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山,斷魂涯。


    從這裏俯視而下,可以一覽九重天的百宮千殿,目光直達天際翻卷的璃霞雲浪。


    她站在崖邊,看著這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一幕幕的回憶,還有因她而帶來的痛苦,都將結束了。


    “枂,別靠近崖邊,你的神力已失,那裏對你來說很危險。”


    萬萬年不曾凋零的桃花,如今風一吹就散,零落了一地,他如常一襲白衣坐在樹下,翻看著上古卷軸,不曾注意過這些。


    花瓣擦過她蒼白的臉頰,她赤裸著雙腳又往前走了兩步,一步放下了貪,一步放下了念。


    腳上像綁了兩座大山,又沉又重。


    她抬頭,一雙能裝進星辰大海的眼睛,為何就裝不下兩滴眼淚呢?


    “師傅,對你來說,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她問。


    “也沒必要知道了。”


    她縱身跳下了斷魂涯,呼吸越來越困難,視線所觸及的地方也越來越模糊。


    無心從夢中驚醒,發覺是夢後長籲一口氣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


    天空下著大雪,她渾身僵硬的躺在池邊。


    還沒來得及整理腦袋裏混亂的記憶,就看見一粉一青兩身影逐漸靠近。


    誰?


    她搖了搖昏沉沉的頭。


    她記得自己是死了啊。


    那兩人越靠越近,危機感也隨即傳來,她下意識翻身躲避。


    但虛弱的她隻是剛抬了抬手指就被人一腳踩在了胸口上,死死的來回碾壓。


    很快喉頭就傳來腥甜的味道,她忍不住翻白眼,靠!姑奶奶要是不死,定要讓你胸口碎大石,碎一百塊!


    “被人碾壓的感覺如何。”粉衣女子開口。


    她張大嘴吸了幾口氧氣,冰冷的風刺得她兩頰生疼。


    “你來試試啊。”


    她這才看清女子的真實麵孔。


    麵若玲瓏,身若柳絮,很漂亮的一個姑娘。


    隻是她沒有得罪過她們吧!


    就在她回憶的那一瞬間,上身與雙腳被人抬起,身體重心往前一拋,劃出一條優美的藍色弧線。


    她閉上眼睛,想著自己又快死了,心中已豪無波瀾。


    當身體接近湖麵,腰間忽然多出一雙手,接著她被擁入一個溫暖壯實的懷抱。


    粉衣女子見無心被救,心裏十分不甘。


    一次次的維護,可真是她的好爹爹。


    “爹。”


    “大膽!”


    他的胸腔微震發出極具威嚴的雄性聲音。


    百裏露乖巧的對他行了禮,與剛才癲狂的她判若兩人,她轉身將食指指向跪在地上的丫鬟。


    “爹,一切都是她幹的,小芹還不快點認錯!我都勸你不要欺負二妹妹了!你就是不聽!”


    “小,小姐!你,你不能這樣!老,老爺,不是奴婢。”


    小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淚不停的滑落,她試圖解釋什麽,可是卻那麽的無力。


    “真的不是我。”


    此時迎麵走來一群中年婦女,帶頭的女人穿著深藍色的交領廣袖,年紀約莫三十來歲,皮膚保養得極好,風韻猶存,眉眼間與百裏露十分相似。


    見到她,無心腦裏不自覺的就蹦出了個名字,李婉。


    李婉身後那幾個灰衣老婆子不由分說的衝上來,不給小芹解釋的機會捂著她的嘴就給托走了。


    “夫人…唔~”


    李婉怒訴:“將這個賤婢拉下去杖斃!這等逆主的奴才也敢混進府了。”


    她瞪了一眼百裏露,再將百裏露拉到身邊,露出語重心長的神色。


    “露兒!遇到這種賤婢你以後就直接給母親說,母親替你做主。”


    “母親!你看。”


    百裏露撩開長袖,露出剛才被無心掙紮時弄傷的手臂,眼淚汪汪,可憐兮兮。


    百裏思雷眼中絲毫沒有流露出屬於父親應有的慈愛,隻是淡淡的瞟了一眼轉頭看向李婉。


    “不是第一次了吧,這次你該怎麽交代!”


    李婉語氣不平:“相府之大,老爺可以不體諒妾身,但若因為這等小事便怪罪妾身,妾身真是喊冤,朝廷之上尚有貪官,我一個小小的婦道人家哪裏又能控製得了這些呢?。”


    李婉知道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但他休想從她身上拿走什麽。


    “李婉,你們李家敢與天子並提,你們可是要謀反。”


    百裏思雷直呼李婉的名字,眼中的厭惡毫不掩飾。


    無心看著他們,任然有些懵圈狀態,她不是死了嗎?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一回憶,記憶就如潮水般湧來。


