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2月18日,星期二,農曆正月十二,雨水。


    一大早,縣供銷社的代理主任謝福坤就去了程繼華的辦公室。


    一路上,謝福坤都心事重重,程繼華在電話裏和他說,章建秋想讓縣供銷社出一筆錢,把縣一中的食堂建起來,回報是食堂十五年的經營權。


    謝福坤不想攬這件事情,便推脫縣供銷社欠著銀行三千多萬,雖說目前沒有什麽還款壓力,但上麵也說了,貸款沒有還完之前是不可以進行新的投資。


    程繼華說道:“這不算是投資,這是支持小川縣的教育事業,而且投資隻有六十萬,縣裏已經開過班級會議了,大家一致同意了。”


    謝福坤無奈,隻好答應程繼華去他的辦公室和縣一中的校長徐海川接洽,大家當麵談這個事情。


    不過班級會議已經通過了,謝福坤也不指望自己的細胳膊能擰得過章建秋的大腿,唉,真是不想操這份心。


    到了程繼華的辦公室,謝福坤在程繼華的對麵坐下,便開始了倒苦水模式,無論如何,他還要做最後掙紮,如果能讓縣裏收回決定最好,即便不能收回成命,也要杜絕今後不再發生類似的事情。


    程繼華看著謝福坤喋喋不休的訴苦,冷著臉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嘴:“謝福坤,有意見找章副縣長去說。”


    謝福坤這才閉嘴不再多說。


    過了一會,徐海川也到了程繼華的辦公室。


    程繼華笑著說道:“徐校長,章副縣長今天有別的安排,所以特地讓我安排你們兩家這次洽談。”


    徐海川也不廢話,意味深長的看了謝福坤一眼,說道:“謝主任,我們縣一中的建設現在遇到點麻煩,食堂這一塊,我們想用十五年的經營權換建設費用,你也知道我們縣一中是縣裏的重點項目,所以章副縣長就給我推薦了縣供銷社,還希望謝主任多多支持。”


    這些話之前徐海川已經和謝福坤說過,不過當著程繼華的麵,他還是耐心的又說了一遍,接下來他要看看謝福坤打算怎麽表演。


    當初徐海川可是第一個找的謝福坤,希望縣供銷社支持一把,畢竟縣供銷社有這個實力,而且他們還有運營餐飲的經驗,濱江大酒店就是證明。


    可任憑他好說歹說,謝福坤就如橡皮糖一般,就是不接招,無奈之下他又去找了東南建工和曙光建工,畢竟這兩家是建築公司,畢竟如果他們願意出這筆錢,食堂可以交給他們蓋,雙贏。


    可這兩家畢竟是民營公司,實力有限,他也不好強求,他又去找了京雄集團,可花京雄要投資新紅旗商場,根本看不上這點小買賣。


    徐海川無奈,隻好找到了縣裏,章建秋第一個就想到了縣供銷社。


    謝福坤張了張嘴,麵對文化人,尤其是縣最高學府的校長,他還真不知道說什麽好,最終隻能訕訕的說道:“徐校長,我們一定支持。”


    徐海川大跌眼鏡,當初老子好話說盡,你愛答不理,到了章建秋麵前,沒想到謝福坤跪的這麽直接,既然如此,老子就提要求了。


    徐海川說道:“謝主任,那我希望這筆資金本周內到位,我們好立馬安排招標,務必要趕在九月開學之前投入使用。”


    謝福坤點頭如小雞啄米,說道:“好好,我回去就開會安排。”


    程繼華心裏鄙視道:剛剛在電話裏不是挺能說的嗎,現在怎麽慫了。


    縣一建。


    花京雄和韓朝生也找到了縣一建周永萬的辦公室。


    縣一建是縣裏最好的建築公司,他們新紅旗商場要想趕在元旦前開業,最好的選擇就是縣一建。


    不過正常情況下縣一建也不能這麽快完工的,他們今天來,一是要明確一下他們的工期要求,還有就是想在價格方麵提前溝通一下,紅旗商場畢竟是國有單位,是要走招標程序的。


    整個小川縣,毫無疑問,有這個施工能力和資質的就是縣一建和縣二建,縣二建已經被賣掉了,而且還裁掉那麽多人,所以縣二建是指望不上了。


    花京雄和韓朝生也是擔心縣一建會故意抬高競標價格,所以今天提前來溝通一下。


    周永萬聽二人說明來意之後,笑著說道:“韓主任,花總,你們的來意我已經清楚了,但實不相瞞,我和任副總,還有總工常洪亮已經打算辭職了,所以新紅旗商場項目即便你們考慮我們縣一建,到時候也不會是我們負責了。”


    韓朝生和花京雄當時就愣住了。


    如果周永萬和任天翔打算辭職,那麽縣一建還有誰能負責他們的新紅旗商場項目,難道指望縣二建調過來的潘明亮和齊家國嗎?


