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啊!”


    新人上任,皇叔總是會勒索一番,這也是一種敲打方式。


    楊玄在太平時,就曾遠赴草原見了皇叔一麵。


    如今新任刺史,寧興那邊卻令皇叔出擊……


    這是在桃縣碰壁了之後,想在陳州打開突破口?


    但赫連春為何不肯大軍突襲?


    他在顧忌什麽?


    鳥盡弓藏?


    若是陳州被破,赫連春大功到手,威望如日中天。


    赫連峰會如何想?


    尋個借口弄死再說!


    如此,赫連春此行是要大張旗鼓,但不可能無功而返。


    如此,他請楊玄去會麵的目的是什麽?


    城下之盟!


    賠款,再丟出一個地方給大軍洗劫一番。


    這種可能性最大,當然,也不排除皇叔腦子抽抽了,想把楊玄弄死。


    去不去?


    不去,赫連春騎虎難下,定然會出動大軍。


    地裏的莊稼正在生長,劉擎剛走,陳州軍心民心正在不穩定的時期。


    寧興那邊看的很準,時機也抓的很準……在這個時候出手,事半功倍。


    楊玄笑道:“告訴皇叔,回頭見。”


    赫連燕笑了笑,仔細看著楊玄,“好。”


    這娘們的眼神不善啊!


    “一起吃頓飯?”


    “好啊!”


    二人就在值房裏吃了一頓飯,沒滋沒味的。


    飯後,赫連燕告辭。


    出了陳州,心腹捷隆策馬上來,“娘子,那楊玄新任刺史,看著頗為輕佻。”


    “他這是故意的!”赫連燕淡淡的道。


    “娘子如何知曉?”


    “他身上有女人的味道,還有藥材味。”赫連燕不屑的道:“二十不到就無用了,可見私底下是如何放縱。”


    捷隆:“吃藥不一定是腎虛吧?”


    “他看著並無毛病。”赫連燕教導道:“看一個人不能看表麵,要仔細琢磨觀察。”


    “是。”捷隆說道:“此次皇叔好像不大情願。”


    “若是陳州沒了,皇叔還有何用?”


    捷隆心頭一震,“那皇叔還請了楊玄赴會。”


    “這一路不好走,皇叔想看看楊玄旳膽略和本事,若是半個月內見不到人,就說明楊玄不及劉擎,如此,皇叔當大軍出擊,攻破一兩座城池去交差。”


    “若是楊玄能見到皇叔呢?”


    “那就是一個不錯的對手,皇叔會很高興,隨後……就要看皇叔的手段了。”


    “娘子,那楊玄每年私下給的回春丹,倒是為咱們掙了不少錢。”


    “錢財隻是用的,莫要被錢財帶著走!”赫連燕冷冷的道。


    “娘子……”捷隆覺得赫連燕的情緒不對。


    “潭州太悶了。”赫連燕幽幽的道:“我每日都活在各種擔憂之中,隻有晚上躺在床上,方能安生一會兒。”


    捷隆恨恨的道:“那個翠華總是針對娘子,還在皇叔那裏進讒言。這一年多來,皇叔嗬斥娘子多了些,可見這個女人陰毒。”


    赫連燕冷笑道:“你以為,若是沒有皇叔的首肯,翠華敢針對我?”


    捷隆一怔,“娘子的意思,打壓娘子是皇叔的意思?”


    “你以為呢?”赫連燕淡淡的道,“寧興那邊,陛下的猜疑心越發的重了,如今使者每次來,還會問我最近如何。”


    捷隆低聲道:“娘子全家死於皇室手中,自然要猜忌。”


    “皇叔是個冷漠無情的人,我對他是有用,但我被寧興猜忌之後,他會如何?”


    捷隆沒有思索,“皇叔會打壓娘子,弄不好就會把娘子弄掉,減少身邊的麻煩。”


    赫連燕冷笑著。


    捷隆眼中凶光閃過,“娘子,要不……咱們遠遁吧?”


    “能去哪?”赫連燕看著前方,眸色迷離,“潭州太小,悶得慌。若是陳州沒了,想來會很有趣。”


    捷隆說道:“陳州若是沒了,皇叔如日中天……”


    “寧興會忘掉我這個小人物,全力盯著皇叔。而皇叔也沒精力來壓製我,反而需要我這個幫手……”


    捷隆獰笑,“所以,陳州沒了最好,那個楊玄最好去死。”


    赫連燕點頭,捷隆突然想到一事,“皇叔讓咱們此行順帶去鎮南部撫慰一番。”


    “去了作甚?”


    “若是鎮南部對皇叔不滿……”


    “我就要這個。”


    赫連燕的桃花眼中多了冷意,“他不仁,還想我如何?”


    娘子夠狠!


    捷隆心中歡喜,覺得跟著這樣的主人才有前途。


    “對了,捷隆。”


    “娘子!”


    “路過三大部時,令人去傳話。”


    “什麽話?”


    “皇叔覺著三大部每年進貢的錢財太少了。”


    ……


    “去草原?”


    盧強第一反應是:“太危險,使君,老夫去吧!”


