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著兩個惡少,剩下一個站在那裏,獰笑道:“還不給耶耶跪下!”


    趙三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楊玄蹲下按按他的脈搏,發現還行,心中不禁一喜。


    惡少大步走來,他覺得自己被少年無視了,在周圍人的注視下,他的臉火辣辣的,羞愧難當。要想找回臉麵,唯有把這個少年毒打一頓,順便弄走他的錢財,給兩位兄弟醫治。


    他抬起腳,奮力踹去。


    圍觀的人驚呼一聲,楊玄頭皮發麻,猛地往側麵一竄,自己躲開不說,還不忘把趙三福拉過去。


    有人高呼,“快跑!”


    大夥兒算是看出來了,這少年就是個土包子。長安城中的地下勢力分為兩種,一種是惡少,既然帶著個惡字,自然是無惡不作。而另一種就是遊俠兒,遊俠兒這個名字一聽就知曉帶著些俠氣。


    少年惹到了惡少,以後少不得會被欺淩,圍觀人群中,有人罵道:“莫要欺人太甚,去報官,讓金吾衛的來。”


    金吾衛負責治安,但那個惡少卻獰笑罵道:“耶耶回頭弄死你!”


    楊玄一怔,問道:“他們不是官?”


    人群中有人說道:“他們是惡少。”


    他們看到少年鬆了一口氣,甚至是有些歡喜。


    “難道是想做惡少?”一個婦人失望的道:“否則為何高興?”


    一個鄉下來的少年,在長安城中找不到事幹,可總得要養活自己吧?做惡少不用幹活,若是跟著有前途的頭目,日子好過的很。


    楊玄止步,就在惡少伸手抓他的衣領時,一拳&


    一個謊言需要用更多的謊言來掩飾,這一路趙三福被楊玄的關懷弄的焦頭爛額,隻想回到北疆和那些北遼人廝殺。


    楊略給他的住所很寬敞。


    “這裏叫做陳曲。”趙三福主動去打聽了消息,“看到中間的宅子沒有,這便是戶部郎中陳永定的居所……所以這裏叫做陳曲。”


    他覺得少年定然會豔羨敬畏,可楊玄蹙眉道:“戶部郎中的薪俸很高嗎?”


    趙三福作為鏡台樁子,自然知曉陳永定的薪俸養不起這等豪宅,但皇帝顯然對這等貪腐睜隻眼閉隻眼,除非是要殺雞儆猴,或是此人不合皇帝的意,才會暗示禦史出手。


    一路到了陳曲的最裏麵,找到了那個宅子。楊玄見大門有鎖,就讚道:“很貼心。”


    趙三福上去,拉了一下,鎖就開了。


    楊玄吸吸鼻子,為楊略辯解,“鎖很貴。”


    趙三福點頭,推開了大門。


    呯!


    大門倒下了一扇。


    楊玄緩緩走上去,看著院子裏的雜草到了自己的腰間,趕緊解釋道:“我家那親戚怕是出遠門了。”


    趙三福在觀察他,伸手抹抹臉上的灰塵,“太荒涼了。”


    “這裏好。”


    楊玄的歡喜不是假的,“和山裏一般。”


    隨後就是收拾。


    趙三福在北疆時是最出色的斥候,斥候整日在刀口度日,誰會在意環境?於是住的地方一年難得清掃一次,被子更是從第一日睡到了離開北疆的那一日。


    所以他對這種活計很不在行,但既然要和楊玄套近乎,就不能偷懶。


    他一邊幹活,一邊不經意的看著楊玄。


    少年很興奮,來來回回的腳下很快,手上更快。當發現一件家具還能用時,他會驚呼,接著歡喜的回首衝著他笑。


    少年,那家具破了啊!


    趙三福覺得自己一定看錯了,王氏何等的尊貴,不可能會對這麽一個貨真價實的鄉下少年和顏悅色。那位天之嬌女王仙兒更不可能令侍女傳話。


    一定是我眼花了,他摸摸額頭上的包,有些恍惚。


    “犯病了?”楊玄關切的問道。那位‘天下第一神醫’說過:腦子有毛病的人,定然會說自己沒毛病。


    趙三福搖頭,“我沒毛病。”


    到了黃昏,這個小院子終於弄出了個模樣。


    “我請客!”


