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雲來到三平家門口前,伸出手按了門鈴。


    門後傳來噠噠噠的聲音,門開了,肖飛毛絨絨的頭從門後探了出來,“你怎麽才來啊?”


    “你小子,現在見到前校長,都不打招呼的嗎?”餘雲冷著臉說。


    “啊,這樣。”肖飛麵無表情地站直在門口,對著餘雲敬了一個禮:“前校長好!”


    話音剛落,肖飛就聽到了餘婆婆的笑聲。他驚訝地看著慢慢走上前來的餘婆婆,頓時覺得尷尬。


    把餘婆婆讓進家後,他悄悄碰了一下餘雲的胳膊,“怎麽把餘婆婆叫來了啊,今天不是說好給我家大掃除的嗎?怎麽好讓餘婆婆幹活啊我?”


    “你還真想讓我媽給你幹活啊?”餘雲看了一眼肖飛。肖飛慌張地連連擺手。


    “她就想過來看看。她早上剛去過醫院,但三平還在睡覺,也不忍心叫三平起床,在門口看了會兒三平後,就出來了,跟看動物一樣。我說要去你家幫忙大掃除,她覺得反正回家也沒事幹,不如來湊個熱鬧,順便,”餘雲走到客廳,跟站在書架前、綁著頭巾的路意示了下意,轉過頭對著肖飛繼續說道,“大掃除後,她說她要給我們做酸菜魚吃。”


    “這怎麽好意思啊?”話是這麽說,但肖飛的嘴已經咧到了耳根。


    臨近春節,家家戶戶都開始大掃除。肖飛起初並沒有這個想法,因為三平住院後沒多久,他就去了外地上大學,家裏經常沒人,也就談不上有多髒了。“最多最多最多……我就抹下灰。”肖飛對路意說。


    “這可不行!”路意立刻跳起來反對,“三平除夕前會回來的,我們一定要收拾好,迎接她回來,這可代表她的新生時期,沒有一間煥然一新的屋子,怎麽行?這可不能馬虎哈,肖飛同誌。”


    “那我不管!你叫多幾個人來幫我!除夕夜那晚你們都要過來吃飯的,你們可逃不了這大掃除!”


    “行行行,不用你說我都會叫的。”路意一邊點頭,一邊拿起了手機,撥通了餘雲的號碼。


    餘雲看著肖飛拿著手機,低著頭快步走進廁所後關上了門。他慢慢踱到路意旁邊,胳膊肘輕輕碰了碰路意,路意沒有察覺地仍然拿著雞毛撣子掃著書架的灰。餘雲加大力度,又碰了下。


    “幹嘛?”路意頭也不回。


    “你們家那小子,”餘雲朝著廁所方向努了努嘴,“是不是談戀愛了?”


    路意猛地回頭,往廁所方向瞅,看到緊閉的廁所門後,又把頭轉了回來,“談戀愛也正常啊,他這種年紀。”


    “也對。”餘雲點點頭,交叉著雙臂站在一旁看著路意懶懶散散地掃著灰。路意斜了他一眼,“不用幹啊?”


    “不是讓我洗窗簾嗎?我剛把窗簾拆了,放洗衣機裏洗了。現在沒事幹了。”餘雲笑著回答。不一會兒,他看著路意,問道,“我和三平在一起了。”


    路意拿著雞毛撣子的手停頓了下,接著又恢複了掃灰的動作,“你不說我們都猜出來了。這種事情,也是真的沒辦法。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多了太滿,少了又不成形。”


    餘雲不說話了,他沉默地站在路意旁,若有所思。


    門鈴聲響了,路意回頭看了下門口,又看了下在一旁故作深沉的餘雲,沒好氣地說,“餘校長,勞煩您去開開門,行不?”


    餘雲一邊誒誒應著,一邊走去開了門。不一會兒,成小姐的聲音就傳來了,路意抬起手,捋了下頭發。


    當天晚上,他們在三平家開心地吃了一頓晚飯。肖飛看著眼前的熱鬧,心裏想著的卻是還在醫院的三平。


    他看著放在一旁的手機,想了想,把它拿在手上後,離開了飯桌和人群,走進了廁所後關上了門,把外麵的玩鬧聲也都關在了門外。


    撥通了號碼,他忐忑地等待著應答。


    “肖飛,您好。”胡醫生接了電話。


    “您好啊,胡醫生。”肖飛連忙回答,接著,他穩了穩氣息,“三平具體什麽時候能出院啊?”


