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年輕呀。


    醫生臉上有幾分喜意。


    和病人是否有錢有勢無關,能從死神手裏搶回一條年輕的生命,每個醫生都會高興。


    越是重傷重症,醫生傾注的精力越多,自然越重視。


    因為謝玉平的吩咐,醫生知道躺在床上的年輕傷者還有一個“未赴之約”,這是年輕戀人之間的浪漫之約,亦是增加傷者求生欲的動力。


    聽見謝騫的呢喃,醫生熟門熟路鼓勵:“你要快點好起來呀,不要讓人家女孩子等太久,聽說女孩子特別難過,哭了好久好久。”


    謝騫的眼皮顫動更厲害,見他的嘴唇還在動,醫生又彎腰去聽。


    咦。


    這一次沒再說什麽“留學”、“定居”了,而是在呢喃著別的。


    “迪恩……dna?”


    換了其他人還不一定能反應過來謝騫在說“dna”,醫生是職業性敏感。


    “dna……卓玥……章誌軍……”


    謝騫反複說了很多遍。


    他的人還沒有清醒,儀器顯示卻有明顯的變化。


    醫生著急,這些零散的詞是什麽意思,醫生不懂啊!


    “你慢慢說。”


    “謝騫,你能聽到我說話對嗎?”


    “你想表達什麽?”


    半夢半醒,謝騫都忍不住想皺眉。


    怎麽有這麽笨的人呢,他明明已經說的很清楚:dna鑒定結果出來了,卓玥是章誌軍的女兒!


    卓玥是章誌軍的女兒,邰姑姑的提醒是對的,章誌軍絕對有問題!


    謝騫想提醒大伯謝玉平,讓謝玉平要警惕章誌軍。


    他覺得自己已經表述非常清楚,有個聲音一直在他耳邊絮叨,問他在表達什麽,讓他慢慢說,讓他再講一次。


    一次又一次。


    太笨了。


    比給彭國慶、王爽這樣的學渣講題還心累。


    如果是倉鼠在,一遍就能聽懂了。


    人的思維是發散的,想到倉鼠,謝騫在一片混沌中找到了錨點……他好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有做完。


    謝騫費力睜開了有千斤重的眼皮。


    有一雙手在巴拉他眼皮,讓他格外不舒服。


    還有一束光照在他眼球上,刺激得他想流淚。


    “你醒了,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白色的身影在謝騫麵前晃動,謝騫慢慢有了視焦,被封閉的五感又回來了,他聽見滴滴答答的響聲,周遭的環境是如此陌生,過了好久,謝騫才慢慢想明白:原來他在醫院。


    謝騫醒了!


    蔣佑嘉剛剛應付完彭國慶要求分擔工作的要求,就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蔣佑嘉拋下彭國慶就往醫院跑。


    到了醫院也隻能隔著icu病房的玻璃看一看謝騫,饒是一句話都沒和謝騫說上,蔣佑嘉已經激動到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醒了……姨媽,他醒了……”


    蔣佑嘉嘴裏反複說著同樣的話,鄒蔚君眼眶是紅的,臉上並不見淚,在蔣佑嘉趕來醫院之前她就已經好好宣泄了情緒。


    “是的,他醒了,醫生說他會一天比一天狀態好,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鄒蔚君安慰蔣佑嘉,也在安慰她自己。


    蔣佑嘉恨不得也放聲大哭一場。


    因為謝玉平封鎖消息,謝騫出車禍的消息,蔣佑嘉連老婆林琳都不能告訴。


    趁著學生放暑假,林琳來魔都和蔣佑嘉團聚,蔣佑嘉要在林琳麵前演戲,要欺騙自己最親近的人真的很累!


    如果謝騫再不醒來,蔣佑嘉都覺得自己快演不下去了。


    好在謝騫終於醒了。


    蔣佑嘉拿袖子抹了一把臉,“姨媽,你好些天沒休息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我在醫院替你守著。”


    鄒蔚君舍不得走。


    蔣佑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謝騫蘇醒隻是第一步,治療養傷是第二步,鄒蔚君要操心的時間還長呢,她的身體垮了誰來陪伴謝騫?


    鄒蔚君總算是被說動了。


    她也舍不得走遠,這些天她住在離醫院最近的賓館,賓館的條件很一般,鄒蔚君並不在乎,反正賓館對鄒蔚君來說隻要能滿足基本洗漱就行,她根本沒在床上躺過!


    現在謝騫醒了,醫院有蔣佑嘉守著,消息也第一時間通知了鍾用,鄒蔚君終於敢睡覺了。


    京城。


    謝玉平剛開完會,鍾用一臉喜色說“謝騫醒了”,謝玉平還愣了愣。


    “……真醒了?”


    “醒了,現在說話還不太方便,醫生也不讓家屬進病房探望,但確實是醒了,醫生都誇謝少很堅強。”


    可不就是堅強嗎?


    遇到這樣嚴重的車禍能活下來就是奇跡。


    不計成本的醫療救治,謝騫頑強的求生意誌,兩個因素缺一不可!


    謝玉平高興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此時此刻,謝玉平詞窮了!