    楊玄從未請過客,每當看到村裏人請客時,他總是蹲在邊上,想著自己的私房錢何時才能正大光明的拿出來使用。


    趙三福淡淡道:“你有錢?”


    少年窮的衣裳有多個補丁都舍不得換,請客……別是請耶耶去吃幹餅子吧?


    楊玄點頭,“我有錢。”


    趙三福不知曉楊玄的自尊心有多強烈,謹慎的道:“若是不夠我來。”


    “夠!”


    二人在坊中尋了個酒肆,楊玄一進去就很從容的道:“來一小壇子酒水,再來三道菜蔬,羊肉可有?要烤的……”


    他很心疼,但轉瞬又覺得不該這樣,趙三福幫了自己不少忙,這個客該請。


    夥計問道:“是要胡餅還是餺飥?”


    主食啊!


    趙三福剛想說餺飥,楊玄拍拍背著的小包袱,“有,有。”


    二人坐下,酒菜隨即上來。趙三福看了他的包袱一眼,楊玄打開,拿出了一疊幹餅子。


    趙三福出永寧坊時,不住的嘬牙花。兩個黑影閃過,卻是他的手下。


    三人一前一後遠去。


    “趙樁子。”一個手下見他神色痛苦,額頭上泛著光,就問道:“可是牙疼?”


    趙三福幽幽的道:“那幹餅子堅硬如鐵,差點崩了我的牙。”。


    手下跟在側後方,低聲道:“那個少年可要盯著?若是他弄些不妥之事,可要斷然製止?”


    隨著這番話,一股子殺機洋溢著。


    趙三福搖搖頭,想到少年先前把最後一點菜湯都用幹餅子卷了吃的模樣,不禁再搖搖頭,“不必了。對了,今日朝中如何?”


    這位小小的樁子在憂國憂民,可手下早就習慣了,“朝中暗流湧動,門下郎中晏城今日建言,說陛下恩待權貴多年,每年門蔭權貴子弟多不勝數,朝中因此花銷巨大,更有些權貴子弟不堪為官,誤國誤民……”


    趙三福站定,讚道:“好一個晏城,這些話皆是我想說的。”


    手下心想你想說……可你進不去朝堂,進了朝堂也沒你開口的餘地。


    趙三福回身,手下才發現他的額頭上有個大包,被嚇了一跳。心想這位趙樁子沒成親,難道是去竊玉偷香被發現了?


    趙三福眯眼看著前方,月光下,巨大的皇城恍如一頭巨獸。


    他譏誚的道:“那些權貴眼中隻有自家的榮華富貴,大唐如何漠不關心。這等人越多,大唐就越衰敗。”


    手下不敢吭聲,但卻覺得趙三福的理想很可笑。你一個小小的樁子難道還能摻和朝政,影響朝政?


    趙三福就站在月光下,聲音和月光一般冷清,“我也想如那少年般的無憂無慮,可終究不能。”


    楊玄並非無憂無慮,隻是他的心足夠寬敞。那些年他在楊家被苛待,他也曾默念楊略的名字。他期望有個英雄從天而降,解救絕境中的自己。但他期盼了許久,楊略沒來,英雄也沒來。從此後他就知曉一個道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楊玄燒了水,把自己洗的幹幹淨淨的,隨後洗衣裳。當他枕著雙手,躺在鋪著幹稻草的床鋪上時,不禁想起了小河村的歲月。


    “不想了。”他起身下地,就站在臥室中間,雙目閉上,反觀己身。


    功法一動,身體就有些暖洋洋的,很是愜意。楊玄漸漸入定,一股股氣息從四麵八方匯聚而來,從他的毛孔中鑽了進去。


    這些氣息剛開始微涼,在經脈裏流轉一圈後,就變成了溫開水般的,不斷滋養著他的身體。無數氣息在經脈中流淌,最終匯聚於丹田。


    楊玄雙手緩緩靠攏,在即將碰到時停住,隨即反拉。


    嘭!


    產生了吸力的雙手之間被強行拉開,虛空中發出一聲爆響,那些氣息溢流出來,室內陡然生風。


    楊玄睜開眼,雙目中竟然生出了光芒。


    恍如電光石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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