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醒來了。


    “這是……”


    他茫然看著前方被張淩一巴掌拍死旳男子,問道:“孤這是在哪?”


    這演技!


    楊玄不禁暗讚:少說也得是個影帝。


    不,影帝都不及太子。


    因為他是用生命在演繹,而那些人是為了名利。


    楊玄幹咳一下,“此事……還請韓少監來吧。”


    他不準備摻和這對父子的事兒。


    門外,韓石頭淡淡道:“陛下令你主持。”


    楊玄:“……”


    老子把太子殺了如何?


    楊玄腹誹著,但到了此刻,他知曉太子不會死。


    皇帝這是什麽意思?


    楊玄腦海裏轉動著各種念頭,“殿下,鍾先生等人謀逆,殿下可知情?”


    最後一個死士此刻躺在地上,身體還在抽搐著。


    那雙就像是死魚眼的眼睛定定的看著楊玄。


    死士都藏身於太子床榻邊上,他不知情才見鬼了。


    太子愕然,“竟然如此?”


    這演技,炸裂了!


    楊玄說道:“殿下不知情?”


    太子搖頭,“孤不知。”


    楊玄回身,“韓少監,殿下不知。”


    韓石頭看著他,想到了皇帝早些時候看向楊玄的眼神,好像有些恍惚。


    小郎君的眼睛和陛下真是一模一樣,老狗定然是恍惚間想起了被他們父子坑害的陛下,所以才帶著小郎君去太廟。


    隨後令小郎君主持此事,怕也是下意識。


    不過小郎君此次表現的……無可挑剔!


    “來人!”韓石頭轉身。


    “少監!”


    數十侍衛欠身,應諾聲震動東宮。


    韓石頭走下台階,“殿下累了,好生歇息。服侍殿下的人呢?”


    馬奇上前,“奴婢在此。”


    韓石頭說道:“失職。”


    馬奇知曉自己必死無疑,微笑道:“是。”


    韓石頭說道:“杖責二十。”


    竟然不殺我?馬奇:“……”


    楊玄知曉,馬奇對於皇帝來說就是一隻螻蟻,可為何不殺他?


    韓石頭一路回到了梨園。


    “陛下,那邊處置好了。”


    “嗯!”皇帝輕哼一聲。


    “拷打得出了口供,再度抓捕東宮官吏十九人。另外,太子床榻兩側藏著死士,被楊玄查了出來。”


    “逆子的手段……”皇帝微笑搖頭,“和朕當年沒法比。”


    當年他可是兩度率軍殺入宮中,兩度讓大唐更換帝王的存在。


    所以他說這話,沒有人敢不服。


    “殿下身邊的人都清理了,就留下一個內侍。”


    “一個人多寂寞,留著也好。”


    皇帝的眼中多了一抹玩味。


    韓石頭躬身告退。


    晚些,他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裏。


    石頭放在案幾上,他無聲說著……


    “陛下,今日偽帝的崽子準備行刺,奴婢真希望他能成功啊!可他若是成功,小郎君就會被打壓。所以當初偽帝令王顯設局時,奴婢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泄露出去。”


    “今日小郎君也跟著去了太廟,大概也看到了陛下的神主,奴婢看了他一眼,小郎君的眼眶有些紅,其它還好。”


    “偽帝令小郎君處置此事,奴婢想,這多半是看著小郎君的那雙眼睛,想到了陛下。那老狗無恥,可從未見他做過噩夢。”


    “今日小郎君主持了此事,大概會被一家四姓給恨上了。不過小郎君的未婚娘子卻是周氏的嫡女,一家四姓內部會為此生出齟齬來,陛下,這便是神靈護佑,可見小郎君當有天命。”


    “今日之後,小郎君在老狗這裏就有了個印象,對大業極好。”3sk.


    “偽帝竟然留著太子而不殺,也不幽禁,奴婢想,他這是別無選擇。”


    “若是廢掉太子,衛王不合適,越王名聲太好,一家四姓為之鼓噪,老狗會認為是威脅。至於敬王,帝王家就沒有傻子,他裝瘋賣傻還自以為得意,殊不知在老狗的眼中,就如同是一條蠢狗。”


    “經此一事,太子再無翻盤的機會,如此,老狗的帝位再無威脅。這也是他留著太子之意。”


    韓石頭起身,無聲道:“今日就和陛下說這些,回頭有新鮮事了,奴婢再來稟告。”


    他把石頭收起,放進箱子的那一刻,突然停頓了一下。


    “陛下,奴婢想陛下了。”


