館,擂台重傷之後被抬入清風觀。後天,靈根測試的前一百名考生也將進入那裏接受麵試,最終錄取五十人。


    回到逍遙侯府,聽聞董淑敏竟然是天靈根,侯爺夫人狂喜。不必等欽天監遊街了,當即吩咐滿府掛紅燈籠,在門外燃放爆竹。快馬加鞭,派人去棲雲郡報信。


    華文很懵逼,怎麽也不相信笨小妹成了華國曆史第一人。連連嚷嚷,你們靠什麽手段作弊的?挨了母親的痛罵,被信天遊拉扯出屋後,他醍醐灌頂,鬼鬼祟祟問:“喝了那碗仙液,我是不是也成了天靈根?”


    信天遊恨不得縫一個大口罩,讓這貨隨時隨地戴著。環顧左右無人,壓低聲音嚇唬。


    “是不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喝了仙液,把你大卸八塊吃了,好增長功力?”


    華文眼珠子骨碌轉,閉緊嘴巴,連午餐時也不敢開腔了。


    席間,侯爺夫人發現自己光顧著關心董小姐,冷落了董舒,又關切地詢問起他測試的情況。


    呆公子華文語出驚人,道:“不用想,零靈根。”


    夫人連聲“呸呸”,董淑敏與信天遊驚訝不已。就算是欽天監消息泄露,也不該有這麽快。


    華文道:


    “這還不簡單,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處。從零到一百,所有數字或常見,或少見,唯獨零具備神性。無所不包,又一無所有。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信天遊差點跳起來,要去捂他的嘴巴了。


    董淑敏尷尬道:“小舒沒測試……”


    侯爺夫人哪裏相信,猜測董舒成績與三年前的董小姐一樣,羞對人提。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岔開話題。


    天靈根出世,董淑敏的心願得遂,快樂無以複加,提議下午去萬花樓看歌舞。花魁白靈兒是童三的義女,也是她閨蜜。大夥樂嗬樂嗬,捧捧場。


    華文是個標準宅男,法陣比啥千嬌百媚的美人都重要,連忙否決。道,要去你們自己去,我正忙著設計陣圖呢。


    這話也是實情,他被勾起“傳送陣”的興頭後,腦海裏千頭萬緒。


    信天遊一肚皮事,比華文複雜得多,也不想浪費時間。囁嚅道,我要考藍山書院,好幾天沒看書了……


    興致勃勃的董小姐被澆了一頭冷水,冷冷瞅了瞅兩人,恨恨道:“你們不去,我自己去。”


    女子獨自上青樓,驚世駭俗。對董淑敏卻不算個事,飯後就帶著小香小蘭走了。


    信天遊留下與華文聊了一陣子。


    他倆的關係,有點像決策者與執行人。信天遊說,朝那個方向去。華文說,好嘞……可第一步就卡了殼,找不到能夠支撐“天仙之力”輸出的材料。


    信天遊思忖,華文盡管是天才,在俗世稱得上頂級。本身的境界卻不高,接觸麵也不廣,導致設計捉襟現肘。


    不要緊,把任務分解。


    比方前進一百步,便根據情況分解成幾個階段,例如四個二十五步。再依序分解每個階段,甚至分解到每一步,就容易多了。當踏踏實實站立於某一個台階上時,上一個台階將不是那麽困難。


    這個曠古神陣,僅僅依靠華文一個人,也是不可能完成的。


    信天遊知道,當初為歐洲核子中心工作的科學家與工程師超過8000名,全職員工超過5000名,得到30個成員國的鼎力支持。產生的信息量浩瀚,必須發送到全球實驗室分散處理。僅僅一個強子對撞機,環形隧道的直徑就達到27公裏,跨越瑞士與法國的邊界,比白沙城還大。


    下午,信天遊把趙甲趕回了客棧,一個人優哉遊哉地重逛朱雀大道。


    暗流湧動。


    人們的神色比起上午時,有很大不同。


    棲雲酒樓依舊有七八桌客,從樓上雅間的歎息聽出,白鶴臨城帶來的震撼巨大。


    以往後黨占據優勢,華國眼看要變天,大部分人其實沒太多觸動。“金身羅漢”的降臨,除了讓人們興奮之外,也沒感覺危機。但白鶴臨城,表明瀟水劍派的反應非常激烈,白沙城眼看要淪為戰場。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跑,還能咋地?


    樂遊坊的門口,排出了長龍,全是押邴虎輸一賠一百的賭客,個個都笑得合不攏嘴。好些通幽法師在附近窺視,麵色陰沉。據悉,光是散客,樂遊坊將一舉賠出近十萬兩白銀。而那個一舉拿下三十二萬三千二百兩黃金的大主,還未現身。


    樂遊坊有這麽多錢賠嗎?不知道。


    它如果不賠,後果很嚴重。即使白沙城插遍了周國的旗幟,周媚也未必能夠維持統治,誰還相信你呀?


    珍寶閣一切照舊。


    信天遊特意進去逛了一圈,發現當初見過自己一麵的侍女,也沒認出來。說明這裏的消息封鎖嚴密,加上武者被打慘了,不好意思跟人講。但是,遲早會有人將擂台與拍賣聯係起來的。


    他啞然失笑。


    根據大數據統計,除了流竄作案外,十個凶手裏至少有八個返回了作案現場觀察,這是一種什麽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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