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殺豬般慘叫驚天動地。


    涼棚內,憑空冒出了一個書生。穿著月白袍子,身材高大,鬢角灰白。側立於矮子身後,右手五指如鐵勾,扣住了那廝肩膀。


    咯嘣之聲,不絕於耳……


    貌似,那廝肩胛處的斷骨正劇烈摩擦,聽者無不心驚肉跳。


    另外兩名皂役悚然一驚,將腰刀拔出半截,吆喝道:


    “大膽,爾敢襲擊捕快?”


    吃書生冷冷一瞟,呆住了。


    矮子嚎叫不已,額頭黃豆般大的冷汗涔涔直冒,怎麽動也掙脫不了。偏偏轉不過身,使右拳向後亂揮,根本打不著。左臂軟綿綿垂下,揪住少女頭發的手鬆開了。


    書生一把將其推開,彎下腰,蹲在依舊緊緊攥住桌子腿的少女麵前,耐心地一根一根掰開她手指頭。


    小吃攤夫婦倆本來是跪倒在矮子麵前的,苦苦哀求。


    “俺家閨女小,不懂事,求大爺放過她吧……”


    見狀傻了眼,突然改口大叫:


    “恩公小心。”


    矮子痛得死去活來,武藝不高,性情卻凶悍。被推開後,見書生蹲身背對著自己,當即掏出一柄牛耳尖刀,惡狠狠朝後頸紮去。


    遠近的圍觀者呼喊起來,小心!


    書生輕柔掰開少女捏得發白的手指,猛地挺直凜凜身軀,一腳將矮子踢開七八米,如踢草把。


    瘦高個曉得來了硬點子,見矮子騰雲駕霧一般飛起,疾衝上前。


    劈裏啪啦一陣響,地麵的沙土被鏟起,打在了涼棚頂。


    唰……


    一記快得連影子都見不著的側高踹。


    這貨故意鏟起沙土,是要迷住對方眼睛。躲沙土就難躲腿,不躲沙土恐怕會變成睜眼瞎,看不見了就隻能挨打。


    豈料書生根本不退,輕蔑地伸出右手抓緊腳踝,左手則伸指往小腿骨上彈了彈,似乎木匠測量木材的強度。


    隨即,右手猛地翻卷,如機械臂彎折鋼筋。


    哢嚓……


    瘦高個的小腿在腳踝上方,彎曲成了人體工程學不可能達到的九十度,白生生的骨碴刺出,鮮血噴濺出兩米遠。


    書生丟開斷腿,見那貨慘叫著在地麵打滾。煩不過,腳下一鏟,一捧沙土立馬灌進對方嘴巴。


    瘦高個嗚嗚咽咽,一邊劇烈咳嗽,一邊拖著破皮碎肉相連的斷腿往遠處爬,一路血跡斑斑。


    其狀之慘,簡直見者傷心,聞者落淚。


    書生還是不滿意,追上前兩步,一腳將其踢向正暈暈乎乎坐起的矮子。


    哐當,兩個人仿佛兩顆鐵球撞到一起。分開之後都倒下了,一動不動,手腳抽搐。


    世界徹底安靜了。


    風聲盈耳。


    書生走向剩下的那名皂役。


    那貨渾身篩糠,將半截腰刀插回去,卻邁不開腿腳逃跑。見對方凶神惡煞,越逼越近,竟“噗通”跪下了,哆哆嗦嗦道:


    “大,大爺,饒命……”


    圍觀者相互以目示意,在心裏大聲叫“好”。


    書生道:


    “小子,快點滾回去,叫你們的捕頭帶人來抓老子。”


    啊,皂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


    “大爺,小的不敢。小的馬上推了差事,回家種紅薯。”


    書生眼睛一瞪,惡狠狠道:


    “叫你去,你就去。還不走,老子擰掉你的腦袋瓜。”


    皂役踉踉蹌蹌跑了,圍觀者一哄而散。


    瞅書生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人,可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他不乘機逃跑,反而留下來硬抗,是準備頭鐵撞南牆了。


    書生走回涼棚。


    中年漢子一骨碌站起身,連連作揖,道:


    “恩公,請快走。班房在鎮子的中心,捕快聞訊趕過來,少說也得一炷香工夫……”


    書生笑一笑,道:000文學


    “你趕緊收拾東西,笨重的就別管了,隻需挑點吃食衣物。”


    漢子愣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連擺攤的工具都不要了,以後喝西北風去?


