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廟前的彩棚裏,平安侯周平見到手下抄來的第五首詩後,一把撕得粉碎。鐵青著臉拂袖而去,忘記了自己還是頒獎嘉賓。


    他一走,飄香苑頓時作鳥獸散。大部分人跑去觀摩董公子表演,牆壁上貼出的詩詞也被撕得幹幹淨淨。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大街上的人紛紛朝廣場湧,衙役們擋不住了。


    禮部尚書何朗下令,打開柵欄。多了個心眼,安排了幾組人向外傳詩,要童三的四水幫協助疏導,別讓人擠成堆。。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一首首絕唱從筆底湧出,比道士畫符還快,比廚娘洗蘿卜還快……


    董舒的“謫仙”之名,徹底坐實。


    隻是,內容讓人瞠目結舌。


    他一會兒臨鏡梳妝歎紅顏,望盡千帆過;一會兒黃沙百戰擎銀槍,寒光照鐵衣;剛剛明眸皓齒采蓮,馬上種田;手還沒洗呢,又風塵仆仆趕考;一會兒修道,一會兒當和尚,中間還抽空做官;昨天才娶了美妾,今天就追悼丈夫……


    總之,可忙了。


    像螞蟻一樣聚集的眾人,張大了嘴巴合不攏,暗暗點頭。若非謫仙人,誰能擁有如此多的前世今生?


    書肆老板按捺不住了,大喊:


    “董公子,可否由某家將你的大作結集,潤筆絕不敢少。”


    信天遊笑道:


    “不要潤筆,隨你們便。”


    老板們大喜,紛紛安排夥計,當晚就刻印。


    青樓老板也按捺不住了,大喊:


    “白靈兒姑娘,這些詩詞能否允許我們傳唱,分潤絕不敢少。”


    白靈兒脆生生道:


    “不要分潤,你們隨便唱。但要注明,是董舒送給我的。而且,必須等我唱過之後,你們才能唱。”


    好好好……


    老板們大喜,立即吩咐樂師譜曲。


    直到彩霞滿天,信天遊才寫完了十九首詩詞。不是江郎才盡,而是開先的兩首詩字寫太大,弄得後來粉壁沒空白了。


    禮部官員懊惱不已,跺腳道:


    “戲台子用了好多年,早就該擴建翻新了,牆壁這麽窄……”


    九個評委如癡如醉,忘記評定高下,宣判結果了。


    最後,還是由五十多歲的尚書何朗卯足勁喊了一嗓子,白靈兒成為本屆花魁。頒獎啥的甭想,廣場被擠得水泄不通,伸腿都難。被他這麽一喊,大家才想起,原來今天是評選花魁的。


    看看暮色降臨,再擠下去非出現踩踏不可。


    四水幫護送董舒一行人飛快突圍,宣布萬花樓今夜擺花酒,感謝朋友。


    正主兒一去,廣場上的人立刻散掉大半。


    陸陸續續,依舊有人往這邊跑。


    他們是禮部生怕下雨,找來的搭棚子工匠,書店的拓印師傅,還夾雜了十幾個武者修士。


    仙人親筆留下的神品,必然仙氣縈繞。不趁消散之前感受一下,才是大傻瓜呢!


    一個半小時後,白靈兒的小樓中,馮程與華文軟軟趴在了酒桌上。


    信天遊皺眉道:


    “你也太狠了吧,第一杯酒就放蒙汗藥,他們菜都沒吃兩口的。我剛才聞氣味不對,還以為是藥酒。”


    白靈兒不吱聲,狠狠白了他一眼,輕輕擊掌。


    三名侍女立刻擋在了三根大紅燭前,假裝剪燈花。這樣,樓下的人便看不清樓中人身影。


    四個人走進隔間,一女三男,穿戴高矮竟與白靈兒、信天遊、華文、馮端一模一樣。


    “快,快,我們隻有一小時,耗久了怕外人起疑。”


    白靈兒抓住信天遊的袖子就走,一連穿過兩名服侍丫鬟的門口,到了閨房前。


    “這樣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有話你就站在這裏說。”