    楊玄搖頭,“此事隻有我去才妥當。”


    回到家,隔壁有些吵,楊玄蹙眉,“晚上若是這般吵鬧就去說一聲。”


    “是。”


    楊玄想著如何與周寧說自己此行就如同遊山玩水般的輕鬆……


    “阿寧!”


    周寧正在看書,“子泰。”


    “我過兩日要去草原一趟。”


    果然,周寧神色一緊,“可危險?”


    “就是去談個判,砍個人。”


    楊玄說道:“對了阿寧,上次讓你弄的修複疤痕的藥,可有了?”


    “有。”周寧拿出一個油紙包,“給誰的?”


    “給個朋友。”楊玄收好油紙包,剛想說握住周寧的小手。


    “嗷!”隔壁傳來了慘嚎聲,讓楊玄怒不可遏。


    “阿寧,我新任刺史,立足未穩,此次算是一次震懾之行。”


    “若是震懾不成呢?”


    “三大部將會輪番攻擊陳州,局勢危急。”


    而桃縣將會不滿,哪怕黃春輝欣賞楊玄,依舊會要求長安換人。


    “陳州的軍民都在看著我,若是失敗,我也無顏留在此地為官。唯有成功,我胸中的無數手段方能在陳州施展出來。”


    成功化解就任後的第一次危機,楊玄才能獲得威望,那些施政手段才能獲得支持。


    這便是所謂的是驢是馬拉出來溜溜之意!


    “那劉使君當年也經曆過?”


    “當年大唐還未曾如此孱弱,這邊不懼潭州。”


    老劉的運氣不錯,當年的大唐威勢依舊,潭州和陳州之間不過是勢均力敵罷了。威懾,不存在的。


    周寧皺眉,“我知曉,不過你要小心。”


    楊玄握著小手,剛想說幾句情話……


    “嗷!”


    隔壁再度慘嚎。


    楊玄忍無可忍,“老二!”


    王老二飛掠過去,坐在牆頭,喊道:


    “大王,可要幫忙!”


    正在暴打護衛的衛王說道:“滾!”


    鄰居怎麽變成了大侄子?楊玄:“……”


    衛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友人遷居新宅子,李晗,該送些什麽?”


    李晗的聲音有些羞恥,“要上門送禮。”


    “王老二!”衛王喊道。


    王老二剛想下來,喊道:“幹啥?”


    “本王喬遷,讓你家郎君送禮!”


    周寧噗嗤一笑,“原來衛王這般有趣嗎?”


    楊玄本想說你沒見到他殺人時的狠辣,但想想還是罷了。


    於是,當夜楊玄就帶著禮物去了隔壁。


    一頓狂喝,楊玄被架著回來。


    “阿寧!”


    “哎!怎地喝了那麽多!”


    “阿寧,我想你!”


    “我就在這。”


    “……”


    兩日後,楊玄搜羅了兩千騎,帶著老賊、王老二、屠裳出了家門。


    “子泰,一切小心!”


    “安心。”


    楊玄挑眉,“這世間還沒地方能攔住我。”


    “小玄子,你臭屁的樣子讓我想起了一個人……馬謖。”


    狗東西,回頭就關機!


    楊玄去了州廨,盧強和曹穎帶著官員們送行。


    兩千騎集結在城外,南賀上前,“郎君。”


    楊玄看了一眼天氣,“萬裏無雲,好兆頭!”


    “等等!”


    楊玄回頭,見衛王和李晗兩個棒槌帶著數十護衛急匆匆的趕來。


    “大王這是作甚?”


    衛王不滿的道:“當然是去殺敵!”


    “萬萬不可啊!”


    “你答應了。”


    “啥時候?”


    “喝酒的時候。”


    “有嗎?老賊。”


    “郎君,你那夜喝多了,大王也喝多了。”


    “我說了什麽?”


    “大王說要和郎君結拜為兄弟,郎君說輩分不合,要不就弄個叔侄。”


    雖說是貨真價實的叔叔,但這話又羞辱人的嫌疑,衛王竟然沒下毒手?楊玄:“……”


    有這事?衛王:“……”


    李晗低聲道:“你還勾著子泰的肩膀,說等做了皇帝,就讓他為內宮大總管,貼身伺候你。”


    “子泰說那他第一件事就是閹了你。”


    臥槽!


    衛王和楊玄麵麵相覷。


    喝酒真特麽丟人啊!


    ……


    瓦謝覆滅後,基波部和馭虎部一直在搶占地盤。


    搶地盤的時候人命還沒牛羊值錢,瓦謝牧民們祈求神靈護佑,可最終卻隻等來了殺戮。


    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一個叫做辛無忌的男人揭竿而起,不斷收攏瓦謝殘部,和基波部、馭虎部廝殺。


    剛開始那幾戰辛無忌有如神助,頻頻擊破兩部大軍,身邊聚攏了數萬部眾。


    隨即就是拉鋸戰,辛無忌使用了離間計,成功讓兩部互相猜忌。隨後他又令人去潭州,獻上了瓦謝殘部的忠心。


    赫連春出手,基波部和馭虎部退兵。


    皇叔賜名鎮南部,這也是一塊金字招牌,從此瓦謝殘部就有了後台。


    大帳內,野利看著臉上有一道刀疤的可汗辛無忌,低聲對同伴說道:“他隻是運氣好,恰好遇到了唐軍掃蕩兩部遊騎,否則哪輪到他來做可汗。”