    書生也不解釋,走到摟住女兒哭泣的婦女麵前,道:


    “你讓一讓,我看看她的傷勢。”


    少女癡癡呆呆,披頭散發地低垂著頭,一聲不吭。血珠卻一滴一滴,滴落到了泥土上。


    婦女膽怯地挪開半步,緊張地注視。


    信天遊撥開少女的頭發,見到了一張猙獰麵孔,鮮血模糊,不由得皺了皺眉。


    少女的右頰,赫然出現了一個大大的“川”字。


    左邊一撇才一厘米長,挺淺,剛觸及下巴。右邊一豎稍微長點,傷及鼻翼。而中間一豎超過兩厘米,從眼臉下方橫亙整個麵頰。肌肉猙獰翻卷,血沫外湧,再深一點恐怕連麵頰都要被刺穿。


    她徹底毀容了。


    對女兒家而言,無疑於死。


    但對醫生而言,隻是輕微外傷,並不難治療。難的是,臉跟其它部位不同。要想不留下疤痕,不變形,卻是一個非常精細的活。


    觀察數息,信天遊對婦女講了句“穩住她”,伸出並攏的食中二指,仿佛一柄小劍似的在少女眼皮下畫圈,嘴裏不知道嘟囔些什麽。


    “鬼畫符”起了作用,幾秒後少女的腦袋猛往下一點,婦女趕緊扶住她肩膀。


    缺乏麻藥,信天遊嫌催眠需要營造氛圍,速度太慢。胡亂擺了一個架勢,用神識直接將伊擊暈。


    接著,指揮婦女扳正女兒的身體,托住腦袋微微仰麵。他手一抬,掌心憑空出現了一團清水。


    漢子湊攏過來,於絕望中生發出一絲希望。覺得祖墳冒青煙,今日碰到了一位好心腸的仙師。至少,也應該是一個異人。


    信天遊先洗幹淨少女的臉,再洗幹淨自己的雙手。然後輕輕將雙掌覆蓋對方麵頰,閉上了眼睛。少頃,渾身有嫋嫋白氣騰起,如煙似霧。


    男女授受不親,女兒被他摸了臉,以後怎麽好嫁人?


    婦女不安地扭頭去看丈夫。


    漢子卻晃晃手指,示意別作聲。作為一家之主,走南闖北,還是有點見識的。曉得書生正施展法術,為女兒療傷。頭頂那道白氣,恐怕就是傳說中的“三花聚頂,五氣朝元”了。


    靈氣複蘇,修真盛行。


    底層百姓沒吃過豬肉,也聽說了豬跑路。


    所謂“精為人花,氣為地花,神為天花“,‘三花聚頂’說的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最後聚之於頂,可以萬劫不侵。


    “五氣朝元”指的是心、肝、腎、肺、脾五髒之氣,通過修煉匯通聚合,根據陰陽節氣不同流向腦門天宮的上丹田,雙乳中間的中丹田,臍下一寸三分處的下丹田。


    道藏言,三花聚頂得歸根,五氣朝元通透徹。離不死之身很接近了,也就是傳說中的神仙。


    老百姓哪管這些,隻要見到誰呼呼冒氣,就認定了“三花聚頂,五氣朝元”。其實,那人往往隻是一個開光仙師。連通幽法師製造異象行騙,也不困難。


    而信天遊還有更簡單的方法,夏天在發髻裏藏一塊冰就行。


    眼下,因為太聚精會神,用能量在微觀層麵縫合創傷。他的身軀急遽吸收外界的熱量,形成了冷熱水蒸氣交匯。


    一盞茶後,手掌慢慢移開了。


    少女睜開了眼睛,麵龐白裏透紅,吹彈可破,竟比平日嬌嫩了許多。偌大三條醜陋的傷痕,消失不見了……


    她如夢初醒,一把抱住了母親,嚶嚶哭起來。


    婦女拍打她的脊背,安慰道:


    “傻妮子,好了,好了……”


    漢子則粗聲大氣道:


    “賽兒,你哭什麽哭。還不快感謝仙師,救了咱們全家。”


    信天遊笑笑,抬手遞過去一麵菱花小鏡子,溫和道:


    “你先照一照。”


    泡妞大師吳王孫贈送的一堆女性奢侈品,又排上用場了。兩麵菱花小鏡,一麵可以讓照鏡子的女人顯得更美,送給馬翠花了。而這一麵精巧絕倫,照得人毫纖畢現。


    少女忐忑地一照,“啊”了一聲,捂住自己的臉。隨即又把手掌下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透過指縫偷窺。


    一看再看之後,她迅速站起,微微欠身地莊重一福,道:


    “民女唐賽兒,謝謝公子搭救。”


    信天遊見她不像一般人那樣誠惶誠恐地下跪,心裏歡喜。可總感覺什麽地方不對,脫口問道:


    “什麽?你叫什麽名字,再說一遍。“


    這年代,女孩子的閨名哪能隨便吐露,隻因對方是恩人才告訴。眼下見他還要自己講一遍,少女的臉蛋騰地紅了。低垂頭,聲音像蚊子叫。


    “賽……兒,唐賽兒。“


    唐賽兒?


    在大明永樂年間揭竿而起,號稱得神人授予飛劍,剪紙為兵的白蓮佛母唐賽兒?


    信天遊驚得眼歪嘴斜,“噌”地跳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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