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萬蛇穀,灌木藤草越茂盛,遮擋住去路。


    一行人距離穀口兩百餘米遠就停下了,遙遙望見到嫋嫋白霧從穀中散發出來。


    “屠夫”苦著臉停下,獻寶似的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道:


    “穀中毒蛇成堆,瘴氣橫溢,不服藥會暈倒。當初俺尋找幾味草藥,隻走進去了一百多米,出來後也大病一場。”


    信天遊瞥見“屠夫”烏黑的手指遞過來一顆羊糞粒粒般藥丸,嘴角抽搐,哪裏還敢接。徑直推回去要他自己吞下,又喝止眾匪別跟隨,朝穀中走去。


    其實在這個孤島上,他就是猛虎,其他人不過是綿羊,哪裏需要大隊人馬保護。


    但王虎認為禮不可廢,排場必須有,叫“以壯聲勢,以增威儀”。


    地球上沒有任何一種動物像蛇一樣,給人類帶來如此陰森和神秘的感覺。就算從來沒有見過蛇的人,心理恐懼也是天生的。


    信天遊猜測,這應該和遠古祖先的記憶相關。


    試想一下,豺狼虎豹的殺傷力看得見,毒蛇卻防不勝防。被抽冷子咬一口後,人就不明不白死掉,怎麽不令人心驚膽顫。久而久之,恐懼便烙刻基因中了。


    “屠夫”縮頭縮腦跟隨,揮舞竹棒,道:


    “除了過山風外,蛇除非受驚,一般不主動咬人。信公子,最好找根樹棍,挑開它們。”


    信天遊笑笑,大踏步前行。


    穀內寂靜,腐葉厚積,隨處可見斑斕的條狀物蠕動。


    萬蛇的說話誇張了,幾千條絕對有。


    感應到動靜,路邊的蛇昂起頭吐信子。但等信天遊走近,隔七八米遠就慌不擇路竄進了草叢,樹林中的“嗖嗖”聲不絕於耳。


    偶爾見到筷子大小灰黑色的蛇影把身子一躬,像弓箭一般射出,便是令島民肝膽俱裂的鐵線蛇了。


    “屠夫”目瞪口呆。


    往常入穀戰戰兢兢,當下卻如閑庭信步。才花了一盞茶時間就穿穀而過,簡直不敢相信。


    一百丈後地勢漸高,豁然開朗。


    兩側山崖擋住日光,海風吹來,陣陣清涼。


    枝頭鳥兒鳴叫,老鼠窸窸窣窣,一隻穿山甲懶洋洋爬進了草叢。兩隻野兔在草叢後探頭探腦,一隻刺蝟旁若無人在花下大嚼,一隻岩羊警惕研究著闖穀的不速之客,前蹄提起作欲奔跑攀爬狀。


    物種真不少,蛇也未必處於食物鏈頂端。


    “屠夫”找到三株青蘭草,還發現了一大堆好東西。


    信天遊認真看他挖掘,對南海派的種魂之術佩服得五體投地,不寒而栗。


    回到寨子,玉瓊花身上的浮腫消退,手臂上黑線淡化得若有若無。


    很快,青蘭草被洗淨榨汁,分成三碗。


    中午飲下第一碗,玉瓊花的麵色恢複紅潤。下午飲下第二碗,睜開了眼睛。傍晚飲下第三碗,竟然能夠坐起來了。


    三位大夫瞠目結舌,對外大肆宣揚青蘭草功效。心裏卻倍兒清楚,非神人施法,豈能如此?


    第二天,玉瓊花基本康複了。連為數不多的幾根白發也轉青了,肌膚白裏透紅,吹彈可破。隻是身子還有點兒虛弱,需要調養。


    臨近黃昏時,信天遊把山寨裏的竹椅搬過來,鋪上被褥擺放在玉家院子裏,讓伊人躺上麵呼吸新鮮空氣。


    剜魂並不能徹底抹殺一個人記憶,受到刺激或者催眠,可能恢複部分。


    信天遊很糾結,到底要不要喚醒玉瓊花。


    一個聖胎上境的真人,醒來後發現修為全失,能承受得了?可若是不喚醒,等於原來的“玉仙子”消失了,自己見死不救。


    唉,再等等,等她傷好了再說。


    玉瓊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嘴角淺淺帶笑。偶爾瞟青年一眼,意味深長。


    太陽柔和溫潤,渲染出一天錦緞。


    二人靜靜望著火燒似的天邊,紅日緩緩西沉。


    忽嗅得一陣清香,隻見一個倩影步履輕盈,花枝招展,沿著半人多高的籬笆牆款款行走過來。


    那女子正值二十出頭的花信年華,鵝蛋臉兒,梳了個桃心頂髻。


    麵龐隻是中上之資,卻流露出一股不羈野性。身段高挑,前凸後翹。一路嫋嫋婷婷,行走出了十分風流。


    如果說玉瓊花是豔麗的牡丹,那她則是帶刺的玫瑰。


    “瓊花妹子,病情好一些麽?”


    女子神態端莊,目不斜視,在籬笆門口停下了。左臂挎一個小竹籃,右手輕揚打招呼,牡丹蓮紋金釧兒閃過一抹澄黃的光。


    匪徒甲乙看呆了,鼻孔不由自主翕張,猛吸了幾下香氣,眼睜睜見她進院子也不阻攔。


    他們的職責是擋住閑雜人,這個妙人兒卻好像探病的。


    信天遊鬼頭鬼腦覷一眼,暗暗讚歎。


    極品,妖精!


    誅烏代,踏鯊行,闖蛇穀,青年還隻是一個“強者”形象,終歸是人。可將隻剩一口氣的玉瓊花從鬼門關拉回,“真龍之血”的傳說直接將他送上了神壇。


    可華夏之民對於神仙的敬畏並不強烈,大多是想撈一點好處。


    過了幾天後,他們發現“神仙哥兒”滯留海島,完全是為了玉瓊花,跟自己沒啥關係。而朝廷的刀劍,卻實打實架在了脖子上。


    去烏龍寨朝聖的島民稀少了,連匪徒也漸漸產生怨聲。當初烏代造木排,大夥好歹有個奔頭。


    信公子卻下令不許再造,甚至把筏子拆散當柴禾燒了。他神通廣大,說走就走,留下來的人隻能等死。


    扳著指頭算,離飛龍將軍登島巡查的日子隻差兩個月了。隻有寥寥幾個人不改初衷,敢主動接近信天遊。


    在男人中比方說陳秀才,反正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還有一位女子不甘心一生光陰在海島黯淡度過,大好青春就此荒廢。沒羞沒臊放言,如果能夠與信公子攜手離開,死了也甘心。


    憑什麽?


    龍丘水南立刻被女子們孤立,招來嘲諷,爹媽平日都不敢放她出門。


    龍丘是古姓,水南二字出自《逍遙遊》,磅礴大氣。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


    一對比,“玉瓊花”三個字就顯得像村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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