    兩行淚水滴落在石頭上,把石頭二字浸潤的多了鮮活的氣息。


    ……


    東宮清理完畢,王顯這位新晉的太子詹事開始發號施令。


    一群幸存的官吏在聽他說話,楊玄說道:“王詹事,下官的值房被翻的亂糟糟的,還得去整理一番。”


    王顯是叛徒,這個定性了。這位叛徒飛升成為東宮的大佬,第一件事兒就是要立威。


    古往今來,新官上任立威的方法很多,但核心還是殺雞儆猴,敲山震虎。在這等時候沒有什麽無辜,有的隻是誰不長眼。


    所以眾人很是順從的聽著他訓話。


    直至楊玄出聲。


    王顯楞了一下,隨後淡淡道:“去吧!”


    眾人看著他們,心想,這二人算是對頭了。


    楊玄回到值房,安排了一下,隨即走了。


    出了東宮,右側有人在拚命招手。


    “郎君!郎君!”


    王老二歡喜的喊道。


    幾個留著的侍衛黑著臉,可卻不阻攔。


    楊玄笑著出來。


    “家中可是擔心了?”


    老賊說道:“怡娘擔心的不行。”


    “沒告訴周寧吧?”


    “沒。”


    “老二回去報信。”


    “好!”


    等王老二走後,楊玄說了今日之事。


    “這對父子,堪稱是極品!”老賊感慨的道,“可他竟然留著太子?”


    “太子被處置了,東宮總得進個人,誰能來?”


    “衛王……越王……”老賊愕然發現不對,“竟然是太子最好?”


    “太子廢了,此後就是如同行屍走肉般的活著。如此,東宮形同虛設,他不必再擔心以後誰利用太子來逼宮了。”


    “人犯來了。”


    有人高喊一聲。


    鍾遂等人被帶出來了。


    他們將會被帶去牢中,等待皇帝的處置。


    一個個人犯低著頭,唯有黃良和鍾遂昂首挺胸。


    “阿耶!”


    前方,上千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聚集在一起,被軍士包圍著。


    這是人犯的家眷。


    鍾遂本是默然,見到那些人後,麵色一變。


    一個內侍大聲喊道:“鍾遂密謀行刺,陛下令,夷三族!”


    楊玄的眼皮子眨動了一下。


    “阿耶,你讓我去南疆經商,卻又阻攔,你……你這是活生生把我送進了死路。阿耶,為何?為何!”


    鍾遂的小兒子在哭喊。


    老賊低聲道:“鍾遂這是怕驚動了宮中,擔心打草驚蛇吧?”


    楊玄點頭,“虎毒不食子,鍾遂把一家子都綁在了身上,這下……全完了。”


    “夷三族呢!”老賊搖搖頭,“多少年沒聽聞了。”


    “以後你會聽聞的。”楊玄說道。


    老賊感受到了殺機,心中一顫……郎君這是說以後,大業成功之後?如此,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鍾遂看著兒子,苦笑道:“是老夫害了你們。”


    那些親戚在狂罵鍾遂。


    鍾遂的親戚自然文采不凡,彬彬有禮,可此刻在絕望之中,什麽禮儀都被丟掉了,汙言穢語隨口而出。


    楊玄說道:“倉廩實而知禮節,誠哉斯言。”


    老賊幽幽的道:“在生死之前,都是虛幻。”


    這話何其深刻?


    “小人前些年縱橫地底下,見到那些所謂的高官貴人、王公貴族,他們的墓誌銘上寫著生前威風凜凜,富貴之極。可最後也隻是一堆白骨,被蟲子啃噬。”


    “想出家?”


    “沒!小人覺著還是紅塵好。”


    “你這是看破了紅塵,又眷戀紅塵,有些意思。”


    “郎君謬讚了。”


    鍾遂上前一步,衝著親戚們躬身,隨後回身看著宮中。


    “此事最先乃是王顯建言!”


    轟隆!


    楊玄仿佛聽到了雷鳴!


    他有些暈乎。


    王顯最先建言……可他是二五仔,告密者啊!


    最先提出行刺這個主意的王顯,竟然第一個背叛了它。


    楊玄一怔,“難怪……哪怕是告密者,事後也不可能成為太子詹事,我當時還覺著皇帝隨意,此刻想來……那王顯定然是皇帝的人。”


    老賊心底發寒,“郎君的意思……刺殺皇帝是皇帝的意思?”


    楊玄點頭。


    他此刻隻想罵娘!


    老狗!


    狗東西!


    特娘的無恥的老狗!


