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子泰叫來。”


    楊玄帶著兩具屍骸回城,剛進城就被周氏的人帶到了皇城中。


    “來了。”


    老丈人看著依舊平靜。


    “是。”


    楊玄坐下,也不見外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雙手捧著茶杯,緩緩喝著茶水,依舊有些激蕩的情緒在漸漸平複。


    “怕了?”周遵問道。


    “說不怕那定然是撒謊。”楊玄此刻想的更多的是虯龍衛的出現。


    是誰,通知了虯龍衛。


    這人必須知曉楊鬆成要弄死自己,還得知曉當年的密語。


    周遵屈指在自己的茶杯邊上叩擊。


    竟然忘記給老丈人倒茶了。


    楊玄殷勤起身,一手壓住袖口,一手拿著茶壺倒茶。


    水聲淅淅瀝瀝,水汽朦朧。


    周遵的眼中仿佛也多了一層霧氣。


    “一家五姓,王氏最先叛出這個團體。”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是人都想自己做老大。


    “周氏自然也免不了這個想法,阿寧的祖父接掌周氏後,一邊擴張周氏的實力,一邊悄然去尋了當時的武皇……”


    艸!


    這不是二五仔嗎?


    大夥兒說好了要和皇帝對著幹,可你卻私下去向皇帝妥協。


    “事泄!楊鬆成等人威逼,他隻能告病,隨後便由老夫接掌周氏。”


    周勤竟然還有這等激情燃燒的時候?


    楊玄想到了另一世界裏的燈塔和它的盟友們。


    燈塔憑著強橫的武力和綜合實力橫行霸道,盟友們圍繞在它的身邊,按理大夥兒該好好過日子吧?可隻要誰的實力接近了燈塔,讓它感受到威脅,哪怕是最親密的盟友,燈塔也會毫不猶豫的出手打壓。


    這樣的日子沒人願意過,這樣的老大沒人願意供奉,隻是因為實力不如人,於是就蟄伏著。


    盟友們的國家元首對燈塔的態度很複雜,一方麵需要倚仗燈塔來對抗自己的敵人,一方麵又不甘心被統治……


    所以,一旦有機會,盟友們捅燈塔刀子也會毫不猶豫。


    當然,大部分時間裏,是燈塔在捅他們刀子。


    刀刀不離要害!


    楊玄忍不住說道:“祖父……很男人。”


    周遵莞爾,“是啊!誰願意做誰的仆從呢!”


    他喝了一口茶水,“老夫接掌周氏,楊鬆成等人依舊警惕,老夫那時候若是出仕,定然會被打壓,故而老夫便蹉跎了半生。


    男人,誰不想指點江山,誰不想一展抱負?


    那時候,阿寧的祖父鬱鬱寡歡,老夫也是如此,可還得強打精神照拂家中,管理諸事,備受煎熬。


    就在這個時候,阿寧出生了。”


    周遵的眸色溫柔了些,“小小的女娃啊!嚎哭,咯咯咯的笑,天真無邪。阿寧的祖父愛不釋手,親自帶著她。”


    周勤那時候想必很鬱悶吧!


    “孩子半夜會嚎哭,會折騰,阿寧的祖父也曾焦頭爛額,說是再也不管了。可回過頭,依舊喜滋滋的抱著阿寧,說什麽心肝寶貝……”


    想象一下威嚴的周勤抱著一個小女娃,一邊拿胡須去蹭她嬌嫩的小臉,一邊心肝寶貝的叫喚。


    “很慈祥。”


    “是啊!”


    周遵笑了笑,“阿寧的出生讓她的祖父,以及老夫都歡喜不已,隨著她的成長,周氏也漸漸度過了危機。”


    這麽說,阿寧還是個吉祥物?


    不!


    是心頭肉。


    想到周寧叛逆的去了國子監,而周氏沒啥反應,楊玄就明白了。


    周氏兩個大佬的心頭肉啊!


    換個人試試,早就被抓回去,就算是不侵豬籠,從此也不得走出周家半步。


    “那時候阿寧的祖父說過,要為阿寧尋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楊玄小心翼翼的問道:“丈人,我……”


    我算不算?


    “阿耶的心思老夫明白,他隻是不甘當初的失敗,於是便把希望寄托在了子孫的身上。老夫出仕,阿寧的夫婿精挑細選……皆是如此。”


    也就是說,周勤希望自己的孫女婿是個了得的大丈夫,把自己未竟的事業繼續發揚光大。


    楊玄認真的道:“丈人放心。”


    周勤笑道:“掀翻舊的秩序,帶著周氏與楊氏能分庭抗禮,這是老夫的責任,你……好生做你的官。”


    可我也想掀翻舊秩序啊!


    而且這個秩序會讓您驚訝的大。


    是整個大唐!


    “故而,當初為阿寧挑選夫婿時,生出了許多事。這個不滿意,那個不好。阿寧也是被我們給弄煩了,幹脆一走了之。”


    這不就是相親嗎?


