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王逃了!


    瀚海節度使不敢隱瞞,迅速派人去長安請罪。


    韓石頭記得皇帝那一天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似高興,又似不屑。


    “那個逆子,學了朕的手段,卻用錯了地方!”


    皇帝不屑的道。


    回過頭,他問道:“護送的人呢?”


    韓石頭說道:“護送旳人聞訊返回,追入了洛羅境內,至今沒有消息。”


    “等他們回來告訴朕。”


    太子對皇帝的挑釁必須有人來承擔責任。。


    接力護送廣陵王的西疆將領已經被拿下,皇帝下令將其流放南疆。


    至於楊玄等人,雖說不是直接責任,但帝王的怒火從來都是地毯式的。


    消息沒有散播出去!


    韓石頭每日都會拿出那塊石頭來默默念叨。


    但紙包不住火!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是周寧。


    “去問問。”周寧盤算時間,楊玄就算是在西疆找個小妾都該回來了,可這人呢?


    怡娘安慰道:“娘子放心,郎君就算是野到天涯海角了也記得回家的路。”


    周寧:“……”


    她隨後去尋了父親。


    周遵安慰著女兒,“大概是路上耽誤了,若是出事,早就來了消息!”


    周寧安心了。


    但老父親卻糾結了。


    “怎地還沒回來?”


    廣陵王的離去對於長安來說堪稱是悄無聲息,老百姓念叨了一陣子,隨後就被新八卦給替代了。


    周遵發動了一些關係,得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消息。


    “太子那邊的看守越發的嚴密了。”


    “什麽時候?”


    “就在半月前!”


    周遵心中一個咯噔,不動聲色的告辭。


    回到家中,他把此事告訴了周勤。


    “半月前……若是子泰路上不耽誤,他也就是晚些時候會到達長安。”


    周勤惱火的道:“這多半是出事了,而且和太子有關。這家子……耶耶就說沾不得!一群畜生!”


    周遵苦笑,“阿耶,如今說這些作甚。咱們總不能看著阿寧做寡婦吧?”


    “再嫁!”


    周勤很硬氣,但回過頭就發動了自己的老關係去打聽消息。


    “出事了!廣陵王跑了。”


    “誰弄丟的?”


    “西疆軍,不過你那孫女婿也逃不過皇帝的怒火!”


    周勤冷著臉把兒子叫來。


    “太子早有預謀,安排人手劫走了廣陵王,你那女婿追去了。”


    “那也是您的孫女婿!”周遵苦中作樂。


    “此事麻煩。”周勤想罵人,“一家子畜生,弄出事來牽累人。想個法子,好歹為他脫罪。”


    “本就與他無關,皇帝遷怒罷了!”


    “遷怒?老夫還記得皇帝的醜事,特娘的!要是他敢遷怒,回頭就散出去!”周勤皺著眉,眼睛都成了三角形,仿佛一條老蛇在衝著皇宮吐信子。


    周遵思忖良久,“派人去接子泰,讓他裝病!”


    “妥當。”周勤點頭,“對了,瞞著阿寧!”


    周遵苦笑,“阿寧聰慧,怕是瞞不過。”


    這事兒就這麽被擱置了。


    冬季來臨,各州的使者們帶著禮物先後來到了長安。


    皇帝興致勃勃的接見了他們,並讓他們開了回眼界。


    皇帝作為總導演弄了一出歌舞,叫做什麽羽衣曲。


    舞蹈美輪美奐,使者們紛紛表示皇恩浩蕩,讓自己開了眼界,回去就廣為傳播皇帝的仁慈。


    劉擎對所謂的舞蹈沒什麽興趣,外麵還有馬車在等著他,想到這個,劉擎就反手揉了揉老腰。


    出了皇城後,有人叫住了他。


    “黃相公叫你。”


    劉擎回身,黃春輝正緩緩走來,身邊是南疆節度使張煥。23sk.


    張煥的身邊是貴妃的義子,最近紅得發紫的番將石忠唐。


    “見過二位相公。”劉擎行禮。


    張煥頷首,“可想去南疆?若是去,可領軍專職廝殺。”


    劉擎心中微動,他不覺得張煥會平白無故說出這番話,唯有一種可能,黃春輝提及了自己。


    劉擎說道:“下官卻是習慣了北疆的苦寒。”


    張煥笑了笑,“雲山奴,可想去北疆?”


    石忠唐恭敬的道:“下官隻想在南疆為相公效力。”


    是效力,而不是效命,這個忠心有些露骨,但節度使執掌一方,近乎於土皇帝,這話卻是現實。


    “哈哈哈哈!”


