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飆突起。


    鋼劍“哢嚓”折斷,亭子“轟隆”垮塌。三個人飛出十幾丈遠,摔落山林。


    從白無常連續受到飛針、法符、鋼劍攻擊,到最後眨了兩下眼睛,揮出哭喪棒,時間堪堪過去三息。


    泥塑一般的信天遊,終於動了。


    幅度極微,隻是右手中指一抬對準了白無常胸膛。米粒大小的一點光華從指尖飛出,炫目不可逼視。


    一股至剛至烈,沛然莫禦的氣息遽然降臨。


    皎皎月夜,瞬間變得如同驕陽當空。冰冷的山林,化為烘爐。


    白無常的瞳孔急遽擴大,笑嘻嘻的表情轉成了驚恐。逃跑的念頭剛剛生出,還來不及拔腿,光華便沒入了軀體。


    信天遊直挺挺後仰倒下了,砸得地麵砰砰悶響,好像一具失去了絲線控製的沉重木偶。


    柳若菲修為最低,反倒是三個人中受傷最輕微的。春花被哭喪棒直接擊中了胸腹,一股陰寒罡氣襲擊了童金,她隻是被狂飆卷起。


    凝罡初境的法師,並非嬌怯怯的大小姐,在空中抓住了一根枝條蕩落。


    望見春花飛得最遠,滾入了草叢。老仙師童金則撞到了一顆樹幹,軟綿綿癱倒,嘴裏兀自呼喊。


    “公主,不要管我們……”


    柳若菲當機立斷,朝山頂爬去。


    這並非冷血,而是危急形勢下最明智的選擇。不協助青年殺了白無常,所有人都將活不長。


    十息後,蓬頭垢麵的少女氣喘籲籲登上坪地。見信天遊躺倒在地麵,白無常依舊穩穩當當站立,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什麽情況?


    她在飛落時明明感覺山頂“轟”一下,光明驟降。青年肯定出手了,怎曉得是這個樣子。


    令人詫異的是,籠罩坪地的沉重威壓消失了,陰森氣息消失了。連凝霜也消失了,草葉上濕漉漉一片。


    少女困惑地看了看,小心翼翼從懷裏掏出一枚玉牌,擺出進攻姿勢,躡手躡腳靠近。


    一陣風吹來,一片樹葉嗚嗚飛旋,從白無常的脖子切過。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


    那顆醜陋的頭顱,竟然連同高高的帽子掉落,摔成了粉末。


    慘白的煙霧騰起。


    這這,又是什麽詭異法術?幸好風不是朝這邊吹。


    少女掩住口鼻,停下腳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強橫霸道的一位無常聖人,怎麽可能是麵粉做的?


    無頭身軀搖晃了起來,同哭喪棒一起頹然倒地,連衣裳也摔成了灰燼。


    風,繼續吹。


    粉塵飛揚,灑入山林。


    數十息之後,現場了無痕跡。


    隻有垮塌的亭子,折斷的樹木,森森白骨,能夠證明這個月圓之夜確實不尋常。


    柳若菲確定,窮凶極惡的鬼修應當是被信天遊給滅了。管他是謫仙還是天人弟子,此地不宜久留。


    她收起玉佩,疾步走到垮塌的亭子旁搬開斷柱碎瓦,露出了秋月的軀體。一探鼻息,已經沒氣了。


    伊遭受了一縷煞氣入腦,又被石梁砸中太陽穴,哪裏還能夠活?


    少女呆了呆,強抑悲痛,決定先救治救童金和春花。未料老仙師蹣跚爬了上來,麵孔如刷了一層青漆,極為瘮人。


    聽柳若菲三言兩語講完情況,童金顫巍巍道:


    “公主,我還能夠撐一陣子。春花那丫頭快不行了,剛給她渡了一點真氣維持。這地方久留不得,即使沒有黑無常趕到,也怕樹林中還隱藏了骷髏與死人。


    “馬車停在五裏外,不如由我背著春花,你去喚醒信師。回城後,立即派心腹禁衛接走秋月,封鎖周邊。明天再清理山崗,一把火把這裏燒了……”


    少女道:


    “我來背春花,啊……”


    話未說完,驚叫起來。


    一隻骷髏爪子從樹林裏彈出,半空中二指如劍,插向平躺於地的赤膊青年。


    柳若菲手忙腳亂摸玉佩,那也是一件厲害法器,卻來不及了。


    咯嘣……


    她眼前突然一花,見到一隻手從虛空探出,將爪子捏成粉碎。信天遊的身軀仿佛安裝了機括,沒有任何連續性的過渡動作,就那麽直直挺立了。


    “你,你……醒了?“


    少女忙驚喜地喊。


    青年的表現卻很奇怪,頭顱嗖地轉了一個直角望向發聲處,眼皮卻是閉著的。隨即,整個身軀一格一格扭過來,雙拳緊握。


    姿勢僵硬,動作機械。比方才的僵屍更像僵屍,比新死之人就差了伸直雙臂並腿蹦跳。


    二人倒吸一口涼氣,童金驚道:


    “如果不是陰魂附體,那就是元神出竅了,光留下軀殼……“


    他一說話,糟了。


    信天遊朝亭子的方向踏出兩步。


    好在又一隻骨爪從林中飛出,尖利的五指伸得筆直,如同鋼叉般插向他後腦。這些骷髏爪子雖然沒有了靈智,卻很記仇。


    青年停步,連頭也不回,一拳向後擊去。


    啪……


    骨爪在空中四分五裂,哪裏來哪裏去。


    童金急道:


    “信師的神智沒清醒……公主快走,危險!我聽說過了,某某掌門的元神出竅太久,軀殼突然大開殺戒,六親不認……“


    柳若菲道:


    “不,我不能留下他,留下童叔和春花。“


    說著,搬起廢墟裏的古箏一端,猛地一撥弦。那架箏並未被徹底砸毀,十根弦裏餘下三根完好。


    錚……


    尖利的琴聲響起,弦斷掉了一根。


    向前又跨出了一步的信天遊像被按了暫停鍵,身軀停滯,眼睛卻倏地睜開,嘴巴裏發出了低沉嘶吼。


    “殺,不殺!“


    暫停了一秒,腳步繼續踏向前。


    童金快急瘋了,不顧禮儀要拉走公主。柳若菲卻一晃掙開,再次猛一挑弦。


    錚……


    尖利的琴聲再起,弦再斷,隻剩下獨一根了。


    信天遊再次停下,眼睛倏地睜開,低沉嘶吼。


    “殺,還是不殺!“


    他本來就醉得不行,又中了五鬼噬身,迷魂大法,快抗不住了,清醒的意誌即將陷入沉睡。


    雖然曉得老者與少女與自己屬於同一戰壕的朋友,可是軀體一旦被驚擾,還是會作出應激反應。


    若人立即清醒了,馬上可以判斷怎麽回事,解除警戒。但按照眼下的狀況,是絕對醒不來的。


    那麽,本能將自動上線,殺光所有威脅!


    雙方的距離隻剩下三米了,童金奮起殘餘精力,擋在了柳若菲身前。


    一隻才斃了綠毛僵屍的無敵鐵拳慢慢抬起,一旦擊下,誰可抵擋?


    錚……


    柳若菲挑斷了最後一根琴弦。


    信天遊的眼皮睜開,露出了僵硬苦笑。化拳為指,反手點向了自己的太陽穴。


    如此一來,神經係統被徹底麻痹,身軀將不對外界產生任何反應。


    換而言之,第一次,他把性命交給了別人掌控。


    倘若被師父知道,要被揍得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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