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春剛集結麾下,攻城戰就結束了。


    “打得不錯。”


    劉擎讚道:“一波接著一波,還有北門突襲牽製敵軍,隨後總攻。小崽子硬是要得!”


    他回身吩咐道:“去中軍報捷。”


    “斥候越過洪城打探消息。”


    “領命!”


    “張立春。”


    “在!”


    “清剿城中。”


    城中必然有些錢財,你要說什麽所有繳獲都歸功,抱歉得很,那些軍士總是有辦法私藏錢財。


    所以這是個肥差。


    張立春沒想到這個肥差竟然輪到了自己,感激的道:“是。”


    麾下進城去搜刮一番,隨即士氣也會大漲。


    劉擎看著他帶著人出發,搖頭苦笑,“小崽子立功了,得按著些。”


    令張立春進城清剿敵軍便是製衡,免得太平軍和張立春生出了隔閡來。


    你要說誰立功不是立功……沒那回事,將士們跟著一個將領,就盼著能立功受賞。可頭功都被人搶走了,咱們來幹啥?


    打醬油?


    張立春就算是大氣,可也架不住麾下的攛掇。


    這便是上位者製衡的必要性。


    此刻的城中已經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太平軍先衝進了官衙中,剩下的人在城中尋找目標。


    分工。


    很明確!


    張立春帶著麾下進城時,太平軍已經結束了搜刮。


    “還好。”張立春對楊玄頷首,覺得此人還是給自己留下了大頭。


    “清剿城中!”


    張立春帶著人四處出擊。


    “破開門!”


    “跪下!”


    兩國相爭,破城後清剿是不可避免的。


    而搜刮更是保留節目。


    這也是主將維係麾下士氣的必要手段。


    張立春的麾下衝進百姓家中,衝進了官衙中,衝進了大戶人家中……


    “錢財呢?”


    官衙中除去那些文書之外,空蕩蕩的。


    帶隊的將領看著空蕩蕩的值房,罵道:“都特麽的能跑老鼠了。”


    有人說道:“大戶人家應當藏的有。”


    大戶人家藏匿錢財的手段五花八門,一般情況下是找不到的。


    男主人嚎叫道:“都被先前那幫人給拿走了。”


    將領陰鬱的看著他,“你特娘的以為老子是傻子嗎?那些人不過進來一炷香的功夫,怎麽可能尋到隱秘處?”


    男主人嚎哭,雙手捶打著地麵,“他們一進來就直奔藏錢財的地方,幾個地方都被找到了。就像是……就像是親眼看到我收藏錢財似的。”


    將領跺腳,“拷打!”


    他去尋了張立春稟告。


    “副將,大戶人家的錢財都沒了,說是太平軍一進去就尋到了隱匿錢財的地方,下官覺得他們在撒謊,已經拷打死了兩個。”


    楊玄此刻坐在城頭,身邊趙有才在低聲稟告。


    “兄弟們隻是拿了大戶人家的錢財,其他的都沒動。”


    “好。”


    先前是老賊帶隊,他上前稟告,“那些大戶人家隱匿錢財的手段平庸之極,小人尚未出手,那些兄弟就尋到了。”


    楊玄臉頰輕顫。


    特娘的。


    太平軍中大多是人犯,這些人犯中各種人才都有。特別是那些曾經的盜賊,經驗豐富的讓你無語。


    不是大盜也沒資格流放太平。


    “楊玄。”


    張立春惱火的來尋他。


    “你手下特娘的把錢財都搶走了,太平軍吃的飽,陳州其他兄弟就餓著?”


    楊玄看看左右,平靜的道:“你自家看。”


    太平軍都在城頭,除去兵器之外,就隻有兩箱子銅錢,哪來許多錢財。


    張立春看了看,心中不禁愧疚,拱手,“倒是我急切了,回頭請楊明府飲酒。”


    “好說。”


    張立春下了城頭。


    楊玄靠在城頭問道:“藏哪了?”


    一個個軍士開始解衣。


    腰後綁著小包袱。


    褲腳裏綁著金銀。


    身體各處……


    草特麽,還有摳後門的。


    還有解開頭發,拿出細碎金銀的。


    “人才!”


    城中清理趕緊,劉擎進城。


    楊玄匯報了此戰的詳細經過。


    “好!”


    劉擎頷首,看向張立春。


    “就這麽些。”


    十幾個箱子堆在邊上,裏麵銅錢居多,還有些銅器鐵器。


    “那麽窮?”劉擎有些不解。


    “是啊!”


    晚些劉擎問了情況,尋個機會單獨召見楊玄。


    “說。”


    “使君……說什麽?”


    “張立春的麾下都是正經人,你的麾下大多不正經。”


    “使君此話羞辱我太平軍過甚。”楊玄憤怒。


    “嗯!”


