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餘騎正在打馬疾馳。


    建水城守將耶律喜沉穩的看著前方,問道:“確定隻有五六百騎?”


    跟隨的斥候說道:“看著和馬賊的人數差不多。”


    “那就沒錯。”耶律喜的眸中多了一抹冷意,“從上一戰以來,北疆就做了縮頭烏龜,不肯出戰。今日倒是有趣,五六百騎深入草原為何?”


    斥候說道:“咱們的人看到有馬賊逃竄,隨後被截殺,好似一個都不許跑。”


    “為了五六百馬賊冒險不值當,那麽他們為何深入草原?”作為直麵北疆的守將,耶律喜沉穩中不乏進取,“定然是馬賊劫掠了什麽。財物……除非是李泌的禦座,否則不值當。”


    斥候笑道:“興許是果子呢!”


    大唐皇帝用驛傳快馬千裏迢迢為愛妃運送果子的‘事跡’廣為人知,皇帝覺得為愛妃如此是愛的表現,殊不知在天下人的眼中卻成了笑話。。


    “哈哈哈哈!”


    眾人忍不住狂笑。


    耶律喜說道:“器物不可能,那便是人。馬賊定然是劫掠到了某位不得了的人物,所以引來了北疆的突襲。數百騎冒著全軍覆沒的危險來營救……誰值當數百騎?”


    “詳穩,少說得是個將軍吧?”


    “將軍能被劫掠?”


    “那就是貴公子或是貴女。”


    “至少得是刺史的孩子。”


    “對,少說是刺史的孩子。”


    “拿住了刺史的孩子,那就有熱鬧看了。”


    耶律喜是個胸襟寬廣的人,每次遇到事兒,總是喜歡聽下麵的人七嘴八舌的分析一通,隨後自己再拍板。


    這便是集思廣益。


    今日也不例外,手下一番分析後,耶律喜覺得自己找到了打開當前局勢的鑰匙。


    “定然是貴人。”耶律喜說道:“可好死不死的,竟然被咱們的斥候碰到了,他們的運氣看來不大好。”


    “哈哈哈哈!”


    眾人一陣狂笑。


    “追!”


    一追一逃,逃的人消耗最大。心理壓力是主因。


    軍士們倒是沒啥,大夥兒在刀口舔血習慣了。可被救出來的貴人子弟們剛從被囚禁的苦海中走出來,接著又經曆了一出亡命奔逃,精神幾乎崩潰。


    他們的隨從數十人也沒法幫忙,隻是關切的叫喊。


    “小郎君,快一些。”


    “小娘子,要掉隊了。”


    老賊聽著這些喊聲,有些納悶,“郎君,怎地像是在打馬毬呢?”


    “不,打人球。”楊玄回首看了一眼,公子哥們還不錯,沒掉隊,看來平日裏在長安沒少飛鷹走馬,也沒少出城去禍害那些獸類。


    老賊曖昧一笑,“哪個球?”


    王老二不解,“有什麽球?”


    楊玄嘴角抽搐,“別教壞了老二。”


    老賊笑道:“老二遲早得知曉男女之事,此刻教導一番也是好事,免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此等事無師自通。”


    “也有錯的。”


    楊玄看了老賊一眼,想到了那個結婚數年沒懷孕的笑話,“老賊,你從何處學了這些?”


    老蛇皮笑了笑,“獄中無聊,那些人每日吹噓各種事。天長日久,該吹噓的都吹噓了,也吹噓累了。唯有男女之間那檔子事永遠都吹不累。”


    人才!


    “張娘子,快一些。”


    楊玄回頭一看,張冬青掉隊了。


    這個妹紙的馬術能明顯看出普通,但這一路卻咬牙堅持著。


    張冬青的身體在馬背上顛簸的比較厲害,這是身體失去掌控力的表現,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失去控馬的能力。


    然後不是跌落馬下,就是隨波逐流。


    “哎!這女人倒是堅韌。”見到張冬青咬牙跟了上來,老賊不禁讚了一句。


    “放鬆!”楊玄放慢了馬速,等張冬青跟上後,說道:“越緊張你就越累,你累馬也累。是馬動不是你動,既然如此,你放鬆隨著馬一起動就行了。”


    “小玄子,我怎麽覺著你在開車呢!”


    張冬青聞言喘息幾下,放鬆了身體,果然舒服了許多。


    “別緊張。”楊玄回首看了一眼,“追兵還遠著呢!”


    話音未落,身後遠方出現了黑點。


    “敵軍來了。”有軍士驚呼。


    曰!


    我這什麽嘴?


    楊玄摸摸自己的嘴唇,見貴人子弟們麵色煞白,就笑了笑。


    “你還能笑出來?”常倩麵色發青。


    “廝殺漢,廝殺是常事。”楊玄不大喜歡這個妹紙,“殺人殺多了,自然不怕這等事。有時候渾身掛滿了腸子肺葉,也得衝殺……”


    常倩的咽喉湧動幾下,指著楊玄想罵人。


    嗬嗬!