    胡醫生“哦”了一聲,然後在電話那頭樂嗬嗬地笑了。


    肖飛有點摸不著頭腦,又不好意思打斷,隻能等胡醫生笑完。


    “真好啊,真好。”胡醫生由衷地感歎了聲。肖飛覺得奇怪,不自覺地問了下:“什麽真好?”


    “有很多人,在等三平回家呢,這真的是太好了。”胡醫生笑著繼續說道,“下星期吧,下個星期就可以出院了。這個星期我想著再跟她聊一下,看一下,做一下全麵的檢查。接著,我們就把三平,還給你們啦。”


    “三平是一個很頑強的人,她以前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根本沒有看到自己身上的這種特點。我相信啊,終於勇敢麵對痛苦、掙脫束縛的她,一定會有更加光明的未來。”


    肖飛有點想哭。


    餘雲、路意和肖飛來到醫院門口的時候,碰到了剛從停車場那邊走過來的森平。雙方都見到了彼此,大家都有點尷尬。


    特別是森平。


    路意第一時間反應了過來,他對著森平揮了揮手:“這麽巧啊,您今天來是?”


    “接三平回家。”森平生硬地回答,末了,他加了一句,“接她回她自己的家。”


    餘雲、路意和肖飛三人麵麵相覷,不敢多說話,隻好跟著大步流星向前走的森平,進了醫院。


    三平正在病房裏聽胡醫生說話。她一邊聽著胡醫生臨行的叮囑,一邊忍住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同時一邊還在心裏盤算著待會怎麽好好跟胡醫生道別。


    “你要知道,沒有誰能夠簡簡單單活著的,活著就會有問題,有問題就會有痛苦。我們不能躲,能躲一時,躲不了一世,我們要像個真正的人生鬥士,去麵對自己的痛苦,去解決自己的問題。”


    “而且,你要清楚,你值得被愛,你也要努力去愛。真正的愛可以療愈一切,希望你可以在愛裏繼續成長。”胡醫生微笑著對三平說。三平看著笑眯眯的胡醫生,一種複雜的情緒在心底盤伏著——這種情緒沒有辦法用詞語來形容。在這差不多一年的時間裏,她撞破了很多事實,也曾經無數次跌入至無邊的黑暗中,她在泥濘中掙紮,爬行,呼吸,起立。有太多次,她都想“不如就這樣算了吧”——不如就這樣算了吧,活著實在太痛苦了——“但如果不活著,那我撐了那麽久是為了什麽?肖飛他們呢?我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了?”大腦求救的信號太過微弱,但她抓到了。她就是一位真正的人生鬥士,終於從灼熱的火裏,從刺骨的冰中,從無境的荒涼中,從無人應答的虛無中——堂堂正正地為自己而戰鬥。


    而從今天開始,她就要離開胡醫生的庇護,再一次獨自一人去麵對來自生活的挑戰。而這一次,她無比肯定,即使在這場屬於她自己的戰鬥中,她孤身一人,她卻從不孤單。


    “好了,我的女孩。”胡醫生笑著朝不自覺流出了眼淚的三平伸出手——他知道這是喜悅的淚水,這是屬於生命本真的淚水,他無限感慨,“祝你前程似錦。”


    三平流著淚,擁抱了胡醫生。


    “謝謝您。”


    告別了胡醫生,走出了醫院,三平覺得自己又活了一次。“這就是新生的感覺。”她暗暗地在心裏記住了。


    回過頭,她卻犯難了——爸爸緊緊拿著她的行李不鬆手,站在那裏,神情堅定,一副一定要親自把三平送回家的架勢;路意、餘雲和肖飛則尷尬地站在爸爸身邊。


    “不是,易伯父,您放心,這是您的女兒,我們絕對不跟您搶。您不要擺出一副我們是壞人的表情。”路意儼然成了他們仨的代言人。


    森平不說話,他看著三平,開口了,“你自己決定吧,我們都有車,你說要誰送你回家。”


    三平哭笑不得,“當然是爸爸送我回家啦。”她轉向餘雲,“你們先回吧。”


    餘雲點點頭,看著三平和森平一起走向停車場了,才把視線收回來。


    把視線收回來後,他發現路意和肖飛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他皺了皺眉,轉而對路意說:“你為什麽要把車停那麽遠,你看,我們就沒有競爭力了吧?”


    “你想清楚了嗎?”肖飛覺得挺好,但還是免不了擔憂,“她才剛出院啊?你是不是禽獸了點?”


    路意爆發出一陣驚天笑聲。餘雲無語地看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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