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在牧塵的鋪子裏坐了一夜。


    等到那輪朝陽緩緩升起,他才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牧塵輕聲道:“想明白了?”


    “前輩,若是換成你會怎麽做?”


    “君子不救。”


    牧塵笑眯眯道。


    “什麽意思?”


    “就是救不了,跑。”


    秦沐聞言,默默走出了鋪子。


    他來到了街道正中心,那裏聚集著無數孩子,很多大人爭得麵紅耳赤,死死護住自己的兒子。


    秦沐的爹娘本來很欣慰。


    自家兒子雖然這幾年腦子不太好,但是關鍵時刻還是知道躲著。


    然而當看見秦沐往這邊走來,頓時兩人都是腦子一暈。


    然而下一刻,


    兩人就真暈了。


    因為秦沐對眾人認真說道:“讓我去吧。”


    .....


    最終的結果定了。


    秦沐,還有一個年級差不多的小姑娘。


    兩人作為祭品,送往青梅山。


    不一會,山上來人,是一位麵容醜陋陰冷的老怪。


    他看了眼兩人,突然眼神微亮,“不錯,不錯,看來你們確實用了心。”


    話音落下,便帶著二人離去,無視了後麵父母的慘烈痛哭聲。


    秦沐回頭看了一眼,


    心想爹娘,我早就跟你們說了,以後可得好好過日子。


    山路崎嶇,


    走在半路之上,跟著那老怪,兩個孩子都大概知曉了自己得命運,於是有些忐忑。


    “我叫秦沐,沒見過你呀。”


    秦沐跟身旁的女孩子打招呼。


    身旁的小女孩看了眼神色如常的秦沐,心想這是個傻子。


    上山,那不就代表著死嗎。


    死之前,你還有興趣聊天?


    還主動要來送死?


    身前的老怪回頭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笑了笑,也是覺得頗為有趣。


    秦沐看了眼同伴的表情,笑問道:“那你是怎麽來的?”


    “我爹娘死了,沒人幫我說話,我自己也不想活了。”女孩麵無表情。


    秦沐保持沉默。


    身前那老怪沒有回頭,卻是笑著道:“怕什麽,下輩子投個好胎便是,隻要你們乖乖的,總可以給你們留條活路。”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身,舔了舔自己那詭異而修長的嘴巴,眼神中充滿著貪婪之意。


    “什麽意思?”


    秦沐敏銳察覺到了不對,把小女孩護在身後。


    老怪看著秦沐,陰險笑道:‘出乎意料的,一個小鎮子竟然有你這麽優秀的活祭,天生木命親水,就你一個,青童大人都會無比的驚喜,至於另外一個...’


    老怪緩緩看向小女孩,“大人要不要都無所謂了,還不如先給我養養道行,溫補一下精華。”


    說完,就欲前抓。


    秦沐一把攔在他身前,不知為何,老怪剛剛觸碰到秦沐衣角,頓時怪叫一聲,飛出數米遠。


    老怪瞪大眼睛,看見路口的正前方。


    原來不知何時,那裏就站著一個人,阻斷了他們的去路。


    算命老瞎子。


    “哪來的狗東西,找死不成?”老怪怒罵。


    老道士轉過身來,衣服上沾滿了清晨的露水,看來已經在這裏站了很久。


    他緩緩說道,卻是對著秦沐,輕聲詢問:“為何要來?”


    秦沐撓了撓頭,不知老瞎子的意思,隻能說道:“覺得自己要來。”


    “你上了這山,便會死。”


    “前輩先前在鋪子裏麵跟我說了,他說君子不救。”


    老瞎子麵無表情。


    “是對的。”


    這句話,在他們修道的祖訓之中,便不停流傳。


    君子不救。


    儒家君子都不救,他們這些潛心修道的道人,力不能及,自然更不能救。


    秦沐接著說道:


    “但前輩離開時又說了,聖人當仁不讓。”


    話音剛落,老瞎子軀體一震,仿佛醍醐灌頂,刹那間就眼眶通紅。


    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祖輩數代修道,積攢無數道福。


    潛心修道。


    不問世事。


    成為附近之人的活神仙。23sk.


    然而麵對那無數妖物和仙宗的欺壓,他們仍然秉持著君子不救四字。


    也正是靠著如此行事活命,才有了如今這般對於小門小戶之中足夠充盈的道法機緣氣運。


    他們一直以為是對的,


    但....是不是錯了?


    吸取天地氣運,容氣運入一身而不知反哺,與那官吏榨取百姓油水歸於己用有何異?


    生來天地,修士修大道,目的僅僅是為了得到長生?


    空占取天地一身修為,卻目睹百姓受苦受難,與那些妖邪有何異?


    仔細想想。


    並未真正救過一人。


    並未真正屠過大妖。


    力所能及之事,可做可不做,這便是他們信封的道法自然。


    老道閉眼,不自覺流出眼淚。


    “錯了。”


    “錯了。”


    ”我錯了,一切都錯了。”


    “原來這才是被天棄的原因。”


    一旁的老怪神色陰沉,整個人黑氣爆發,直接衝了過來。


    秦沐大喊道:“小心!”


    老瞎子沒有絲毫動作,看也不看,隻是輕輕從袖口丟出一符。


    原地爆炸。


    轟!


    火光席卷了二人。


    當灰塵散去。


    老瞎子安然無恙站立原地,身上道袍隨風飄動,而那老怪卻是再也不見蹤影。


    秦沐和小女孩都瞪大了眼睛,滿臉匪夷所思。


    “錯了,錯了,哈哈哈,原來我徐家不是做得太多,而是太少....”


    老道淒然大笑,隨後看向二人,溫和輕笑道:“回去。”


    秦沐呆呆道:“回哪?”


    如今的老瞎子白眉白發,但卻感覺年輕了無數倍,一股股的清氣從他身上散發而出。


    他明明更老了,就像妖死了,神態卻又說不出的年輕。


    ”自然是回家。“


    老瞎子哈哈大笑。


    “安心回家,明日這裏便不會再有什麽青童天君!自然也不會再有什麽老瞎子!”


    老瞎子轉身,朝著大山走去。


    一如既往,視死如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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