    韓朝生皺著眉頭問道:“周總,我能問一下,為什麽你們都要辭職呢?”


    周永萬說道:“今天關起門來,我也不怕告訴你們,你們可能知道我們縣一建之前是有一波改製的,當時縣裏是安排我們裁撤所有多餘的部門,而且我們已經搞了,大部分人也簽字了,現在縣二建被賣掉了,新老板買斷了大部分的職工,縣裏把這部分人全部塞到我們縣一建,你說我們應該如何和以前被買斷的職工交代。”


    韓朝生點點頭,說道:“原來是這麽回事,不過周總你這一走,我們新紅旗商場的項目恐怕很難在元旦之前完成了。”


    花京雄說道:“周總,你們辭職之後打算去哪,會不會去東南建工?”


    周永萬搖了搖頭,說道:“既然花總問了,我就如實相告,我們去第二建築公司,而且我們已經和第二建工的老板也見麵了,也談好了,如果兩位能信得過第二建築公司,也可以考慮和第二建築公司合作。”


    韓朝生和花京雄對視一眼。


    花京雄說道:“那周主任你們什麽時候能去第二建築公司上班?”


    周永萬說道:“我和任副總可能需要一兩個禮拜,不過常洪亮明天就可以離職了,後天就能去上班。”


    花京雄說道:“那就麻煩周總幫我們引薦一下第二建築公司的老板吧,我們想跟他見一麵。”


    周永萬點點頭,說道:“那沒問題。”


    花京雄和韓朝生剛走,周永萬隨手批了常洪亮的停薪留職申請,然後讓辦公室主任把自己的辭職報告給改製協助小組傳了過去。


    程繼華剛剛送走徐海川和謝福坤,祝予輝就找過來了。


    祝予輝直接開口道:“老程,縣一建的周永萬和任天翔辭職了,而且常洪亮也申請了停薪留職。”


    程繼華說道:“老祝,說實話,周永萬和任天翔辭職我一點都不意外,你說我們連個招呼都不打,就把縣二建那麽多人甩給了縣一建,而且還不準他們提意見,你說他們怎麽跟先前被買斷的那些職工們交代?”


    祝予輝想了想,說道:“老程,我知道這件事情了不妥,但是沒你想的那麽深刻。”


    程繼華說道:“周永萬和任天翔辭職,我們是留不住的,直接匯報給章副縣長吧?”


    祝予輝愣了一下說道:“老程,我怎麽感覺縣一建變成了縣二建呢?”


    程繼華歎了口氣,說道:“周永萬他們要是走了,潘明亮去了縣一建,那縣一建可不就是變成縣二建了嗎,走吧,一起去找章副縣長匯報。”


    到了章建秋的辦公室,祝予輝說了縣一建周永萬和任天翔辭職的事情。


    章建秋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這幫家夥怎麽脾氣這麽大,動不動就辭職的,不就是安排幾個縣二建的職工過去。


    縣供銷社動一下,江東平直接辭職了,連帶何春峰,張景中都辭職了,甚至連一些中層部門經理和辦公室主任也辭職了。


    縣二建職工去縣一建的事情已經宣布了,那就不能更改,既然他們想辭職那就辭職吧。


    最終,章建秋開口道:“算了,辭職就辭職吧,縣二建的潘明亮不是去了縣一建,讓他先頂上去,缺了張屠戶,我們還能吃帶毛豬不成。”


    無非就是再安排人過去唄,國有企業還怕找不到合適的人當總經理嗎,隻要有項目經理和技術人員,就算是頭豬,都能當總經理,章建秋心裏這樣想著。


    章建秋這裏風輕雲淡,舉重若輕,縣一建可炸了鍋了。


    年前縣二建被賣掉了,然後就是縣二建的副總潘明亮和副總工齊家國被調到了縣一建,接著就是年底周永萬給每個人發了不錯的獎金,雖然他們知道事情有點反常,可當時公司卻什麽也沒說。3sk.


    現在縣一建的職工突然之間聽說他們的總經理和副總辭職了,總工也申請停薪留職了,那這裏麵肯定是有事的。


    最終他們打聽到縣裏要把縣二建被淘汰的職工發到他們縣一建過來,這下大家可算明白了周永萬和任天翔他們為什麽要辭職了,不辭職非得被大家的口水淹死。


    縣一建的職工包括年前那些已經簽字買斷的職工,都聚在家屬區的小廣場上,討論如何應對這件事情。


    最後大家一直同意,等正月十八那天,縣二建職工隻要過來,他們就去縣政府拉橫幅,找章建秋要一個說法,為什麽縣一建剛剛甩完包袱,縣裏又讓他們背上包袱,那當初為什麽還要讓他們摘包袱呢,就是為縣二建的人騰位置嗎,憑什麽犧牲的是他們縣一建的職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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