    信天遊掙脫她的手,咕噥道。


    “你個道學先生!”白靈兒氣得把他推進去,反手栓門,道:“白鶴臨城,聖胎降臨,不謹慎怎麽行?四水幫的精銳,今晚全部調集到這棟樓外了。”


    初三初四,天空還隻有一輪蛾眉彎月。


    窗戶緊閉,朦朧光亮來自於樓下燈籠。喧嘩聲此起彼伏,絲竹清雅,淺吟低唱,今夜不醉不歸。


    信天遊走到一張小桌旁坐下,端起茶杯,發現居然滾燙。萬花樓的安排,幾乎精確到了秒。


    白靈兒的視力沒他好,過數息才到另一邊坐下,道: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講……不過,想先問一個私人問題。”


    “說,時間已經浪費一分鍾了。”


    “淑敏妹妹那麽喜歡你,你為什麽不喜歡她?”


    “啊,她喜歡我?我好像也喜歡她呀。”


    “你個棒槌,你倆說的喜歡,不是一回事。”


    “我懂了,你說的是男女之情。我接受的精神訓練裏,有一項是專門克製情緒的,比方說仇恨,厭惡,愛情……以免影響理智。”


    “哎呀,你不用糊弄我,幹脆說白骨觀算了。”


    “不是白骨觀……以愛情為例吧。發現沒,熱戀男女常講一些匪夷所思的蠢話,偏偏自己不覺得。那是因為血清素和腦灰質減少了,注意力、決策力、判斷力等等統統下降。師父為了避免這種情況出現……”


    “你不要講了,我聽不懂佛門的晦澀用語。隻曉得這樣下去,你師父除了你一個徒弟,不會再有徒孫了。”


    “哈,也不是這樣。長期壓抑對身體有害,我隻是暫時把精力集中於任務上。師父說,完成任務後,娶一百個老婆都沒關係。”


    “哼,你師父的任務,永遠完不成。”


    白靈兒的這句話,驚得信天遊一顫。略一定神,問:


    “你知道,是什麽任務嗎?”


    “誰不知道?翻開任何一本佛典,上麵都寫著大大的四個字,普渡眾生!你普渡得完嗎?”


    信天遊舒了一口氣,道:


    “我普渡不了眾生,隻能普渡一群人。沒辦法,必須完成任務。因為我自己就是那群人之一,不完成就死翹翹……時間過去五分鍾了,你有什麽事就快點講。”


    ……


    白靈兒把故事講完,期待中的情景並未發生。見少年依舊很平靜,氣得牙齒癢癢。


    “冰靈王妃明知那張符有問題,為什麽還留在宮中?”


    “信天遊,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首先,王妃不曉得那張符的厲害。其次,法符有法力,常人撕不毀。高妙的符咒甚至產生感應,一丟棄對方就曉得。第三……”


    “別激動,別激動,別讓情緒影響判斷……以前,我隻是見了小山村裏的鬼畫符。對高級貨有認識,卻沒接觸過實物……好了,整件事情都清楚了。也許我並不是你們的小王子,但大家完全可以合作。”


    白靈兒張牙舞爪撲過去,哭道:


    “我打你死個小沒良心的。”


    信天遊任她捶打,吼道:


    “你有完沒完?就算真王子來,最終結果不就是報仇,振興華國。這些對我來講,太小兒科。明天宰了周無羊,你滿意了吧,然後呢……當時有兩個嬰兒,知道秘密的隻有夏星夫婦。我師父缺乏法器,也測定不了基因序列。


    “你不就想看我痛哭流涕嗎,哭,哭有什麽用?哭能解決什麽問題?戰士的字典裏,沒有眼淚,隻有戰鬥……好啦,姑奶奶。外麵突然安靜,快別哭了……“


    信天遊發現,不知何時雙方的姿勢產生變化。白靈兒簡直像偎依在自己懷裏抽泣,暖玉溫香抱滿。


    嚇得一把推開,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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