    鍾用在謝玉平眼角看到了可疑的水光,趕緊將視線轉到了一邊。


    謝玉平情緒穩定了一下才問鍾用有沒有通知老太太,鍾用點頭:“您這邊開會不好打攪,我已經先去了醫院一趟,老太太今天狀態不錯。”


    一聽謝騫醒了,病床上的謝老太太就有了活下去的支撐力。


    這一病,老太太的表達能力也受到了影響,抓著鍾用一直抹淚,嘴裏說出來的話都不成句,翻來覆去就是“好好治”,又說她有錢——這是怕謝騫在醫院沒錢看病呢,其實謝騫能不能活下來壓根兒不是錢的問題,可除了掏錢給謝騫治療,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什麽都做不了。


    這才幾天啊,謝老太太抓住鍾用的手腕都瘦脫了相。


    鍾用想想都很心酸。


    在謝玉平麵前,鍾用是報喜不報憂,不管怎麽說謝騫總算是醒了。


    而且鍾用還有別的消息要告訴謝玉平,謝騫蘇醒後反複強調的一件事。


    “車禍前,謝少又做了一次dna鑒定,他拿了卓琛、卓玥兄妹倆的dna樣本和章誌軍的dna樣本比對,卓琛和章誌軍不存在親子關係,卓玥是存在的。”


    謝玉平冷笑,“我就知道謝騫會再做鑒定,卓玥還真是章誌軍的。”


    盡管已經得到了聞櫻的提醒,謝玉平也隻能讓卓琛、卓玥兄妹兩人和謝景湖做親子鑒定,因為這是謝家的家事。


    如果硬要將章誌軍請來驗dna,事情的性質就升級了。


    但不管驗不驗,謝玉平願意相信謝騫車禍前的追查方向……如今得知卓玥和章誌軍確實存在親子關係,謝玉平一點都不意外。


    “車禍的原因調查的怎麽樣了?”


    鍾用壓低了聲音:“肇事司機還沒醒,醫生說這種情況大概率要成植物人。他和他家人的賬戶我都讓人查了,近期沒有大規模的轉賬記錄。”


    沒有轉賬?


    沒有轉賬記錄不代表沒問題。


    謝玉平知道很多人有使用現金的習慣。


    100萬聽起來很多,換成百元大鈔隨便用一個箱子都能裝下。


    主要是謝騫出車禍的時機太巧了,謝玉平很難相信這是謝騫自己倒黴。


    “……你換個方向查。”


    換什麽方向?


    鍾用腦子轉了一圈,“我知道了。”


    從肇事司機那邊查不出來,或許能查一查sara卓的賬戶?


    謝玉平的電話響了,是妻子侯芝秀打來,侯芝秀問謝玉平幾點下班。m.23sk.


    這些天,侯芝秀也是總往醫院跑。


    一邊要照顧住院的婆婆,一邊要應酬各路來探望的人,侯芝秀累得夠嗆。


    特別是這兩天,謝景湖和鄒蔚君前腳領了離婚證,後腳就有好多人到侯芝秀麵前打探情況,侯芝秀簡直心力憔悴。


    謝玉平體諒妻子不易,說話的聲音都不覺放輕了:“還有一個會,快的話八點能完,慢的話九點左右,我盡量快一點,趕在晚上10點前回來行嗎?”


    侯芝秀沒什麽行不行的,她都習慣了丈夫的晚歸。


    但這一次有點不一樣,謝玉平說了下班時間侯芝秀還沒掛電話,謝玉平就知道是家裏有事。


    “怎麽了?”


    “是誌軍,他說有事找你。若是旁人便罷了,誌軍這些年就沒開口求過什麽,我讓他在家裏等一等?”


    侯芝秀說章誌軍一看就有難言之隱,還是帶著妻子盧美淑一起上門的。


    夫妻倆許是鬧了別扭,盧美淑對章誌軍態度很冷淡。


    侯芝秀一點都不想摻和別人夫妻的事,可章誌軍這些年對謝家一直很好,現在章誌軍遇到了難處,不管謝家能不能幫上忙,總得關心一下啊!


    謝玉平警鈴大作。


    謝騫在魔都才剛醒,章誌軍就主動到了謝家,章誌軍想做什麽?


    “好,你留誌軍和他夫人在家裏吃飯,我開完會就回家。”


    鍾用要說什麽,謝玉平擺擺手,“我也想看看章誌軍想做什麽。”


    心裏存著事,謝玉平很快處理完了剩下的工作,到家時才八點半。


    侯芝秀讓阿姨做了幾樣小菜,章誌軍夫妻都沒什麽胃口,和侯芝秀說話都心不在焉的。


    侯芝秀接待過的客人很多,從來沒遇到這麽別扭的情況。


    謝玉平剛進家門,侯芝秀接過謝玉平的公文包,小聲道:“我看誌軍是遇到大的麻煩了。”


    侯芝秀上回看見在自家這麽別扭的人還是謝景湖。


    幾年前謝景湖出軌的事曝光,謝玉平叫謝景湖回家把事情交待清楚,謝景湖的表情就像有人拋了老謝家的祖墳一樣。


    侯芝秀本是隨便比喻一樣,沒想到章誌軍見了謝玉平,噗通一聲就給謝玉平跪下了:


    “謝大哥,我做了一件錯事,聽說景湖和蔚君離婚了……我必須來向你們坦誠自己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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