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由越軍護送回來的使臣同他們相處了幾日,有一些露水交情,連忙出言勸阻,和稀泥。


    兩名侍者見桌案被掀翻,酒水菜肴打翻一地,本想上前收拾。才走兩步,又被劍拔弩張的場麵嚇得一哆嗦。進不得退不得,小鵪鶉似的呆呆立著。


    馬彪怒目圓睜,轉動手腕發出咯嘣聲響。


    其實,他對欺壓自己的上司柳元極為不滿,但事關國體,拚著受罰也要爭一口氣。越國軍隊再多再厲害,也隔得遙遠,此刻此地的幾條軍漢卻不是他對手。


    楊奇嘿嘿冷笑,突然一指末席的隊正,問:


    “你,為何掀桌?”


    隊正回答:


    “俺受不了那廝鳥氣,左一個境界,右一個刀罡,欺負我等。”


    楊奇放下手,冷冷道:


    “我們身為客人,主人家好酒好肉招待,不吝賜教,你有什麽好生氣的?客大欺店,店大欺客。難道你這廝,要做惡客不成?”


    隊正眨巴眼睛,欲哭無淚,明顯懵逼了。心道,老大,這可是你的原話呀……


    楊奇提高腔調,望向其他數人,喝道:


    “越人祖訓,說過些什麽?”


    那幾人也眨巴眼睛,找不著北了。心道,祖訓多著呢,老大您問的可是哪一句呀?


    楊奇厲聲道:


    “大丈夫頂天立地,可以輕王侯,不可以淩弱小!”


    偏校與隊正嗖地挺直身軀,齊聲應道:


    “是!”


    劉光第看著眼前這一幕,表情複雜。


    看看人家雄壯的軍士,咱們可不就是弱小嘛。休言柳國人少,一對一都不是越國的對手。楊奇顛三倒四,到底想幹什麽?


    密室裏的隔音法陣撤離,信天遊對外麵的動靜一清二楚。隱約猜出楊奇想幹什麽了,一邊笑一邊搖頭不已。


    這小子真機靈,沒有看錯他。加上臉皮特厚,天然曉得把小事情搞大搞惡化,積薪點火。倘若是自己,恐怕做不到那樣頻繁地變臉。這二皮臉的水平,嘖嘖,連龜雖壽都得好好地學習學習。


    盡管以後,玉君奇肯定要重用這貨,還是提拔快一點才好。幹脆,讓他直接掌管禁軍算了。


    宴會廳裏,楊奇麵無表情望向末席的隊正,森然道:


    “快去向主人陪禮,領受責罰。”


    那隊正二話不說走到廳中,卻不麵向柳元,而是衝著劉光第單膝跪倒,低頭抱拳道:


    “某,言行無狀,有失禮儀,心甘情願領受責罰。”


    劉光第沒料到情況急轉之後,又拐一個大彎,被轉得雲裏霧裏。身為朝廷官員,多年熏陶出的經驗告訴他得趕緊順坡下驢,當即道:


    “大家都喝了一點酒,言談無忌。說說笑話而已,算不上什麽失禮……咦,隊正,快快請起……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然而,隨便他怎麽說,那條雄赳赳漢子始終保持單膝跪地低頭抱拳的請罪姿勢,簡直搖身變成了一尊泥菩薩。緘口無言,巋然不動。


    還是禁衛副統領馬彪先反應過來,朝劉光第擠眼努嘴。


    意思很明顯,軍令如山。


    上官有令,下屬若不執行,懲罰隻會越來越重,甚至砍掉腦殼。既然楊奇說了要罰,那就是一定要罰的!


    劉光第恍然大悟,忙改口道:


    “罰,當罰,該當罰……”


    馬彪見楊奇並沒有辱及柳國,脾氣隻是針對柳元個人而發,心裏暢快。又見劉光第一介文官,一時想不出該怎麽責罰,隨口接話道:


    “罰酒三杯。”


    “對對對……”劉光第眼睛一亮,急道:“罰酒三杯!”


    啊,這樣也可以?


    眾人大眼瞪小眼,齊刷刷望向楊奇。


    楊大校尉的麵皮抽搐,憋得很辛苦,終於哈哈大笑道:


    “客隨主便。”


    廳裏哄堂大笑,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兩名侍者快手快腳把翻倒的桌案扶正抹幹淨,清理地麵,還有人重新送上了酒菜。


    隊正二話不說,站起身,走回末席爽快地連幹三杯。


    眾人轟然叫好,紛紛舉杯。


    沒人搭理柳元,他麵孔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借飲酒用袖子遮麵掩飾,也陪著嗬嗬幹笑。心裏惱怒異常,又不能拂袖離去。


    倒不是顧忌身為王族,需要顧全大局,忍辱負重。而是想找回一點麵子,還想通過楊奇與越王接上線。


    他叛亂獻城的心思,在幾年前就開始醞釀。


    柳王發誓與王城共存亡,卻網開一麵,不禁止人離開。監國公主柳若菲就厲害多了,從近期一係列強硬的措施看,是準備決一死戰了。


    開玩笑,這不是拉全國人民陪葬嗎?


    他柳元可不蠢,何況柳氏家當裏也有自己一份,獻出去保命又有什麽錯?


    但如何獻城,極有講究。


    如同做生意,必須在最恰當的時機賣出才能獲得好價錢。否則,可能連老本都賠一個精光。


    獻早了,人家不當回事。獻遲了,人家死傷慘重,根本不可能接受。


    他掌控著王宮禁衛一千二百名,底下兩個副統領。隻有蔣霸是心腹,必須設計除掉馬彪。


    光憑手裏這點禁軍,隻能攻下王宮。而柳城守軍足有五千,城外還有三千遊擊,三千鎮兵。


    萬一前腳打下王宮,後腳就被柳軍滅了,可不冤枉?憑借王族餘威,也能拉攏一兩支軍隊,可終歸在兵力上不占優勢。一旦消息泄露,會先被柳若菲那個丫頭片子砍掉腦袋。


    所以,必須與越王玉君奇聯絡,進行呼應。


    但越王可是能輕易見到的?這件事又太機密,不能隨便派一個人去。


    楊奇的到來,對柳元來說是天賜良機,有天大的委屈也必須忍著。由他傳話,絕對信得過,事半功倍。


    楊奇並不知道柳元等待機會套近乎,見屬下喝完了罰酒,場間又熱鬧起來。起身端起杯團團一揖,先向柳國一方賠罪。


    眾人一飲而盡。


    第二杯酒,單獨向柳元賠罪。


    柳元欣然,覺得這小子看起來順眼多了。


    兩杯酒進肚後,楊奇擱下杯子深深一揖,道:


    “統領大人說得對,看婦人舞劍,不如看壯士揮刀。楊某不才,想以刀術向大人討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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