    “皇帝給自己挖了個坑,卻埋了太子,以及……一家四姓。”


    一個侍衛拔刀威脅,“住口!”


    鍾遂點頭,“老夫知曉。”


    他跟隨人群緩緩走過去。


    身體猛的一撲。


    噗!


    橫刀捅入了他的小腹中,鍾遂抱著侍衛,用力拉了一把。


    侍衛下意識的鬆手退後。


    鍾遂小腹帶著橫刀緩緩回身。


    衝著東宮方向跪下。


    “殿下,老臣……去了!”


    老賊歎道:“他這麽做,不是在告訴所有人,太子參與了此事嗎?”


    “就算不告訴,你以為太子還有活路?”


    “鍾遂知曉了皇帝是在利用太子和一家四姓針鋒相對,再繼續下去,太子活著就如同行屍走肉,不知何時就被皇帝宰了。既然如此,何不如直接挑明了。”


    太子謀逆!


    那些官吏倒吸一口涼氣。


    雖說大多猜到了,可被證實是另一回事。


    “太子完了!”


    中書省。


    一個小吏急匆匆請見周遵。


    “……陛下令楊中允主持此事,鍾遂等人被拿下,王顯為太子詹事……”


    周遵點頭,小吏告退。


    “楊鬆成正在謀劃讓太子翻身,皇帝這是不耐煩了,幹脆令王顯建言行刺。他一手操控了此事,此事後,太子就成了廢物,楊鬆成的謀劃盡數付與東流。好手段!”


    周遵輕歎,“他的權術手段大概是曆代帝王中最為犀利的,若是把這份犀利用在國事上,所謂的盛世弄不好還真能成為盛世。”


    他揉揉眉心,“那小賊無事就好,免得阿寧傷心。”


    ……


    楊鬆成的值房裏很熱鬧。


    除去周遵之外,一家四姓在朝中的大佬都來了。


    “這是他的手段!”


    楊鬆成麵色難看,所謂的世家氣度在謀劃了許久的事兒被人一巴掌拍斷後,也撐不住了。


    “是他的手段。”


    幾個大佬麵色鐵青。


    “隻是令老夫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賊喊捉賊,一邊令人謀劃行刺自己,一邊又貓戲老鼠般的看著咱們為太子謀劃,看著太子和鍾遂他們一步步走向絕路。”


    “國丈,太子無用了。”


    “老夫知曉。”


    經此一事後,太子就廢了。


    “越王!”有人眼神閃爍。


    楊鬆成冷笑道:“別忘了,當年孝敬皇帝就是因行刺帝王的罪名被賜死的,一杯毒酒了結了那位令當初帝後讚不絕口的太子。”


    “可他卻留下了太子。”


    “這便是占著位子。”


    少頃,皇帝下了詔令。


    太子謀反,皇帝痛心疾首,本想處置了太子,可虎毒不食子,終究不忍下毒手。所以太子留著,皇帝重新為他挑選一些先生,好生教導,讓他改邪歸正,從頭再來……


    太子都特麽大把年紀了,三觀都定型了,還能教育?


    這話沒有一個官吏信。


    “陛下好仁慈。”


    今日因為發生了太子謀逆這等大事,坊中各處很是熱鬧。一堆婦人,一堆閑漢,一堆老頭……大夥兒都在談論此事。


    “是啊!若是我家小子敢殺我,我特娘的非得弄死他!”


    “我倒是舍不得,不過從此後父子情義自然也沒了,趕他出門,自生自滅。”


    “陛下不但留著太子,還讓他留在東宮,嘖嘖!這份父子情義令人感動。可惜不是父慈子孝,否則可為佳話。”


    一個坊中著名的窮酸幹咳一聲,眾人平日裏要倚仗他念公告,所以也很給麵子,都安靜了下來。


    窮酸說道:“當今乃是聖天子在位,文治武功震古爍今。這樣的聖天子,自然不會殺太子。不過太子謀逆,此乃十惡不赦之大罪,陛下再寬容,臣子們也該奮起彈劾。另外,這等太子萬萬不能繼位,否則倫理何在?”


    “說得好!”


    楊玄看著這些人熱鬧非凡的討論著此事,不禁哭笑不得。


    有人說道:“太子竟敢謀逆,是如何謀逆?”


    “太子埋伏了甲兵。”


    “哦!好大的膽子!”


    “可不是。”窮酸矜持的道:“老夫看遍了史書,就沒見過這等喪心病狂的太子,竟敢謀逆!”


    一個挑著擔子的老人路過,隨口道:


    “可他太子做的好好的,為何要謀逆?”


    瞬間。


    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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