    穿越。


    用這兩個字來解釋或許更貼近,這種狗屎運的竟然也叫她給踩到,老天爺真是眷顧她。


    因為原主是個癡傻兒,所以腦中也沒有關於這個世界更多的信息。


    從那些破碎的片段,她推測所在地是一個封建國家,名喚乾安國,原主的身份是丞相百裏思雷的養女,名字叫百裏無心,虛歲十五,排行第二。


    原主的童年十分淒慘


    被嫡姐百裏露關進小黑屋戲弄,被主母李婉鞭打至大小便失禁,諸如此類的童年陰影占據記憶大部分。


    原主有兩個從小長大的丫鬟。


    一個叫早春,喜歡穿綠色的衣裙,為人內斂,做事細膩沉穩。


    一個叫晚秋,喜歡穿秋黃色的衣裙,活潑可愛,很勤奮。


    兩人及笄年華,長得一模一樣,但因為各自的裝扮與性格特別好辨認。


    原主最喜歡這兩個丫頭了,既然得了原主的身體,作為交換,該報仇報仇,該照顧的照顧,這是她一向的原則,受人之恩,必回以情。


    無心被送回了院子,古色古香的房間裏有著閨中女子獨特的芳香,視線移到窗外有一片梅林,此刻開著大朵的紅梅,十分豔麗。


    這是原主的院子無心院,無心院一共四個房間。


    主房是無心的閨房,有前後隔間。


    兩個耳房,左邊的是放雜物的,右邊的是早春晚秋的房間。


    雜物房旁邊還有一個空置的小廚房,四個房間相連,位落於方形圍牆正中間,有前院和後院之分。


    這些房間所有的裝飾品看似不值錢,其實都是些價值不菲的東西,十分低調。


    一般情況,一個養女不可能比嫡小姐享受的待遇還高吧。


    她躺在床上,猜想著自己複雜的身世,為此感慨跌宕起伏的人生,突然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一個黃色的身影衝了進來。


    “小姐!”


    來人是晚秋,她關切的眼神一下撞入無心的眼中。


    無心回抱著她,真好,她又可以感受到人的溫度了。


    “晚秋,你們沒有被百裏露傷到吧!”


    “嗚嗚嗚,小姐,奴婢跟姐姐沒有被傷到,倒是小姐,渾身上下都是傷,索性沒怎麽傷到骨頭。”


    晚秋趴在她的肩頭泣不成聲,讓人猝不及防,後端著藥跟進來的早春也紅著眼眶,她將藥罐放在空桌上盛出一碗冒著滾滾熱氣的湯藥。


    “小姐,這藥是才熬好的,冬日涼得快,趁熱喝了吧。”


    無心的頭被晚秋扶起靠在床架上,一碗濃稠的黑色湯藥被端在眼前,她看著湯藥咽了口口水,這真的是救人的藥?確定喝了不會死人?


    晚秋看著黑漆漆的藥,確實有些難以下口的樣子


    “小姐?”


    “小姐是怕苦嗎?晚秋去拿蜜餞給小姐。”


    晚秋用哄小孩子的語氣摸了摸無心的頭頂。


    “不用了,我不怕苦。”


    無心端起藥,閉氣一口悶了下去,不過是一碗藥,再苦也不及身體重要,不過,斯,好燙啊!


    “咳咳!”


    遭了,還是被嗆到了,又苦又燙。


    這時嘴角一涼,一個甜甜的蜜餞被塞進了嘴裏。


    晚秋笑著又拿了一顆放進她的嘴裏。


    “小姐,這是從南糖棧買的,是不是很甜。”


    “嗯,很甜。”


    她吃著蜜餞,真的是很甜,不知醃了多少糖進去,從舌頭甜到嗓子眼。


    她本想直接告訴早春晚秋她不傻了的事實,傻子說自己不傻了,沒有人會信吧,要怎麽委婉的告訴她們呢?


    “那個,今年的梅開得真好。”


    她看向窗外,片片雪花飄過,紅梅不畏風寒越開越豔。


    早春透過窗戶看向外麵的梅花。


    “是啊小姐,今年的果梅比去年紅了許多,結的梅子一定是又圓又大,煮出來的梅子酒一定清香四溢,老爺最愛喝小姐煮的梅子酒了。”


    晚秋扳著手指,想著第二年該吃些什麽零嘴。


    “還有還有,晚秋可以取一些曬成梅幹,這樣小姐就有得零嘴吃了。”


    “每年都幸苦你們了,唉~你們有聽說過一個關於梅子的故事嗎?”


    晚秋更加疑惑。


    “小姐會講故事?”


    無心點頭,開始慢慢道來。


    “嗯嗯,你們聽著,從前有顆梅子,她走著走著把自己摔傻了,傻了十幾年,忽然有一天,有個綠茶精把她暴打了一頓!居然一下給她把傻病打好了,因禍得福,有沒有很驚喜?”


    早春:“……”


    晚秋:“……”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早春晚秋兩人都就那麽愣在了那裏,眼裏滿是複雜。


    無心:“你們怎麽了?”


    “小姐,哪有病是被打好的。”


    “是啊,小姐,你會不會變得更傻了。”


    無心吞下蜜餞,把她們兩個拉到身邊,用手掩飾撞擊過程。


    “我呢,以前是不是腦子不好使,呐,一定是因為我小時候腦袋受過打擊才變成弱智,如今呢,百裏露也打到了我的腦子,負負得正,我這不就變好了。”


    早春:“好深奧。”


    晚秋:“聽不懂。”


    兩人頭上都頂著三個拳頭那麽大的問號。


    無心摸了摸額頭,提出總結。


    “不需要你們懂,總之,我就是好了。”


    無心動了動自己的頭,脖子處很酸痛。


    “這樣說吧,你們還記不記得怎麽被打暈的。”


    晚秋大喊。


    “是有人打了我的脖子,我就痛暈了。”


    早春:“我也是。”


    無心打了個響指。


    “對呀,就是那個時候,那個誰打我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打到了我的腦袋一下就給我打好了,就像那個梅子一樣。”


    早春滿臉焦慮,還伸手摸了一下無心的額頭。


    “小姐,要不奴婢還是去找府醫給小姐看看吧。”


    她無奈的歎氣。


    “唉~怎麽就不信呢?”


    “小姐,早春信你,因為小姐醒來的時候不哭不鬧還關心我與晚秋,這本就已經不同平常了,如今小姐一解釋,早春信了,隻是這病忽視不得,找府醫看看總是好的,這事,包不住。”


    看看,早春這丫頭就是心思細膩,一進門就發現了不對勁,但是,她會不會發現這具身體已經換了主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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