    卷軸裏楊玄見過,男女們平時工作,得了休息後,被父母召喚回來。


    回來幹啥?


    相親!


    上午要見兩個,下午見兩個,晚上再見一個……


    有人甚至坐在家中,相親對象一個個流水般的進來,出去,進來,出去……


    就差來個集體相親了,一人端坐,一群異性站在他(她)的身前,長輩和媒人介紹情況,他(她)矜持而不耐煩的挑選著。


    這個畫麵感不對。


    怎麽有些像是挑選技師呢?


    換做是楊玄,估摸著也得瘋。


    周遵笑道:“後來阿寧中意你,阿耶罵了幾次,不以為意,以為阿寧用不了多久就會醒悟,直至你來周家求見。”


    楊玄還記得當時的場景,“門子把門一關,不見!”


    周遵莞爾,“阿耶和老夫都仔細查過你,沒背景,孤苦,出身貧寒。


    說實話,作為父祖而言,自然希望子女的未來過得好。”


    這個想法楊玄此刻理解了。


    “伱出身不好,不高。不過卻極為出色,文武都很出色。”


    “丈人謬讚了。”楊玄心中有些竊喜。


    “今日之事,是老夫的疏忽,你準備如何?”


    楊玄在路上就想過了,“我想把屍骸丟在楊氏的大門外。”


    這是公然打臉。


    隻是想想,楊玄就覺得倍兒爽。


    “兒戲!”周遵輕描淡寫的道。


    呃!


    楊玄:“……”


    周遵淡淡的道:“阿寧的夫婿,楊鬆成也敢動嗎?”


    “丈人……”


    楊玄擔心老丈人會去尋楊鬆成單挑。勝負倒是兩說,這重臣之間鬥毆極為壞名聲。


    周遵說道:“你且回去,屍骸,就送到周氏。”


    “是。”


    老丈人看樣子要為女婿做主,女婿也隻能受著。


    想想其它人家,女婿的事兒有幾個人願意管?


    知足了!


    楊玄走了。


    周遵看著茶杯上水汽漸漸淡薄。


    “子泰不知曉自己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子了,他升遷之快,令老夫也頗為驚訝。


    楊鬆成敢出手,便是看到了這一點。


    周氏的女婿宛如一顆新星,正在北疆冉冉升起,假以時日,定然會光芒萬丈。


    楊氏是有不少人才,可老夫清楚,楊鬆成也清楚,如子泰這般的,一個也無。


    所以,殺子泰,是一石二鳥,一方麵是泄憤立威,另一方麵,卻是想除掉子泰這個未來的威脅。”


    “老狗!”


    “來人!”


    一個仆役進來,束手而立,“郎君!”


    ……


    “事敗了?”


    楊鬆成蹙眉,“大意。”


    “阿郎,說是有路人正好經過,見義勇為。”


    “路人恰好經過,還得是修為了得的路人,這得……多巧”


    楊鬆成看著皇宮方向,“皇帝看來是有些不甘寂寞了。”


    老仆說道:“周遵說要自己問問,大概是想報複。”


    楊鬆成說道:“最近家中人出門多帶幾個人。”


    “是。”


    ……


    仆役快馬加鞭趕回了周家。


    “何事?”


    周勤拎著個鳥籠,正在院子裏散步。


    “阿郎,姑爺被楊鬆成令人刺殺……”


    周勤聽完後,問道:“大郎是什麽意思?”


    “郎君說了,以牙還牙!”


    周勤把鳥籠隨手一扔,竟然恰好掛在邊上的樹枝上。


    “更衣!”


    “阿郎!”穀鵚


    “老夫許久未曾出門了,出去,看看。看看那些老朋友!”


    稍後,一輛馬車出了周家。


    隨後。


    百餘氣息沉凝的男子騎馬出來。


    最後,才是一輛牛車,上麵擺著兩具屍骸。


    正是張嶽和範基。


    ……


    延壽宮中,掌門肖旦正在看書。


    修煉為何?


    其一,強大的力量令人迷醉;其二,追求長生久視。


    “掌門!”


    一個弟子腳步匆匆到了門外。


    肖旦放下書卷,淡淡問道:“何事?”


    弟子說道:“五師兄和七師兄身死。”


    肖旦的神色凝固了一瞬,“叫了楊暉來。”


    楊暉也得了消息,來的時候麵色悲痛。


    但,卻很從容。


    “掌門。”


    “老夫聽聞你請張嶽和範基出手,對方是誰?”


    楊暉是動用了私人關係,所以此事並未稟告肖旦。


    “是……周氏的女婿。”


    “周氏。”肖旦神色不變,“楊氏與周氏大戰開始了?”


    “並未,隻是紛爭。”


    “張嶽二人身死,老夫心疼,更多了不安。”


    修煉之人,情義上會淡薄一些,免得修煉時被七情六欲幹擾。


    肖旦哀傷了一瞬,幹咳道:“此事楊氏準備如何?”