    楊玄成功惡心了這妹紙一把,心情大好。


    他和這些人扯淡的目的是關注大腿。


    大腿看來有些害怕,但卻咬著紅唇不肯說出來。


    挺倔一少女。


    沒啥壞心思,就是單純了些。


    “靈兒,放鬆些。”張冬青現學現賣。


    魏靈兒嗯了一聲。


    楊玄跟上,“竟然沒回頭,可見膽大。”


    魏靈兒強笑道:“我不敢回頭。”


    你這也太耿直了吧……楊玄:“……”


    “他們在那!”追兵發現了目標。


    耶律喜仔細查看,“六七百!”


    有人說道:“詳穩,還有人質呢!”


    “對,看,落在後麵的……哎!詳穩,不少是女人呢!果然是人質。”


    “詳穩,這定然是貴人中的貴人,大功勞啊!發財了!”


    北遼同樣是以軍功為重,軍功之下,升官發財隻是等閑。


    所以上次赫連峰令對頭林雅領軍出戰時,林雅雖然知曉赫連峰想消耗自己的人馬,但依舊忍不住為軍功動心。


    大夥兒都看著尊敬的詳穩大人。


    大人,拍板的時候到了。


    詳穩大人毫不猶豫的道:“卷過去!”


    “得令!”


    追兵分為兩股,從左右席卷而去。


    “敵軍來了。”


    掉隊的是幾個隨行的仆婦,一邊尖叫,一邊拚命打馬。


    “閉嘴!”一個軍士回首厲喝。


    有仆婦罵道:“賤狗奴,回頭令你吃不了兜著走!”


    楊玄淡淡的道:“看來先前讓他們吃的太飽了。”


    老賊心領神會的給個眼色。


    大夥兒開始加速了。


    幾個凶神惡煞的仆婦此刻慌了神,想追追不上,回頭一看追兵如狼似虎,頓時就嚇尿了,“救命!小郎君,救命!”


    “小娘子!”


    常倩回首,“楊司馬,救救她們吧?”


    “我也想。”楊玄很誠懇的道。


    “那就出手吧。”


    寧為長安一小吏,不為北疆一縣令,這是大唐上下對北疆的看法……莽荒地帶,窮山惡水,盡出土匪。


    所以關中人來到了北疆,優越感爆棚不說,那種不屑的勁頭也很足。


    楊玄自然不會平白無故的得罪人,微笑道:“可我也不能代替她們騎吧?”


    常倩:“……”


    老賊說道:“自己騎自己的。”


    “救命!”


    “耶耶救命!”


    “楊司馬,阿耶!楊阿耶!”


    “楊祖宗!”


    “阿耶,奴錯了!”


    幾個仆婦胡亂叫喊,楊玄的輩分瞬間就飛升了。


    “老賊。”


    “在!”


    “幫幫她們。”


    常倩瞪著楊玄,“你不是說幫不了嗎?”


    “是啊!”


    “那你如今為何能出手?”


    “幫她們下個決心罷了。”


    眾人回頭,就看到老賊策馬回去,等幾個仆婦過來時,揮舞鞭子就抽。


    戰馬挨了鞭子,長嘶一聲,頓時就飛奔而去。


    嗖!


    常倩目瞪口呆的看著幾個仆婦超越了自己,直奔帶頭的廖副使而去。


    臥槽!


    好快!


    兩邊一追一逃。


    老賊低聲道:“三千騎,郎君,有廖副使在,加上咱們的百餘護衛為主,輔以五百騎,能擊潰他們。為何要逃?”


    這也是楊玄逃的如同旅遊般的原因,還有功夫去關懷大腿,“我也不知。”


    “大車跑得快,全憑頭馬帶。”楊玄指指跑在最前麵的副使大人。


    前麵有多裝比,此刻的廖副使看著就有多沒出息。


    你該掉頭去廝殺啊!


    可老廖卻一騎絕塵。


    壓根不帶回頭的。


    “帶著這些貴人子弟,副使怕是不敢衝殺,否則亂軍之中被弄死一個,人情沒了,弄不好還有些仇怨。”楊玄分析著廖勁的動機。


    老賊點頭,“是。除去一個張冬青之外,都是權貴子弟,聯手起來便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廖副使不敢冒險也是情理之中。”


    一追一逃,直至午時。


    “餓了。”


    陶堅餓的肚子貼脊背,看看同伴,人人如此。先前撤離營地之前,軍士們弄了早飯,不過他們覺得太粗糙不肯吃,現在就遭罪了。


    “救我!”


    “哎!子茂!”


    陳子茂的馬漸漸不支,任憑他拚命打馬也無濟於事。


    “換馬!”陶堅喊道。


    可此行繳獲的馬都在前方。


    “去拉來!”陶堅去找馬。


    “潘正!”


    陶堅聞聲回頭,不禁傻眼了。


    潘正也隨之掉隊了。


    大隊人馬疾馳,很快就把他們二人甩在了身後。


    “廖副使,救救他們吧!”


