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宗室也分高低。


    立國時的那批宗室當年也曾叱吒風雲,甚至有人統領大軍征戰一方,為皇室大將。也有人輔佐帝王理政。


    但立國後,皇室掌兵就有些不合時宜,在朝中為官更是明晃晃的礙眼,於是宗室漸漸就遠離了軍隊和朝政。


    手中沒了權力,要想保持影響力隻有兩條路,其一是和皇帝的關係,其二是威望。


    威望在許多時候可以理解為拉幫結派。


    和梁王比起來,趙王的朋友更多一些,於是威望更高一些,號召力更強。楊鬆成想找個宗室女婿,就這兩家競爭力最強大。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大夥兒競爭一下,也順帶給老楊家造個聲勢,但李索下藥,李誌動刀,一下就把兩個金龜婿給廢掉了,楊家的女兒據聞很是惱火,說不嫁了,回頭找地方出家。


    在李索看來,梁王府就是個比青樓還髒的地方,所以哪怕李誌條件不錯,僅此一條就不可能成為楊氏的女婿。


    能寵妾滅妻的男人,興許哪日看著兒媳婦動心了怎麽辦?


    別人說這話,大概會被罵成狗。


    可皇帝現在的寵妃就是前兒媳,這個怎麽說????.23sk.


    李索並未把李誌當做是對手,可沒想到卻陰溝裏翻船,栽在了他的手中。


    楊氏女婿美夢成空,繼承趙王府憑空多了艱難。


    李索咬牙切齒的道:“動手!”


    張文策馬疾馳。


    雙方距離越拉越近。


    張文突然從馬背上飛掠過去,半空中暴喝一聲。


    一拳。


    衛王回首,同樣是一拳。


    呯!


    衛王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戰馬長嘶一聲,竟然加速了。


    張文倒飛回來落在自己的馬背上。


    “如何?”李索問道。


    張文說道:“他受了傷。”


    “那匹馬頗為神駿。”李索有些狐疑,“一般人無法擁有這等駿馬!”


    張文眯眼看著前方,“先前那一拳,那人盡數擋住,卻不肯把力卸在戰馬的脊背上,可見愛惜此馬。是個癡人。”


    “癡人?”


    “沒錯,不是癡人,誰會為了一匹馬受傷?”


    李索笑道:“沒想到李晗在這裏倒是認識了些人,癡人,死去的人才是癡人。”


    張文一邊催動戰馬,一邊調勻內息,“小郎君放心,隻需再拚一拳,那人定然就撐不住了。”


    “好!”李索抬頭看去,遠方早已失去了李誌的身影。


    “兄長救了他,他卻一去不回頭,梁王府的兄弟之間,果然情深義重啊!”李索笑的格外的蕭索。


    趙王府的兄弟情義比塑料也好不到哪去!


    張文看了他一眼,“小郎君放心,回頭尋了好傷藥,興許這刀痕就能複原。”


    “宮中女人為了美顏,願意把靈魂交給厲鬼,可有疤痕的依舊有疤痕。趙王府雖說資源不少,可能與宮中相比嗎?”


    張文歎道:“李誌該死!”


    “我下瀉藥認了,那無傷大雅,不會損及他們的前程。”李索冷笑。


    張文說道:“李晗愚蠢,李誌陰狠,梁王府的下一代沒指望了。”


    “趙王府呢?”


    李索問的漫不經心。


    張文深吸一口氣,“想來那些能與小郎君爭奪繼承王爵的兄弟,都會出些小事,或是名聲掃地,或是……斷胳膊斷腿。”


    “不要喊打喊殺,畢竟是兄弟。”


    “是,小郎君仁慈。”


    作為趙王府傾力培養的繼承人,李索擁有的資源不是其他兄弟能比擬的,隻需動用一些,就能讓其他兄弟退出王爵繼承權的爭奪行列。


    但還得要看父祖的意思,若是父祖依舊疼愛他,會默許。若是父祖覺得他再無希望,那麽就會製止。


    就如同後宮女人爭寵那樣。


    張文突然長嘯。


    原來,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了許多。


    這聲長嘯就是警告之意,再不停下,就不死不休。


    “哎!丟下我,反正他也不敢殺我!”


    “可他會羞辱你。”衛王反手摟住了李晗。


    “你不是常說我不要臉嗎?羞辱就羞辱吧!”


    “你不要臉,那為何來救你阿弟,別說你和他有什麽兄弟情義。”


    母親去後,李誌因為還小,就被接到了李珍那邊撫養,別的不會,把李珍的寡情和陰毒學了個底掉。


    “我答應過阿娘。”


    “你阿娘去了多年,再說,你那阿弟就是李珍第二,你阿娘在地底有知,定然也不願你去救他。”


    “你何時這般尖嘴利齒了?”李晗掙紮了一下,沒掙脫,“他若是沒了,我也就沒了家。”


    衛王默然。


    李晗問道:“哎!那你為何來救我?”


