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瓊花臉兒一紅,轉身走了。


    明眸顧盼,姿態婀娜,道不盡的妙曼風流。


    “大娘……我,我想和玉小姐說幾句話。”


    信天遊吭吭哧哧,很有一點不好意思。


    玉娘子露出了然於胸的慈祥笑容,搓搓手,站起身道:


    “好好好,你們年輕人要多說說話,跟我這個老婆子也沒啥好聊的……哎呦,才記起園子裏的活計,還沒弄完呢。”


    島嶼上的風俗源自神州,卻鬆懈多了,男女之防沒有那麽嚴厲。當然,就是想嚴厲也嚴厲不起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缺乏條件。


    偏偏玉玲瓏不肯離開,哼哼唧唧把門簾挑起一角,身子吊在門框上露出半邊臉,不肯走。


    “死妮子,還不跟娘去菜園子摘菜。”


    “娘,這麽大日頭的,摘什麽菜呀?摘下來也吃不完,澇掉了。”


    “哎呀……叫你去,你就去。”


    玉娘子劈手把她拽出。


    等兩個人走後,信天遊順手將茶杯擱窗台,將一張小板凳搬到灶屋的門口坐下。


    沉默良久,試探性問道:


    “玉仙子,你瘦了。”


    玉瓊花打起火鐮,灶膛內的幹枯茅草瞬間被引燃。陣陣海風從門口吹進,把嫋嫋青煙從窗戶帶走。


    灶屋陰暗,房梁掛滿了曬幹的魚,還有幾隻野兔,絕大部分是前些日子烏龍寨分下的福利。


    這些天裏,她家收到的東西可以裝滿一間屋。推掉了許多,可架不住半夜有人偷偷扔進院子。總不能糟蹋了,又退不回去。


    家庭小單元按照設計,其實以玉瓊花為尊。南海派保留下聖胎真人的名字,其他人便隻好跟隨她姓。


    但她聽到“仙子”二字,卻以為是恭維。慌亂低垂頸子,隻顧往灶膛內添加柴禾,熊熊灶火映紅了麵龐。


    見伊人不做聲,信天遊也很尷尬,張了張嘴硬是不知從何說起。


    過了一陣子,噗嗤……淚珠滴落繡花鞋。


    信天遊慌了,站起身手足無措。


    “你,你還記得人家呀!等我長發變短,黑發變白……就再也不見你了。”


    玉瓊花悲從中來,撥了撥鬢邊黑發,果然露出一莖灰白。見對方沒動靜,眼波流轉,偏過頭斜睨。


    不料信天遊猛地一個箭步,拽起她胳膊旋向身後,撲到灶膛前蹲下。將一根根燃燒的柴禾抽出來丟地麵,又跑到缸裏舀幾瓢水潑熄。


    一連串動作幹淨利落,快速絕倫,像一陣風刮過。


    隨著“滋滋”聲響,青煙與蒸汽嫋嫋騰起。


    信天遊指了指茅草頂和灶膛前好大一柴堆,沒好氣道:


    “你沒怎麽幹過活吧?塞一膛滿滿的柴禾,也不怕把房子燒掉?”


    幽微氛圍被不解風情地破壞,玉瓊花呆呆站立門檻旁,頭頂盤著幾根茅草,恨得牙齒直癢癢。


    呆頭鵝繼續問: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要來?”


    玉瓊花哼了一聲,扭身去堂屋,也不管灶上還燒著茶。


    信天遊無可奈何,揭開壺蓋,見水沒開。便從灶膛裏又抽出兩根柴禾,怏怏跟了出去。


    剛才氣氛不是蠻好嗎,怎麽就冷若冰霜了?


    他瞥了瞥玉瓊花生人勿近的臉色,百思不得其解,小心翼翼轉換話題。


    “你大哥玉樹,臨終前說了什麽?”


    “他瘋了,大喊自己叫孫休。”


    玉瓊花冷冷回答,臉上掠過一絲悲戚。


    “這個我知道,還說了什麽?”


    “沒了。”


    見玉瓊花態度抗拒,楚凡不敢追問了,告辭。


    伊人猶豫數息,輕輕跟上,道:


    “每晚,我都做一些亂糟糟怪夢,浮光掠影記不清,隻記得你的名字和樣子。不光我,新上島的人全這樣,要過一年半載才安寧。咦……你怎麽知道我瘦了,在哪裏見過?”


    信天遊無法回答,走了出去。


    來到沙灘上悶悶散步,突然聽到朗朗讀書聲。


    稀奇,神經病也讀書?


    見他走近,陳秀才恭恭敬敬站了起來,腳邊橫斜著釣杆和漁簍。


    信天遊心不在焉地問:


    “人人都種地打漁,島上隻你一個人讀書。又不能去參加朝廷的選拔考試,有用嗎?”


    陳秀才笑道:


    “世間萬物,覺得有用就有用,覺得無用就無用。像這本《詩三百》,一般人拿去,不過引火搧風。可對我而言,饑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獨而讀之以當朋友,憂幽而讀之以當金石琴瑟!”


    “嗬嗬,厲害!”


    信天遊豎起大拇指,扯對方席地而坐,道:


    “給我講一講島上的故事吧。”


    陳秀才呆頭呆腦,其實相當聰明。


    環島食人魚多,又有蛟龍出沒,島民不敢輕易下水。他就發明了在沙灘打下木樁,等潮汛來時蹲上麵釣魚。


    島上的故事,信天遊從不同的嘴巴裏聽過無數回,早已爛熟。但陳秀才講得比誰都詳細,還加上評論。


    比方說,朝廷的規矩是無論死了什麽人,都不能土葬。他分析,如果全部土葬了,日久天長布滿墳頭,耕地會成問題。


    信天遊笑笑,心道,還有一個目的。毀屍滅跡,查無對證。


    陳秀才懷疑,島人全中了巫術,變得不是自己了。因為每次朝廷巡島之後,每個人的記憶都產生偏差。


    十幾天前,他刻意記錄幾件小事塞進牆縫。等飛龍將軍雲飛巡過島,再展開紙條,發覺上麵寫的根本沒印象。


    信天遊聞言,驚得差點跳起來。


    我靠,天才!


    經曆了剜魂與種魂,這貨的邏輯思維居然還如此強大!不行,不能把這個寶貝疙瘩留在玉笥島浪費了,得弄進方舟基地。


    陳秀才見“信神人”目光灼灼,“曖昧”地盯住自己,不竟寒毛直豎。抓起釣竿和漁簍,一溜煙跑沒影了。


    信天遊笑笑,覺得島上人沉浸於虛擬背景,一旦接觸真實社會就是一場災難。呆在桃花源一樣的海島,並非特別糟糕。


    但玉瓊花、陳秀才等人,必須讓他們恢複了真實記憶才可以離開。否則,一踏上神州大陸就會瘋掉。


    太陽黑子,明顯比去年多了,今年將出現大旱。


    時間緊迫,“去天外”計劃還得提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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