    “廖副使!”


    廖勁此刻才回頭,麵色鐵青,“可其他人呢?一旦混戰,誰來保護你等!走!”


    常倩低聲道:“廖副使說的沒錯,一旦混戰,咱們首先會倒黴。”


    魏靈兒眼眶又紅了,“可……可他們怎麽辦?楊玄,子泰!”


    喲!


    這就開始稱呼表字了。


    老賊挑眉,暗示郎君手段了得,竟然讓大腿改變了態度。


    楊玄苦笑,“我們無懼衝殺,真的。”


    有人狐疑的道:“都是說。”


    老賊冷冷的道:“我家郎君以五百騎牽動瓦謝萬餘鐵騎,什麽叫做都是說?”


    那人愕然,“萬餘騎?”


    老賊淡淡的道:“你等以為兩千餘人的太平軍如何能滅了坐擁兩萬鐵騎的瓦謝?”


    頓時眾人看向楊玄的目光都不同了。


    楊專家!


    楊玄說道:“一旦衝殺起來,你等誰來照拂?”


    是啊!


    先前質疑那人拱手,感激的道:“多謝楊司馬!回頭我請楊司馬去青樓。”


    你的同伴馬上要落入敵手了,你特娘的還有心思去青樓。


    權貴子弟的神經真粗啊!


    “塑料友情!”朱雀說道。


    “救命!”


    陳子茂和潘正落入敵手。


    二人先被幾耳光抽的嘴角流血,隨後被五花大綁,由數十騎看護,不再跟隨。


    耶律喜歡喜的道:“功勞到手。”


    追兵越發近了。


    廖勁回首,“楊玄。”


    “在!”


    “給他們一下!”


    “領命。”


    老廖的命令讓楊玄有些不解,他覺得令百餘騎護著這些累贅先走,隨後大夥兒一陣反殺豈不是更妙?


    老廖的一杆馬槊就能讓敵軍膽寒,加上他楊老板的一把刀,老二的巴掌,護衛們的精悍,五百騎的凶殘……


    對方又不是北遼最精銳的騎兵。


    三千騎也不是不能敵啊!


    楊玄看了魏靈兒一眼,低聲道:“緊跟廖副使。”


    魏靈兒身體一震,“你去哪?”


    楊玄微笑道:“保護好自己。”


    楊玄旋即策馬,戰馬長嘶,人立而起。


    魏靈兒回頭,就看到了這個令她此生難忘的畫麵。


    楊玄雙腿夾著馬腹,戰馬人立而起。他衝著魏靈兒微微一笑。


    隨即拔出橫刀,喝道:“烏達!”


    “在!”


    “隨我阻敵!”23sk.


    “領命!”


    戰馬此刻才開始轉向,竟然是原地靠著兩隻後蹄轉了回去。


    魏靈兒哽咽道;“你要回來呀!”


    “我太平軍!”


    橫刀高舉。


    林立如刀山。


    “威武!”


    楊玄一馬當先衝殺了過去。


    百餘騎緊緊跟隨。


    “放箭!”


    一波箭雨讓追兵有些懵逼。


    騎射不是誰都有的本事,要精銳中的精銳才行。


    可眼前這百餘騎卻人人都能騎射。


    “絞殺他們!”耶律喜喊道。


    可這百餘騎卻格外狡黠,竟然采用了遊鬥的方式,不斷從外圍射殺追兵。偶爾敵軍散開,他們會在楊玄的率領下惡狠狠的撲上來,撕咬一口,在耶律喜惱怒的吼叫聲中遁去。


    “止步!”


    被一番遊鬥糾纏後,前方的唐軍已經看不見蹤跡了,耶律喜這才令眾人停止追擊。


    兩騎趕來,回報了一個重大消息。


    “詳穩,那二人都是大唐勳戚子弟,其中一人還是給事中的兒子。”


    “哦!哈哈哈哈!趕緊回去!”


    楊玄帶著護衛們沒走。


    “郎君,為何不走?”


    “我心中有些疑惑,需要去看看。”


    他帶著護衛跟在後麵,直至發現了那兩匹被丟棄的戰馬。


    戰馬孤獨的在嘶鳴著,看著很虛弱,以至於被輕鬆控製。


    “檢查!”楊玄麵色平靜,“希望不是如我想的那樣。”


    烏達麾下大多是養馬好手,很快發現了問題。


    “主人,這兩匹馬都被刺過血。”


    “什麽意思?”


    “刺血後戰馬會很快,可一旦爆發之後,戰馬就會無力。”


    放血療法嗎?


    可這是戰馬!


    “痕跡老還是新?”


    “新。”


    老賊看著楊玄,“郎君想到了什麽?”


    “這是故意的!”


    “誰有嫌疑?”


    楊玄搖搖頭,“他們的同伴不會如此,而且戰馬都是咱們的人控製著,誰能下手?想來想去唯有……”


    “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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