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骰子擲大小還是銅板轉正反,隻要次數足夠多,各項數據都會被抹平,輸和贏將各占一半機遇。


    擁有一十八次機會對比僅一次機會,除非神仙作梗,否則必勝。


    可每一次的較量,輸和贏依舊是一半對一半。正如銅錢連出了十次“字”,下一把出“紋”的可能性並不會變大。


    正如萬年前的人們熱衷買彩票,根據以往數據的分布絞盡腦汁,計算下一把概率,純屬扯淡。


    一兩對十兩,占便宜的地方不是每局輸贏,而是價值擴大,出手機會多了。贏了則獲利十倍,對方頂多獲利十分之一,足足占了一百倍便宜。


    信天遊當然知道這些。


    但對付土包子劉全,不需要如此深刻,有的是辦法。


    一聽說關撲,竟然還是十兩銀子一把的豪賭,十兩對一兩的古怪規矩,街道立馬以桌子為中心圍得水泄不通。


    賭博扭曲了價值,鼓勵不勞而獲,任何國家都會限製。即使在華國一手遮天的周平,當初也隻辦了一家樂遊坊,沒有遍地開花。


    法外之地可不管這些。


    馬夫幹脆不走了,立在轅子上伸長頸子,像一隻鷺鷥。獵戶不顧野味沒賣完,把家夥胡亂朝牆角一塞,踮起腳。


    買菜的或拎一捆小菜,或提溜一尾鮮魚,往人堆裏鑽。卻不知東西早被擠沒了,手裏空捏了一根小繩。


    盛況空前,有詩雲:


    行者見關撲,下擔捋髭須。少年見關撲,脫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關撲。


    最搞笑的,卻是一個貨郎。


    這夥計一半是被人潮裹挾,一半是自家想看稀奇。把橫扁擔改為豎扁擔,左手抓住前麵貨挑的繩索,右手撥拉邊上的人,也朝裏麵擠。


    三個伶俐的混子見了,悄悄跟在後頭。兩人快手快腳把籮筐卸了,抬起就跑。另外一個用手往下拽住挑繩,跟隨貨郎同行,不讓扁擔翹起來。


    可笑那貨走出幾十步後,把挑子放下,才發現後麵的籮筐不翼而飛。茫然四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端的是人山人海,熱鬧非凡。


    先前湊趣的三個青壯不需要人請,指手畫腳又承擔起維護秩序的工作。不讓眾人擠太狠,把桌子掀翻了。


    劉全站起身,彎腰將銅錢立在桌子中央,吆喝著旋出一團虛影。轉得比信天遊方才演示還快,“嗡嗡嗡”隱約有風聲透出。


    信天遊坐在條凳上,屁股朝後撅,高大身軀佝僂著,下巴幾乎擱上桌麵了,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住那團虛影。


    哼,小樣,這樣就能看出一朵花?


    劉全心裏冷笑,隻過三兩息便一掌拍下,按住不動了。


    信天遊直起上身,雙手攏到胸口又幹搓了一陣,嘴巴裏碎碎念叨。


    半天才小聲蹦出一個字,“紋”,隨即改口道:“不對,是字,字麵向上。還是不對,好像是紋……”


    “直娘賊,哪座道觀垮了,跑到這兒胡念經?到底是字還是紋,快些定奪,定下了就不能反悔。”


    劉全見他模樣慌張,判斷遲疑,膽氣越來越粗壯了。仿佛見到贏下這錠雪花大銀後,夜裏去吃花酒偎紅倚翠的場景。


    信天遊幹脆站起,閉上了眼睛,用手指梆梆彈自己的腦殼,道:“讓我想想……”


    誘敵深入,必須先示之以怯。


    四麵鴉雀無聲,無人敢出言指點。


    猜正反,純屬靠天吃飯,想是想不出來的。劉全冷笑一聲,把肥厚的手掌愈發按嚴實些。


    “紋,定下了。”


    信天遊睜開了眼睛。


    劉全慢慢提起手掌,所有人屏住了呼吸,靠後的踮起了腳尖。


    紋,果然是花紋朝上。


    嘩……現場議論紛紛,齊道好運氣。


    信天遊一把抓過對麵的銀錁子,笑嘻嘻對幾個捧場的青壯道:“沾幾位的光,這兩銀子大家吃酒去。”


    幾人連忙擺手道不必,青年道人卻硬要給,作勢欲拋。


    劉全一瞅情況不對,哼道:


    “直娘賊,什麽意思,不準備玩了?”


    信天遊詫異地看著他,反唇相譏:“你這鳥人都沒有銀子了,還玩個屁。”


    “誰說沒有銀子了?”


    劉全重新掏出一枚銀錁子,“啪”地拍到桌上。


    他是老賭棍了,對第一局的輸贏並不太在乎。贏了固然好,輸了也沒什麽。先前用話語擠兌住年輕道士,就是防止他占了便宜後溜之大吉。


    “來就來,難道還怕你不成?”


    信天遊把銀錁子放下,抓起銅板合在掌心使勁按了按,嘀咕了一聲“無量天尊,三清保佑”,立在桌子中央一旋,兩息後一掌拍下。


    劉全胡亂應了個“字”,揭開看是花紋朝上,輸了。


    這廝倒也沉得住氣,不慌不忙,再次摸出一枚銀錁子。


    再次輪到道人猜,瞎貓碰到死耗子,又猜中了。


    連中三元!


    四麵嘖嘖聲不絕於耳。


    劉全把手伸進袖子裏,半天沒抽出。


    信天遊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手裏上下拋動著三枚小銀錁,逼問道:


    “哈哈哈,運氣來了,神仙也擋不住……你這鳥人,還有銀子不?沒有就收檔,天色不早了……”


    劉全悶哼一聲,心裏怒罵。


    直娘賊,太陽才出來,怎麽就天色不早了?分明想趁機收手。


    他之所以猶豫,並非是被嚇住。


    連勝五六鋪都見過,連中三元根本不算什麽。隻是他一十八兩結賬的銀子裏,回扣隻三兩三錢。再輸的話,今日賬就平不了,無法結清。


    信天遊見他猶豫,把三枚銀錁子和大銀錠攏起朝前一推,一隻腳踏在條凳上,指著劉全的鼻子道:


    “矮胖子,端的不爽利。有錢拿錢,沒錢走人,磨磨蹭蹭做甚麽?道爺索性大方點,隻要你這廝還拿出一兩銀子,就用這一十三兩同你賭了。”


    十三對一,嘖嘖!


    眾人頭暈目眩,驚歎不已。


    劉全被威逼利誘打消了謹慎,繼續掏出一枚銀錁子。心想還有十五兩呢,難道一十五次裏贏不了一次?


    然而鬼使神差,他不到半炷香時間又連輸五次。額頭冷汗涔涔直冒,抹也抹不幹淨,瀑布一般。


    反觀道士,身前一錠大銀率領著八枚小銀錁子。仿佛元帥親征,將軍拱衛,那叫一個威風凜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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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逝去-獨舞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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