    同伴笑道:“可他做了。”


    野利是瓦謝貴族,那一夜僥幸逃脫,隨後帶著數百人想去投奔馭虎部,半路正好遇到了聲勢浩大的辛無忌所部,當即被卷了進去。


    “他太陰了,我不喜。”野利低聲道:“支持我的人不少。”


    同伴點頭,“此次皇叔召集就是個機會,隻是咱們沒什麽功勞和名氣,皇叔不會正眼看咱們。”


    野利說道:“皇叔令咱們給楊狗一些顏色看看,我要這個機會!”


    “此次皇叔召集我三大部聚會,目的是要震懾陳州。此事不可小覷,本汗準備親自前去。不過在去之前,還得要給楊狗重重一擊,讓他在皇叔麵前隻能卑躬屈膝。”


    辛無忌緩緩說著,目光轉動。


    野利走出來,“可汗,皇叔令可汗前去,我以為不可耽誤,如此,可汗去見皇叔,我願意領軍去給楊狗一次教訓。”


    辛無忌建立鎮南部的過程充斥著血腥味,其間也收攏了一些心腹。


    當牙就是辛無忌的心腹智囊,他微笑道:“此事重大,還得要可汗調派。”


    辛無忌開口,臉上的刀疤跟著顫動,“若是失敗……”


    野利說道:“若是不成,甘願受罰!”


    當牙看了辛無忌一眼,微微搖頭。


    這是一次向皇叔示好的機會,誰做的出彩,誰在皇叔那裏就會多幾分好感。別人到也罷了,野利野心勃勃,一心想謀奪可汗之位,若是讓他成功給楊狗重創,他在鎮南部的威望就會大增,他再出手和辛無忌抗衡,皇叔會幫誰?


    在場的都不是善茬,在野利主動請纓後,各種眼神在帳內亂飛。


    可汗不會同意!


    眼神沒了,看向野利的眼神中多了些譏誚之意。


    辛無忌伸手摸摸刀疤,淡淡的道:“盡力去做,若是失敗了,本汗來兜底!”


    瞬間,那些貴族和將領看向辛無忌的眼神都變了。


    可汗竟然這般以德報怨?


    這才是一個首領該有的模樣啊!


    野利一怔,心中狂喜,“是。”


    “散了吧!”


    眾人散去,出了大帳後,野利的同伴說道:“可汗竟然這般寬容?”


    野利獰笑道:“這是草原,對自己的對手要趕盡殺絕才是王道,寬容……那便是愚蠢!他今日寬容,等日後我奪了可汗之位,可讓他死的體麵些!”


    帳內,當牙不解的道:“野利野心勃勃,可汗為何讓他去?”


    “那楊玄乃是陳州名將,滅了瓦謝部的存在,皇叔丟出的獎勵豐厚,財帛動人心啊!可楊玄若是這般好打,還輪得到他?”


    當牙越發的不解了,“那可汗為何不順勢收拾他,反而這般寬容?”


    對於草原統治者來說,寬容在許多時候就是養虎為患。


    辛無忌眸色深沉,“輸了,人就沒了。本汗和一個死人計較什麽事後算賬?”


    他起身,“鎮南部是後進,去早了會被針對,晚幾日再出發。”


    當牙見他收拾行裝,就問道:“可汗去哪?”


    “本汗出去狩獵。”


    ……


    楊玄率兩千騎接近了鎮南部的地盤。


    “斥候多派些出去,遇到敵軍無需廝殺,回來稟告即可!”


    楊玄此刻用兵早已沒了當初的生澀,格外從容。


    “要小心!”


    南賀再三叮囑。


    下午,南賀帶著人選了個宿營地。


    帳篷搭起來,楊玄巡查了一番,隨即回去。


    “有人來了。”


    一騎從北方出現。


    “無需攔截。”見到是衝著這邊來的後,南賀下令放行。


    來人蒙麵,帶著長刀和弓箭,近前後,南賀喝道:“你是何人?”


    來人說道:“有事求見。”


    “求見誰?”


    “楊使君。”


    “下馬!”


    來人下馬。


    “弓箭收了。”


    來人很順從的交出了弓箭,唯獨長刀不肯交。


    一個軍士怒了,上前就動手。


    隻是輕輕一撥,軍士就摔倒在地上。


    幾個軍士上去,也不過是幾下。


    南賀舉手止住了麾下結陣衝殺,冷笑道:“求見使君何事?”


    來人頷首,“十萬火急的大事。”


    “跟著我來!”


    來人跟著到了帳外。


    南賀進去稟告。


    屠裳等人都在,楊玄笑了笑,“這是何方英雄?讓他進來。”


    來人進來,南賀喝道:“把蒙麵巾撤了。”


    蒙麵巾撤下,南賀看到來人臉上那道深深的刀疤,顯得格外猙獰,心中一緊,就準備拔刀。


    來人跪下,“辛無忌見過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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