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吃完後,一桌同坐的人也都散了,張小卯站起來抖了抖身上,吃飽後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趕緊跑去洗澡了。


    陳瓊也拿著保溫杯緊跟著離開了。


    關寄收起手機,隨後也起身,但王良突然走了過來,他又坐著和王良談了一些事情,談完後直接去了食堂後廚。


    “哪裏有賣本地水磨豆腐的?”劉阿姨拿起毛巾擦了擦手,虛歎了口氣,仔細想了想,“那得去市裏的農貿市場看看,一般老鄉都在那裏賣自家的東西。”


    關寄道完謝要走的時候,劉阿姨又趕緊叫住他,好心的提醒了句:“你要是想買,可要早去點,不然一下就賣完沒有了。”


    早起的陳瓊做完瑜伽,站在陽台上以手作梳齒重新梳理著有些鬆散的頭發,眼睛一直盯著沿著柏油馬路從敦煌市方向開過來的那輛越野車。


    那是關寄的車。


    她好奇的眯起眼,轉瞬卻又失去興趣走進了房間,因為她的頭發已經梳理好了。


    從宿舍下去,走到柏油馬路上的時候,不是出於自願的聽見了張小卯跟關寄的對話。


    張小卯見關寄開車從市裏過來,又看了看時間,這才早上七點多,來回一趟至少要一個小時,還不算在市裏待的時間,總不可能是閑的發慌開車到了市裏就回來,對於怎麽都睡不飽的他來說有些讓人窒息。


    不由得皺起眉,聲音裏帶著敬佩:“關老師,你這麽早就到了一趟市裏?”


    關寄點頭:“有點事。”


    “是關於第496窟西壁的嗎?”張小卯眼睛瞬間就亮了,這個窟西壁壁畫的事情早就在研究院傳開了,所有人都等著壁畫揭取後看結果,他現在有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自然不能錯過。


    關寄斜了下視線,不經意的掃了眼陳瓊的方向:“老爺子聽說你陳老師因為水土不服進了醫院,讓我去給她買點用本地水磨製的豆腐吃,說對治療水土不服管用。”


    陳瓊在原地站的腿疼,剛要走過去又因為張小卯接下來的話頓住了。


    “老爺子是擋箭牌吧?”張小卯滿臉的笑嘻嘻,“是不是對陳老師動了心思?”


    這孩子還真是不怕死,她和關寄對彼此再次動那種心思的幾率絕對是零,陳瓊替別人尷尬的症狀犯了,偏過視線,伸手摸著自己有些冰涼的玉耳墜來緩解。


    “不是。”關寄抬眼,直接否認後嗤笑了聲,“我今天沒買到,要不明天你早點起來去一趟,剛好我看你小子倒是有那種心思。”


    不等張小卯反駁,又扭過頭喊了聲:“走吧。”


    陳瓊知道是在喊自己,趕緊走過去,見張小卯看著她的時候滿臉不自在,想來是為前麵她聽到的那些話而不好意思,便主動開了口:“不一起走?”


    張小卯搖頭,這下是從粉紅泡泡裏漫出來的不好意思,或許該稱為是害羞:“陳老師你們先走吧,我等小悅姐一起。”


    陳瓊下意識的往回看了眼,笑著點了點頭,邁步跟上前麵的關寄。


    關寄瞥了下趕上來的人,起了逗趣的心思:“不想問我點什麽?”


    陳瓊感到驚奇的一愣,她心裏確實憋著話想說:“那個豆腐哪裏有賣的?我先記一下,有時間可以自己去買。”


    還要在這裏待三個月,她真的受夠了水土不服的苦。


    哪怕隻是偏方,也值得一試,但畢竟是她自己的事,不好意思去麻煩別人辦。


    “市裏的農貿市場。”


    關寄有些索然無趣的淡淡一笑,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和後麵才走上來的王良說起了壁畫的事情。


    進了窟後,團隊裏的其他人也陸續來了,關寄在和王良商量著接下來要準備的事情,中途會往身邊掃幾眼,結果發現陳瓊早就跑到別人身邊去看掃灰塵了。


    還是上次那個女修複師旁邊。


    關寄每次喊回來,不出多久,又會悄無聲息的跑到那邊去,無奈的關寄直接言辭令色的要求陳瓊必須寸步不離跟在身邊,陳瓊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身份是關寄的助手,換上滿臉的歉意,乖乖待著了。


    接下來的時間,她也就一直跟在關寄旁邊仔細聽,聽多了也慢慢聽出了一些趣味。


    壁畫揭取前的準備工作在昨天定下方案後就已經隨之展開,為了不耽誤後續進度,提前準備好了揭取要用的工具和一些用來加固的化學材料。


    今天要根據壁畫的內容確定分塊的大小位置,關寄請來了一個在隔壁窟臨摹的美術工作者,兩個人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壁畫交談,時不時伸手比劃一下,一兩個小時過去也始終沒有出來一個定論。


    “王叔。”陳瓊挪到王良的旁邊,極小聲的喊了句,“這一步很難嗎?”