    “使君……”


    楊玄見老頭神色平靜,右手卻按著刀柄,就知曉這一關必須要過。


    “就是拿了些金銀。”


    他覺得至少要交出六成。


    “不老實!”


    楊玄低頭。


    “下次小心些!”


    楊玄抬頭,老頭已經負手走了過去。


    “使君,我上繳一些吧。”


    老頭沒回頭擺擺手,“太平難,你也難。”


    楊玄斜睨著天空,眨巴著眼睛。


    ……


    中軍。


    “右虞侯軍不斷推進,敵軍遊騎偶爾襲擾,正節節潰退。”


    斥候的稟告讓黃春輝挑眉,“遼軍遊騎隻是牽製與監視右虞侯軍,何來潰退一說?”


    斥候低頭。


    “告訴右虞侯軍,謹慎些。”


    “是!”


    等斥候走後,廖勁說道:“就是立功心切罷了。”


    “立功心切不打緊,若是對付三大部,這樣的浮誇老夫不會在意,隻會當做是鼓舞士氣的工具。可這是北遼。”


    黃春輝難得睜開眼睛,“老廖,不能輕敵。”


    “是。”廖勁心中一凜。


    “越是一往無前之時,就越不能輕敵。”黃春輝輕聲道:“你要知曉,北疆主力八萬人盡皆在此,若是一戰潰敗,北遼就能傾力出擊,用鐵蹄淹沒大唐北方。隨後長安震動,天下……震動。”


    “國運在此。”黃春輝點點頭。


    國運在此。


    不得不謹慎。


    廖勁心中有了些明悟:皇帝不願意用張楚茂來替換黃春輝,除去張楚茂的背景令皇帝忌憚之外,更重要的恐怕還是黃春輝的謹慎和穩健。


    但說不清何時皇帝突然在梨園中譜了一曲豪邁的歌舞,說不得會心血來潮,令北疆出擊。


    特娘的!


    廖勁低聲罵了一句。


    然後覺得格外的爽快。


    數騎疾馳而來。


    “捷報!”


    黃春輝微笑,“何處報捷?”


    信使順著通道疾馳而來,近前勒馬,用那種眉飛色舞的姿態喊道:


    “左虞侯軍捷報,就在先前,左虞侯軍所部太平軍,一戰下洪城。劉使君稟告中丞,我北疆軍……威武!”


    “首戰告捷,幹淨利落,好!”


    黃春輝舉手。


    “我北疆軍……威武!”


    無數刀槍高舉。


    “我北疆軍……威武!”


    呼喊聲直衝雲霄。


    連明媚的春光都被仿佛被蒙上了一層刀光劍影。


    江存中用力揮拳。


    張度興奮的道:“子泰立功了。”


    江存中說道:“洪城雖小,卻是此戰直麵的第一座城池,劉使君讓子泰率軍攻打,這也是栽培之意。”


    “陳州多年陰雲慘淡,劉使君怕是忍不得了。”


    “是啊!北遼虎視眈眈,驅使三大部不斷侵襲陳州。以往陳州隻能固守,窩囊氣灌了一肚子。此次一朝破城,堪稱是酣暢淋漓,爽快!”


    “何時輪到咱們?”


    江存中搖頭,“得等敵軍大軍前來。”


    老將對老將!


    ……


    興寧。


    北遼皇宮之中。


    皇帝赫連峰坐在禦座上,神色冷漠。


    “右相領十萬大軍出擊,到了何處了?”


    一個臣子稟告,“陛下,前鋒快捷,怕是要接近北疆了。”


    赫連峰看著群臣,“黃春輝老奸巨猾,以往縮在老巢中不動,我北遼鐵騎無數卻也無可奈何。”


    北院大王陳方利執掌著北遼最為強大的幾個部族,說道:“陛下,此次黃春輝一反常態,主動出擊,臣以為,當果斷進擊,一舉擊潰北疆軍主力,隨即席卷大唐北方。”


    “朕也想。”赫連峰眸中多了些晦暗之色。


    左相耶律衝看了陳方利一眼,說道:“北院大王執掌那些部族,何不如率軍去增援右相?”


    陳方利淡淡的道:“任憑陛下吩咐。”


    赫連峰看向樞密使蕭華。


    “你領軍前去……”


    ……


    大軍在不斷行進。


    右相林雅被一群權貴和將領簇擁著,策馬上了左側的一個小坡。


    前方能看到一座城池。


    “大軍不必停留,繞城而過。”


    “是!”