    衛王板著臉,“你吃我的,喝我的,欠我多少?”


    “沒聽過債主救欠債人的。”


    衛王說道:“你說過做本王的軍師。”


    身後掠空聲傳來。


    “扛不住了,拉開麵巾吧!”


    軍師在身後苦笑。


    衛王回首,輕輕一拉。


    麵巾被風吹走。


    “是衛王!”


    張文就像是中箭的大鳥,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是他!”李索身體一震,咬牙切齒的喊道:“張文。”


    張文落地,旋即身體前衝,“小人在!”


    “把李晗弄下來!”


    他想看看,自己手握李晗,李誌是否能無動於衷。


    “把消息傳回去,我要讓李誌聲名狼藉。”


    “領命!”


    張文身形快速閃動,竟然迅若奔馬。


    近前後,他伸手抓向李晗。


    衛王反手一拳。


    呯!


    衛王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張文獰笑,“還請大王避讓!”


    在宗室看來,除非皇帝廢掉楊氏,改立喬氏為後,否則衛王再怎麽折騰也進不去東宮。


    太子之外的皇子,那就是個閑散宗室。


    隻要不下狠手,趙王府怕了誰?


    想到這裏,張文心中大定,但內息卻撐不住了,止步,等戰馬過來躍上馬背。


    這一段官道坑窪較多,兩邊被迫減速。


    兩側是田地,能快速通過,但不小心馬蹄陷在裏麵比較危險。


    李索喊道:“包抄!”


    護衛們從兩側田地衝了過去。


    一騎長嘶,卻是踩到了泥坑,戰馬跌跌撞撞的跑了幾步,止步不前。


    但更多的護衛衝了過去。


    張文笑道:“咱們人多,磨也能磨死他!”


    噠噠!


    噠噠!


    前方出現一騎。


    看著懶洋洋的,甚至還伸手在眼前搭個涼棚。


    “好熱鬧!”


    兩翼的護衛已經和衛王平行了,正準備超越攔截。


    “滾開!”


    有護衛衝著前方的男子喊道。


    噠噠噠!


    馬蹄聲連綿不絕。


    前方,百餘騎出現,正在加速。


    男子笑道:“我說你們這出門時還好好的,怎地現在吐血的吐血,瘸腿的瘸腿,幹啥了?”


    衛王沒好氣的道:“後麵是趙王府的好手,你那修為閃開些。”


    楊玄嘿嘿一笑,“好手?我也有啊!”


    後麵百餘騎加速趕到了他的身後。


    屠裳一杆長槍在手,盯住了張文。


    李素勒馬,“楊玄?”


    老賊冷著臉,“你該叫楊使君。”


    王老二歎道:“老賊你還說宗室子有家教,可我現在看著,他好像沒家!”


    烏達看了李素一眼,“還蒙麵,不但沒家,還見不得人。”


    三個棒槌,能把死人氣活了!


    楊玄微笑道:“可是趙王府的小郎君?”


    李索拉開麵紗。


    臥槽!


    楊玄看了李晗一眼,“你那兄弟好像比你還狠。”


    “梁王府中,不狠,站不穩。”李晗依舊坐在衛王的背後,楊玄覺得很協調。


    就像是一體。


    這個念頭好像有些邪惡了。


    不該!


    李索淡淡的道:“楊使君確定要攔著趙王府的路嗎?”


    楊玄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再度想起了親愛的丈人。


    翁婿二人都沒胡須,這要是並肩出門,阿寧會不會覺得丟人?


    “說說。”楊玄招手,李誌被人從後麵帶了上來。


    “見過楊使君。”李誌很溫和。


    “別裝好孩子的模樣,我會忍不住抽你。”楊玄看著李晗,覺得這貨真的是倒黴蛋。


    李誌依舊裝老實孩子,“早些時候,楊氏說要尋個宗室子為女婿,家中覺得我的機會比較大……”


    楊玄對李晗搖搖頭,“你連吹牛筆都比不過他。”


    李晗苦笑。


    李誌的臉皮看來很厚,在楊玄的毒舌下依舊不臉紅,“楊氏撮合我們聚會,李索下毒。”


    人才!


    楊玄搖搖頭,心想自己的兒子以後要是變成了這個模樣咋辦?