    王良還沒開口,關寄就走了過來:“不難,隻是需要更認真謹慎。”


    “對於一副完整的壁畫來說,最好能夠整塊揭取下來,但依據現有的條件,分塊高度、寬度和麵積都有一定限製,在壁畫規模較大的這種情況下必須進行分塊揭取,那我們要做的就變成了盡量減少壁畫的分塊,也就同樣需要考慮怎麽樣才能夠最大限度的保留住畫麵藝術的完整性,比如壁畫上兩個深情相望的人不能給棒打鴛鴦了,藝術完整性並不隻局限於人物肢體接觸。”


    關寄走到臨時搭建起來的工作台,彎腰在一張a4紙上寫畫著些什麽,“但同時還要考慮到揭取、運輸和修複的問題,不能讓後續工作難以進行。”


    “所以這項工作一般都會和美術專業這方麵的人合作,對壁畫內容進行一個全麵的研究分析,協商決定怎麽分塊,製定出一個最好的分塊方案。”王良補充了句,繼續轉身忙自己的事情了。


    陳瓊本來想上去仔細看看那副壁畫,但看見他們還在工作,就放棄了這種會打擾到人的念頭。


    沒多久,關寄他們就初步決定了分塊的大小和位置,用粉線包在壁畫上彈出了白色粉線,之後又進行了好幾次複查,小改了一部分的分塊位置後,才最終確定了下來。


    在測量過壁畫總尺寸和分塊尺寸後,關寄和王良緊接著又用鋼尺按照比例繪製出了分塊尺寸圖和分塊關係圖,王良很快就拿著尺寸圖去找木匠準備揭取和運輸過程中都需要的壁畫夾板了。


    分塊關係圖則會在後續的修複工作和還原工作中起到大作用,保證對壁畫的還原做到毫厘不失。


    上麵畫著簡單的人物輪廓,也畫出了分塊的界限,之後在人物線條的轉折處標注了幾個點,再將臨近分塊上麵的點相互連接起來,並量出再標注好尺寸距離,使整幅壁畫形成一個清晰明了的分塊尺寸圖。


    兩張圖所用的鋼尺和繪圖比例必須一樣,在後麵修複中也應使用一樣的尺,以免出現誤差,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既然想看,怎麽前麵不過來我身邊?”


    關寄空閑下來,發現陳瓊站在西壁左側的壁畫麵前,微微仰頭看著,要是不知道還以為她是個虔誠的信仰者。


    他站在陳瓊身後一點的地方,也跟著一起看了起來:“現在被畫了分割線倒來看。”


    “現在也能看。”陳瓊看著這些白色的粉線,其實並沒有妨礙到看壁畫的主要內容,這些粉線都避免了分開壁畫的藝術性,隻是稍微有一些妨礙了視線,“你是對你的能力不自信?”


    關寄輕嗬一聲:“那你覺得我的能力行不行?”


    陳瓊斜看了眼:“我就是個門外漢,你別想著捉弄我。”


    茶餘飯後的隨便說兩句感受還行,正兒八經的評價就成了跳梁小醜,她做不出來這種事情,丟人又丟麵,憑白讓人笑。


    “那你這個門外漢說下行不行?”關寄帶著殘餘的笑意繼續追問,“挺想聽的。”


    陳瓊也抿嘴笑著,笑而不語,轉身又繼續看著壁畫,壁畫整體由上至下被分成了四塊,除了第二塊的第二條界線是斜線,其他的都是直線,她這才開了口:“斜線在揭取的時候應該不太好操作吧?”


    “從施工方麵和以後的修複還原方麵來說,直線自然是最好的,能用直線就會盡量使用直線,但為了保證壁畫上麵的藝術形象不被破壞,也可以使用斜線,有時候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還會使用曲線。”關寄也沒有繼續揪著那個問題問,本來就是隨口問的。


    壁畫分塊的第二塊是一尊菩薩像,菩薩手持藍色玻璃杯,玻璃杯裏盛有一枝鮮花,另一隻手也拈著鮮花,斜線下去正好避免了將這尊菩薩的身體給分開,若是自這尊菩薩腳下直線分塊,下麵另一側的童子又會被分開頭部。


    斜線是最好的辦法。


    陳瓊吐了口氣:“你都被當代宗師認可了,我一個門外漢的評價有什麽重要的。”


    “隨便問的。”關寄懶懶的答道,“有時候被不是這一行的人認可也挺有趣的。”


    陳瓊若有所思的點頭,當一個人被業內的專業人士認可,得到了雅後,便會想要得到俗,想得到大眾的認可,她好像也不能免俗這一點,特別是舞蹈界,多少人得到了專業人士的極高評價卻一直進不了大眾的眼,始終在舞蹈界不溫不火,無人問津。


    雅俗共賞才是如今的潮流和趨勢,她二十歲工作,真正登上劇院舞台的時候才明白了這一點,隻是這四個字說來容易,卻是很難,劇院舞台跟比賽舞台截然不同,劇院是服務大眾的,得要大眾也能明白並欣賞你的舞蹈。


    也隻有這樣才能把中國古典舞劇和傳統文化最大程度的推廣到人民中去。


    她花了整整一年多來轉型才做到,轉型是個痛苦的過程,她以為沒有什麽會比這個更痛苦了,沒想到她現在就在經曆著更痛苦的。


    “這幅壁畫講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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