    張煥大笑,“老黃,你老了。”


    這話有些挑釁。


    黃春輝耷拉著眼皮子,“換了南疆,老夫帶著麾下半年可平了叛軍。你,可能?”


    這一瞬,周圍的北疆官員們都為之精神一振。


    張煥麵色如常,“大言不慚!”


    大唐最要緊的兩個地方就是北疆和南疆,兩邊也在暗自較勁。


    黃春輝淡淡的道:“若是耍嘴皮老夫沒工夫,若是要較量一番,老夫奉陪。”


    張煥笑了笑,隨即帶著南疆官員將領們走了。


    黃春輝幹咳一聲,“先前陛下單獨見了老夫和張煥,提及北疆與南疆時,說我北疆能鎮壓北遼,其功不小。”


    眾人不禁都笑了起來。


    “隨即是南疆,剿滅叛軍也頗為出色。”


    這是製衡……劉擎低聲道:“張煥是故意的?”


    老劉不錯……黃春輝頷首,“他不吭氣,老夫也得開口和他鬧一場。記住了,北疆和南疆不能合流,更不能和氣!”


    “是。”


    眾人心中凜然。


    “老劉!”黃春輝把劉擎叫到身邊,他緩緩而行,遇到熟人微笑頷首,就像是鄰家的老頭子般的親和普通。


    “陛下今日流露了些換將的意思,嫌棄老夫老了。”


    “相公可不老。”劉擎說道:“節度使無需修為驚人,要的是謀略。北疆可缺不得相公。”


    黃春輝不在,誰來接班?


    廖勁的威信目前不足以鎮壓北疆,貿然接手,弄不好就會出亂子。若是北遼趁勢出擊,北疆危矣。


    皇帝難道看不出這個局麵?


    劉擎覺得不可能。皇帝善於玩弄權術,而北疆是大唐重中之重,不可出一點差錯的地方,他哪裏敢輕視?


    張楚茂上次謀劃北疆節度使之職失敗,事後北疆大佬們總結,這便是皇帝的謀劃,由此可見皇帝並不糊塗,不會拿國門來開玩笑。


    黃春輝說道:“這是暗示。”


    劉擎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你老黃還能幹多久?


    “老夫說……臣願意死在北疆!”


    劉擎沒有生出悲涼的感覺,反而覺得豪邁,“相公威武!”


    黃春輝搓搓有些發涼的手,微笑道:“陛下生出了這個心思,必然會看著北疆,弄不好就會調整人手。”


    這是必然。


    “可老夫終究不放心。”黃春輝歎道:“說句犯忌諱的話……”


    周圍的北疆官員馬上就警惕的看著四周。


    劉擎心想這樣的北疆,看似和長安有些格格不入啊!


    “老夫垂垂老矣,家眷都在長安,陛下怎會猜疑老夫?”黃春輝被手下官員的反應弄笑了。


    “相公,小心為上。”


    黃春輝不置可否,“如今陛下看重的那些人,本事不大,但都會做人。”


    這是一句含蓄的抨擊。


    ——皇帝看好的人大多是馬屁精,隻知道奉承,這等人去了北疆就是禍害。


    “沒有人比老夫更清楚北疆對於大唐的重要,那個地方啊!用錯了人,隨即就是萬劫不複!”


    北疆一旦糜爛,北遼就會大打出手。失去了北疆的屏障,長安拿什麽來阻擋北遼鐵蹄?


    “要未雨綢繆。”


    黃春輝看著劉擎,“可想來桃縣?”


    桃縣……劉擎一怔,“可陳州丟給誰?”


    黃春輝笑了笑,“總是會有人的。晚些宮中賜宴,你和老夫去。”


    眾人羨慕的看著劉擎,都知曉這是黃春輝要親自向皇帝舉薦劉擎。


    “多謝相公。”


    回到駐地後,有人在等候。


    “見過黃相公,見過劉使君。”


    “怡娘?”


    劉擎認得怡娘,介紹道:“相公,這是子泰家中的女管事。”


    黃春輝抬眼皮子看了怡娘一眼,“子泰呢?離了北疆,就不來見老夫了?”


    劉擎說道:“下官去尋過他,才得知他送廣陵王去西疆未歸。”


    老劉對郎君真是不錯!


    怡娘免去了解釋,“郎君臨行前有交代,說年底北疆諸位會來長安,就準備了些禮物,順帶若是有需要幫手的隻管吩咐。”


    小崽子幹得漂亮!


    劉擎心中暗自讚許!


    所謂禮物,就是長安的一些特產,不多,但準備的很精致。


    晚些怡娘回到了家中。


    “送去了?”


    “是!”