    林雅輕撫黝黑的短須,“黃春輝這條烏梢蛇難得出窩,此次抓住了他的尾巴便不能鬆手,一戰擊潰他的主力。”


    身邊的人都在微笑。


    “但要記住,此次赫連峰讓咱們出兵並非是好意,他想要消耗咱們的人馬。”


    有人說道:“相公,若是咱們擊敗了北疆軍……”


    林雅淡淡的道:“那麽赫連峰會悔恨不已。一旦擊敗北疆軍,我軍士氣大振。他以為我還會等待他的命令才敢進軍嗎?拿下北疆後,馬上劫掠,就算是刮地三尺,也得讓咱們的人馬擴張起來。”


    “是!”


    眾人轟然應諾。


    林雅回首看了一眼。


    一眼看不到邊的大軍正在快速行進。


    馬蹄聲充斥在耳中,令人精神一振。


    “黃春輝應當在等我們,快一些!”


    ……


    八萬大軍在行進。


    左虞侯軍被撤下來修整,頂替他們的是張度率領的遊騎。


    衛王就在中軍,看著左虞侯軍在前方等候,說道:“太平軍並非一無是處。”


    黃坪點頭,“是。大王,當初也許該去臨安或是桃縣。”


    衛王搖頭,“既然來了,那便不可改動。”


    原先把駐地定在太平,在衛王想來,陳州和北疆應當把目光轉向這裏,隨即調派人馬過來。


    調派來的人馬是客軍,最易拉攏,如此他也算是有了班底。


    可誰曾想陳州沉默。


    桃縣沉默。


    兩地仿佛把這位衛王給忘記了,壓根不擔心三大部出動,把這位皇子弄死。


    此刻衛王知曉,不是陳州和桃縣不管,而是劉擎和黃春輝確信太平軍能確保他安然無恙。


    劉擎帶著數人順著通道來到了大旗下。


    “幹得不錯。”


    黃春輝頷首,他隻是做個總結,剩下的是廖勁的事兒。


    “中軍最擔心你等攻擊時拖泥帶水,一旦讓守軍緩過一口氣,隨後就難打了。”廖勁讚賞的道:“攻若雷霆,很好。”


    劉擎謙遜了幾句,隨即歸隊。


    楊玄被江存中叫住了。


    “敵軍意誌如何?”


    “堅定!”


    江存中拍拍他的肩膀,“下一次看我等的。”


    廖勁看了楊玄一眼,低聲道:“這少年此戰不錯。”


    敵軍意誌堅定,但唐軍同樣不差。


    數十騎從後麵追了上來。


    “長安來了信使。”


    中軍停下。


    龐大的陣列一眼看不到邊,隻能聽到咳嗽聲和戰馬的嘶鳴聲。


    來人是個內侍,黃春輝難得微笑,“是陛下的令。”


    諭旨用詞很華麗,誇讚了北疆將士的勇猛和忠誠,誇讚了黃春輝的審時度勢……


    最後是皇帝的勉勵,也就是此戰的目標。


    ——再立新功!


    黃春輝微笑著接了諭旨,給了廖勁一個眼色。


    廖勁握著內侍的手,微笑道:“中貴人看著麵熟啊!”


    “咱……”


    內侍剛想說話,袖口就猛的下沉。他笑著反握住廖勁的手,“咱看著北疆大軍浩浩蕩蕩,可見黃中丞統軍有方。”


    廖勁微笑不變,內侍的袖口再度一沉,他笑的越發的和氣了,“咱還看到了北疆大軍對陛下的忠心耿耿。”


    “多謝。”


    廖勁鬆開手,內侍拱手,尖聲道:“黃中丞,咱告辭了。”


    內侍在眾人的護衛下策馬出了大軍,隨即往長安方向而去。


    兩裏開外後,內侍回身看了一眼大軍,把袖口裏的兩錠銀子摸出來,冷笑道:“這是打發乞丐呢!黃春輝越發的跋扈了。若是此戰敗了,咱再踩他一腳,也算是替天行道。”


    大軍在前行,黃春輝神色如故。


    廖勁有些惱火,“再立新功……難道要攻破寧興城,活捉赫連峰?陛下在宮中難道不知北遼近年來的強大嗎?”


    黃春輝默然。


    廖勁壓低了嗓門,“中丞,陛下之意分明就是想讓咱們大打出手,可援軍何在?”


    “沒有援軍。”黃春輝搖頭,“再立新功,這便是要看到更大的戰果。赫連春若是大軍出擊,我軍自然可以退回去。”


    北疆無法和北遼傾國之力抗衡,若是長安君臣無法理解這一點,那麽誰也救不了北疆。


    “急報!”


    一隊斥候回來了,大多渾身浴血。


    “中丞,發現敵軍大軍來襲。”


    “多少?”


    “十萬上下。”


    “誰領軍?”


    “右相林雅。”


    “好!”


    斥候退下。


    廖勁看向黃春輝,“中丞!”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決斷的時候到了。


    是撤回去。


    還是向前,和敵軍決戰。


    黃春輝睜開了常年耷拉著的眼皮子,看著前方。


    開口。


    “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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