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官員露出了得意笑容,就差彈冠相慶了。


    所謂上行下效,尚書王大人精通算學,下屬便會故意拿些難題請教。這癢癢撓得,可比一味拍馬屁高明多了。


    此題四球相壘,他們連邊都摸不著,想提問都不知該從何提起。料想必是大人預留的殺手鐧,華人哪裏能夠算清楚?董舒那個呆子走了一次運,還能走第二次?


    華國眾人都有點緊張,目光落在了一襲白袍上。


    信天遊慢騰騰轉身,見到了一張非常複雜的臉。他在虛境裏閱人過萬,也不曾見過那麽多微妙的表情集中於一人。


    王端的眼珠渾濁,竟閃過一絲類似華文的狂熱與純淨。下巴微翹,麵龐掛著官僚標準的倨傲假笑。可隔了幾秒就向兩邊不易覺察地掃視,說明很警惕,對誰都不信任,包括周人。手指頭輕輕在桌麵“篤篤”點,說明很緊張。


    他害怕什麽?


    又盼望什麽?


    本能告訴信天遊,不可以回答。因為解題方法必須運用高深的數學,但那些知識對於這個世界的曆史而言,是不存在的。


    可扭頭環顧華人,全眼巴巴地殷切瞅著自己。我的個天,頭痛!


    董淑敏容光煥發,驕傲地說道:


    “誰敢說零靈根笨?我們家的小舒可聰明了,什麽也難不倒。“


    千金大小姐不小心用了一個無比親昵的詞,羞得“哎呦”捂住了臉。旁人倒沒啥反應,董公子可不就是董家人嘛。


    眾目睽睽之下,白袍少年用手指敲敲腦袋,似乎經過了一番艱難回憶,才終於開口:


    “一點六三三。“


    精確答案,就是四個球心構成的正四麵體高度。涉及到開平方,是一個無理數,也不存在於當下算學的概念中,被四舍五入了。


    王端的嘴皮子直哆嗦,追問道:


    “你,你,你,是怎麽計算出來的?”


    顯然,答案正確。


    周人如數九寒冬被一桶冷水兜頭澆下,呆若木雞。


    錚……


    白靈兒指間一挑,一道高亢的琴音如利劍出鞘。


    轟……


    華人炸開了鍋。


    官員們得講究儀態,隻是一味地嗬嗬嗬傻笑,矜持地碰杯祝賀。少男少女們卻忍不住了,有的尖叫,有的用筷子敲碗,還有的用雙掌攏成喇叭狀湊到嘴旁,咿咿哦哦,不知道嚷些什麽……


    信天遊聳聳肩,不理這些瘋子,一邊奮力挾菜一邊嘟嘟囔囔。旁邊的小姑娘眼明手快,趕緊把擺放中央的蒸鹿尾挪到桌邊,另一個少年則殷勤地斟滿酒杯。


    見他說話了,聲浪迅速收斂。


    “算不出,可量得出來呀……老師教授格物致知,格竹子格蛤蟆,啥都行。家裏藥丸子最多,我反正每天要吃好多顆的,格它最方便。格了三個月,沒格出什麽名堂,就壘成山丘玩……四顆丸子壘成的山太矮,才兩層,最高還壘過五層呢。底下的丸子老滾動,可惱火了,得用繩子綁一圈才行。有一天閑極無聊,我想知道丸子山多高,就拿起尺子量……“


    王端鬱悶得差點要吐血,頹然坐下,道:


    “山高減掉上層丸子高,就是離地距離。唉,世間怎會有人無聊到這種程度?奇葩呀,奇葩……“


    何朗作為堂堂一名尚書,硬憋住笑聲,竟樂得齜牙咧嘴,頻頻舉杯勸酒。


    “承讓,承讓……“


    周人為打臉而來,結果天靈根之事澄清了,沒羞辱到華人,更未打擊到董淑敏的道心。鬥酒還沒有開始就輸得一塌糊塗,鬥題又輸得莫名其妙,心裏不禁有點發毛了,隻顧悶頭吃菜。


    漸漸地,場麵又安靜下來。


    一個二個全放下筷子,擱下杯子,望向掃蕩至末席的白衣少年。


    眾人發現不知不覺間,董舒竟喝掉了那麽多酒,吃掉了那麽多菜。稍微計算一下,要驚得人眼珠子掉下來。


    一壺酒一斤,倒滿十個八錢杯後剩二兩,六壺便是一斤二兩。少年少女又紛紛將自己未動的酒讓出,合起來至少兩斤。雙蒸仙釀號稱一碗歸凡二碗涅槃三碗升天,他妥妥地超過了三碗,卻無一絲醉意。董淑敏方才喝得也多,可是運用了巧妙法子,真實數量遠不及董舒。


    六盤蒸鹿尾,雖說被動過筷子,加起來也四五斤。好大一堆呢,去哪裏了?


    怪不得董小姐講“我們家的小舒”,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她家人的酒量食量,嘖嘖,神了!


    少頃,王端重新抖擻精神,緩緩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今天算是開眼界了。我曾見過某些呆傻之人,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加減乘除的心算卻快如閃電。還有人連數字也不識,更不會計算,蓋屋造車卻巧奪天工。這些人,世間稱之為天才白癡……董舒公子,比他們強多了。“


    這不還是輸得不服氣,拐彎抹角罵董公子蠢,純粹靠撞大運嗎?


    現場為之一靜,華人怒目而視。終究心裏發虛,不知道該如何回懟。萬一人家又出一題,咋整?


    果然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王端道:


    “天才白癡在某些方麵,確實具備異能。甚至可以畫出佳作,奏出妙音,卻沒一個能寫出錦繡華章。今日群賢聚集,明日學子就要修仙去了,再非世間人。幸甚至哉,盛會豈可無詩文流傳?王某提議,當場作賦。“


    話音才落,隔壁桌的蘇郎中就迫不及待站起身,對馮程等一溜欽天監侍者下命令。


    “還不快去,取筆墨紙硯來。“


    誰料侍者全不動,拿眼睛瞅坐在亭中的張給事。張給事也不表態,目光左右睃酒席上的何尚書與胡侍郎。


    很明顯,周人為桃李宴做足了準備,恐怕在周海被打那天就開始預謀了。鬥酒、出題,無一不是想把華人按在搓衣板上狠揍。辛虧自己這方冒出了一個福星董舒,否則場麵也太難堪了,甚至影響學子修行的信心。


    當場寫詩好辦,內容短小。當場寫文章,古往今來,也隻出了一篇王勃的《滕王閣序》雄視萬載。


    何況,王端說的是“作賦“。講究文采韻律,像詩歌又不是詩歌,像散文又不是散文。還得與桃李宴氛圍協調,契合送學子修仙的主旨。臨場寫一篇平庸之作不難,寫出一篇可以流傳的佳作,卻難於登天。


    而周人,絕對早早打好腹稿,精心雕琢了。


    今年的桃李宴又和往日不同,因為天靈根的出世,注定了要載入史冊。假如後人讀到的卻是一篇周賦,豈不丟死個人?


    不答應,攔阻對方寫,也不行。周國絕對大肆宣揚,“命作賦,華人囁嚅不敢應,力阻……“,更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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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麵,信天遊同學將拋出一篇什麽東東震懾全場?前麵已經暗示過數次了。遠在棲雲郡時,我就為今日的桃李宴留下了伏筆。


    劈裏啪啦甩一堆前人大作打臉,未免流於簡單,沒啥技術含量。這一次的進程,將是前所未有的……刺激!而結局,也是難以想象的。


    並且,信同學很驕傲,不會照葫蘆畫瓢,那也太沒有水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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