    怡娘說道:“郎君忘記了此事。”


    送禮是周寧的吩咐。


    周寧說道:“子泰不在,這等應酬必須要張羅起來。他一心想去北疆,送些禮物,黃相公他們嘴裏不說,心中卻會極為妥帖。”


    怡娘點頭,覺得郎君沒娶錯人。


    “還有些人也得送,子泰和吏部羅尚書也有些交情,不過羅才此人清廉,無需送貴重東西,就送些家中準備的吃食,風肉風雞,子泰不是弄了不少?回頭弄些送去羅家。”


    怡娘一一應了,走出房間時,嘴角上翹。


    陛下,郎君找了個好娘子!


    這定然是您的護佑。


    ……


    下午,劉擎跟著黃春輝進宮。


    皇帝很忙,不可能一一接見各地官員。但北疆和南疆節度使這等重臣他必須要單獨見一次,並詢問當地情況。


    二人進了殿內,皇帝沒來,幾個內侍站在那裏很是呆板。


    “陛下到。”


    皇帝含笑進來,黃春輝二人行禮。


    韓石頭說道:“上酒宴。”


    酒菜上來,皇帝喝了一杯酒,隨即就是談話時間。


    “北遼如何?”


    “陛下,北遼今年很是平靜。”


    “為何?”


    “據說遼皇多了個皇子,為此大赦天下。”


    “這倒是個好消息!”皇帝看似漫不經心,可劉擎卻覺得他在觀察自己。


    “陛下,北疆依舊缺少甲衣兵器,以及錢糧。”借著這個機會,黃春輝大倒苦水。


    “有的將士甲衣都不齊整,若是大戰來臨,陛下,臣擔心……”


    黃春輝耷拉著眼皮,卻能輕鬆觀察皇帝,而不會被韓石頭嗬斥無禮。


    所以,這也是禍兮福之所倚。


    皇帝淡淡的道:“戶部那邊朕會為北疆將士說話。”


    這話若是不懂行的聽到,估摸著會各種感激。可這樣的許諾黃春輝聽的太多了,他幹咳一聲,“陛下,北遼今年未動,就怕明年會大動。”


    皇帝笑了笑,“你說這個,正好,朕這裏有個人才,石頭。”


    韓石頭走出去,再進來時,身後跟著一個官員。


    “通事舍人賈赫,見過黃相公。”


    賈赫三十多歲,看著頗為溫文爾雅。


    皇帝說道:“賈赫於北疆也有些見解。”


    黃春輝是北疆節度使,若是皇帝任命官員不和他通氣,這便是失寵的征兆,黃春輝聰明就該趕緊其骸骨。


    所以今日皇帝借著這個機會推出了賈赫,也是給黃春輝這個老臣麵子。


    可通事舍人是東宮的官員,如今太子近乎於被幽禁,皇帝的人自然就該撤出來了。


    黃春輝微笑,“臣洗耳恭聽。”


    賈赫看來做了不少功課,開口就把北疆的情況說的頭頭是道。


    他說了許久。


    黃春輝都喝了半壺酒,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老夫想問問,對於北疆當下的局勢,你有何見解?”


    賈赫說道:“下官以為,北疆當下該謹守,不過若是北遼跳梁,自當出兵廝殺!”


    這話進可攻來退可守,堪稱是滴水不漏。


    黃春輝歎道:“是個人才!”


    皇帝要在北疆丟個自己人,他能說什麽?


    但你好歹丟個靠譜的啊!


    幸好通事舍人品級不高,皇帝應當是想先安插人手,等他退下去後,賈赫應當也積累了些資曆,到時候再提拔重用。


    皇帝心情大好,隨即舉杯。


    黃春輝笑著酒到杯幹。


    劉擎蹙眉,他知曉黃春輝的身體不好,這等喝法不妥。


    但他不能勸。


    晚些,黃春輝大醉。


    “來人,扶著黃卿。”


    黃春輝被架著出了皇城。


    回到駐地後,劉擎趕緊叫人去弄了醒酒湯,剛想令人去請醫者,黃春輝幹嘔了一下,“不可!”


    劉擎捂額,“下官糊塗了。”


    皇帝賜宴是恩寵,可你吃了酒宴回來就請醫者,什麽意思?


    嘔!


    黃春輝吐的撕心裂肺。


    良久,他躺在榻上,喘息道:“妥當了。”


    劉擎低聲道:“相公的身體……”


    黃春輝歎息,“總得有人頂著。老夫去了有廖勁,可廖勁得有幫手,一頓酒換來一個臂助,值當!”


    劉擎問道:“可陳州誰來接替?”


    黃春輝已經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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