    楊暉說道:“國丈那邊會和周氏商議。”


    所謂商議,就是以勢壓人,再安撫幾句,齊活。


    另一個世界的燈塔就是這麽對付自己的盟友。


    聽話否?


    不聽?


    不聽就弄你,從經濟到軍事,以及各方麵。


    聽話?


    乖!


    記得今年進貢的東西再多些。


    肖旦心中一鬆,“此事,要謹慎。另外,注意周氏。”


    楊暉笑道:“掌門不知,周氏當初的家主周勤,就是被國丈壓製了數十年,告病在家。如今的家主周遵也是如此,蹉跎了多年,直至最近才出仕。他們,不敢!”


    此時的延壽宮大門外,來了一隊人馬。


    以及,一輛馬車。


    為首的護衛下馬走到馬車側麵,“阿郎,到了。”


    車裏傳來了周勤的聲音,“就沒個人迎接?”


    可咱們也沒通報不是……護衛臉頰抽搐,“沒。”


    “無禮!”


    “是,極為無禮。”


    周氏的前任家主來了,延壽宮竟然無人相迎。


    這是小母牛倒立啊!


    “裏麵可有百姓?”


    護衛看了一眼,“十餘人,在上香。”


    “哎!告訴他們,今日不宜上香,趕緊走。”


    “是。”


    幾個護衛進了延壽宮。


    “哎!可是來上香的?先在大門外買香,自己的香可不能帶啊!”一個弟子追了上來。


    護衛走到那些在上香的百姓身後。


    “延壽宮要關門了,趕緊走!”


    香客們楞了一下。


    有人說道:“誰說的?”


    護衛握著刀柄,“它說的。”


    “啊!”


    尖叫聲中,香客們一哄而散。


    神像巍峨,木然看著這一幕。


    那弟子跺腳,“這是故意來鬧事的?來人呐!有人鬧事!”


    腳步聲從後麵傳來。


    十餘青袍男子從殿後饒了出來,為首的喝道:“哪來邪門歪道?”


    延壽宮也不是沒對頭,但對頭都是同行。同行是冤家,大夥兒信奉的神靈不同,信奉的理念不同,為此也發生過辯駁的事兒。


    辯駁嘛!


    大家各說各有理,最後沒辦法,幹脆就把對方稱之為邪門歪道。


    延壽宮人第一反應就是來了對頭,於是先甩了個嘴炮過去。


    沒炸死人。


    護衛笑道:“還請肖掌門一見。”


    弟子冷笑,“報上你等的名頭。”


    “周氏!”


    消息傳遞到了肖旦那裏。


    他看著楊暉,“你說周氏不敢來。”


    楊暉覺得臉有些發熱,“掌門放心,這不過是來要個麵子,弟子這便去打發了他們。”


    肖旦點頭,“妥當……處置了。”


    雖說延壽宮和楊氏的關係很複雜,但延壽宮不能成為楊氏的打手。


    楊暉去尋了兩個師兄,一起去了前麵。


    “周氏哪位來了?”


    楊暉拱手問道。


    護衛問道:“你是……”


    “楊暉!”


    “聯絡延壽宮,令人出手刺殺姑爺的便是你?”


    楊暉尷尬的道:“隻是個誤會。”


    “誤會?”護衛回身,“丟進來!”


    兩個身影飛了進來。


    噗噗!


    就落在楊暉的身前。


    “張師兄!”


    “範師兄!”


    那些弟子不禁驚呼。


    範基的死相還好,也就是下巴粘了一塊不知是肺片還是什麽的東西。


    而張嶽就淒慘了許多,胸口那裏一個口子。


    楊暉麵色微變,拱手,“這是何意?”


    護衛獰笑,“刺殺周氏的姑爺,你還問何意?”


    楊暉淡淡的道:“此事自然有楊氏去交涉,若是無事,還請離去。”


    “若是不肯呢?”


    “那……就別怪我等不客氣了!”


    一群護衛罷了,打走了事。


    楊暉秉承了楊氏的霸道,向身後招手。


    “咳咳!”


    外麵兩聲幹咳。


    “阿郎慢些!”


    “哎!許久未曾出門了,那些老朋友也不知如何了,多半是……死了吧?”


    看到周勤走進來,楊暉麵色劇變。


    這個蟄伏了數十年的周氏前家主,終於走出了周家的大門。


    這會帶來些什麽?


    此事……錯了。


    國丈低估了周氏的怒火。


    楊暉深吸一口氣,拱手,“見過周公。”


    “你是……”


    “楊暉,當年曾見過周公。”


    “楊氏的?”


    “是。”


    “殺我家姑爺的便是你?”


    沒殺成不是……


    楊暉笑了笑。


    今日周氏要立威,那就給他們立威吧!


    後續國丈那邊自然會出手。


    我,忍忍就好!


    周勤幹咳一聲,“殺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安之上(討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迪巴拉爵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迪巴拉爵士並收藏長安之上(討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