    阿寧看樣子會是個沒原則的慈母,多半會問:兒啊!你要哪種毒藥?是含笑半步倒,還是親嘴一口崩。


    “我年輕。”李誌是很年輕,還是個少年,可楊玄就見不得他裝純,“我忍無可忍,就在茅廁裏劃了他一刀。”


    李索淡淡的道:“那是瀉藥。”


    “瀉藥也是毒藥的一種。”李誌看著楊玄,一臉被人欺負後見到親爹的模樣,“我懂些醫術,但凡毒藥,多有令人腹瀉的作用。”


    李素怒火漸升,張文低聲道:“楊玄若是開罪了趙王府,回頭阿郎在陛下那裏說些話,就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李索點頭。


    宗室看似無權無勢,但世人都忽略了一件事。


    他們是距離皇帝最近的一群人。


    他們也是對皇室最忠誠的一群人。


    甚至能影響帝王人選。


    所以曆來皇帝都會戒備宗室,但同時也要借用宗室,用以抗衡外臣。


    原先因為宗室權勢太大,李泌才引入了一家四姓來製衡他們。


    現在宗室的情況不大好,李泌又伸手拉了他們一把。


    一句話,你們都是運動員,朕是裁判員,想怎麽判就怎麽判。


    有了皇帝這個黑哨,兩邊的日子都不怎麽好過。


    李素低聲道:“周氏!”


    楊玄是周氏的女婿,這個身份就是他的一層甲衣。


    所以有人娶了貴女後,昂著頭說老子隻是喜歡她,和她家無關,老子不會吃軟飯。


    可你出個門,認識個朋友,對方聽聞你是某家的女婿,那態度驟然就變了。


    潛移默化中,你就占了老丈人不少便宜。


    一邊嫌棄吃軟飯,一邊吃的不亦樂乎。


    這軟飯吃的可香?


    張文低聲道:“楊氏此次找女婿之事被李誌破壞了,周氏難道還敢護著他?”


    楊氏就是一家四姓的頭。


    周氏隻是小弟!


    所以,周氏的女婿自然該低頭。


    楊玄幹咳一聲,“這裏是陳州。”


    眾人點頭。


    “我是陳州刺史。”


    “這個案子我接了。”


    李誌看著兄長,露出了一個乖巧的笑,“大兄,這位楊使君如何?”


    李晗的腿還在流血,他默然。


    “大兄。”


    “你活著。”


    “什麽意思?”


    這裏是陳州地界,作為父母官,楊玄是有這個權力來處置此次追殺事件。


    張文淡淡的道:“趙王府對周氏頗有好感。”


    看不出,老丈人交遊還有些廣闊啊!


    李索開口,然後又閉嘴。


    李誌突然想起一事,“他追求過周助教!”


    “我從不因私廢公。”楊使君板著臉。


    “你下毒!”


    “那隻是瀉藥。”


    楊玄沒搭理他,看向李誌,“你動手。”


    “是。”李誌聽出了些端倪。


    楊使君說道:“一飲一啄,這便是緣分呐!散了吧!”


    李索冷冷的道:“楊使君確定要與趙王府為敵?”


    楊玄蹙眉,“我說,別動不動就把自家給搬出來行不行?你這話我怎麽覺著是想讓趙王去宮中進個讒言呢?”


    老賊補刀:“除去進讒言之外,他們也幹不了什麽。”


    王老二今日大概是覺醒了哲人屬性,歎息,“幹飯!”


    李索看了張文一眼。


    既然談不攏,那就動手。


    張文深吸一口氣,身形閃動,直奔李晗身側的李誌。


    嗬嗬!


    楊玄笑道:“當我是死人?”


    屠裳看了他一眼。


    楊玄幹笑,“屠公,還請舒展一下筋骨。”


    “救我!”


    李誌尖叫著,可見到兄長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心中不禁一怔。


    就在張文即將抓到李誌時,一杆長槍突兀的出現在他的前方。


    呯!


    張文飛掠回去,落地,噔噔噔連退幾步,麵色漲紅,旋即轉為煞白。


    屠裳淡淡的道:“憋什麽都好,就是別憋血。”


    張文開口,“噗!”


    一口血就噴了出來。


    隨即體內躁動的內息漸漸平息。


    李索微笑道:“多謝楊使君的招待,趙王府會銘記於心。”


    咱們這個梁子結下了,你以後小心些!


    楊玄笑了笑,“想在長安接待我?”


    李索笑道:“自然該禮尚往來。”


    “看來你對楊某的招待覺得差些意思。”楊玄說道:“要不,再加點?”


    “我們走!”看著楊玄身後百餘異族護衛,張文拉住不甘心的李索,掉頭就走。


    看著李索等人遠去,李誌上前行禮。


    “多謝楊使君。”李誌誠懇的道:“不知為何,我一見到楊使君就想到了兄長,可見這便是前世的緣分,以後我就稱呼楊使君為兄長如何?”


    楊玄點頭。


    李誌行禮,“見過兄長。”


    “長兄為父,這話沒錯吧?”


    “沒錯。”


    “建明,沒錯吧?”


    “沒錯。”


    “烏達。”


    “主人。”


    “打斷他一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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