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南縣丟了。”


    黃州州府,錢南拿著戰報,慷慨激昂的道:“守將怯戰,知縣於欣領軍死戰,可惜寡不敵眾,潰敗後,於欣刺殺楊玄未果,被俘。”


    雷琦默然看著地圖。


    “來人。”錢南叫來了小吏,“把此事告知汴京。”


    “是。”


    等小吏走後,錢南歎道:“可憐於欣,他被俘後,留下了一家老小該怎麽辦。”


    雷琦沒說話。


    錢南搖頭出了值房。


    邊上的幾個將領這才鬆緩了些。


    一人說道:“刺史,錢知州怎地這般感同身受?”


    雷琦抬頭,眸色冷漠。


    “隻因,人是被他逼的。”


    他起身,“唐軍即將來臨,準備吧!”


    他去了校場。


    此刻,兩萬大軍正在操練。


    “數日後,要麽死,要麽……生!”


    雷琦的眼中恍若有火焰在燃燒,“所謂的北疆名將,老夫想碰碰,看看是什麽成色!”


    ……


    大軍在葉州州城之前停住了。


    隨軍的工匠開始打造攻城器械。


    張煥在巡營,周遵沒參加。


    大軍紮營,他手頭上的事兒多不勝數。


    不斷有人來請示稟告,或是輜重調配,或是兵員傷病……


    換個人估摸著早就焦頭爛額了。


    可周遵卻從容不迫,一一解決。


    一個來請示的官員讚道:“周長史從容不迫,這風範令我等望塵莫及啊!”


    這馬屁拍的不夠圓潤。


    “周長史,戰報!”


    周遵問道:“何處的?”


    “左路軍!”


    “哦!”周遵微笑,“如何?”


    看看,人女婿就是左路軍主將,可聽聞戰報依舊從容不迫,這氣度,難怪世家門閥能長盛不衰。


    “左路軍破上南。”


    帳內一陣歡呼。


    周遵笑道:“耗時多久?”


    “一日!”


    消息傳到了張煥那裏。


    “好!”


    張煥笑道:“看來老夫令他主攻左路的決策再沒錯了。”


    越王讚道:“張相知人善用。”


    隨即,他和張楚茂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內。


    作為皇子,越王的帳篷卻不算大。


    裏麵的擺設也很寒滲。


    坐下後,越王擺手,侍從退下。


    “此戰楊子泰出的風頭太盛。”張楚茂沉聲道:“大王此行卻並無寸功,若是照此下去,張煥得利,楊子泰和石忠唐得利,大王卻有被人遺忘的風險。”


    “白來?”越王笑道:“本王倒是沒想著要建立什麽功勳,不過,既然來都來了,總得做些什麽。”


    張楚茂點頭,“老夫知曉,如此,大王當去請戰。”


    張煥得知越王出戰時,琢磨了一番,“中路攻打葉州,這是硬打硬,大王安危要緊,不能去蟻附攻城。”


    周遵笑道:“這是自然。”


    張楚茂說道:“如此,右路軍……”


    “石忠唐那邊正在攻伐江城,應當差不多了,下一步是雙峰。他是番將,心中忐忑,若是大王去了,難免會令他惶然不安,如此,老夫擔心他失去了分寸。”


    周遵看著他,知曉張煥是不想給越王和石忠唐聯手征戰的機會。


    但,你這是想把越王這個禍害推到老夫的女婿那裏去!


    禍水東引!


    張煥看了周遵一眼,“左路軍那邊說是少了些糧食,回頭多送些去!”


    這是交換。


    周遵無從拒絕。


    “是。”


    越王心中一怔,心想去了左路軍,楊玄是自己的死對頭,這兩個死對頭在一起征戰,算是什麽事?


    張煥,好手段!


    好心機!


    越王心中冷笑。


    但,他有張楚茂在!


    “相公,大王參與攻伐,身邊得有人照拂,要不,老夫跟著去?”


    這是應有的姿態。


    張煥故作猶豫,剛想點頭,周遵開口,“老夫以為,不妥!”


    張楚茂微笑,“為何?”


    “左路軍領軍的乃是北疆刺史,大王去了就如同雷霆降臨,他聽誰的?”周遵平靜的道:“張副使再跟著去,一個南疆節度副使在,楊玄如何自處?難道做個決斷還得要請示二位上官嗎?”


    越王說道:“本王隻是去觀戰。”


    “那就寫下文書!”周遵看著他,眼中看不到半點尊敬,“否則大王臨戰開口,他聽,還是不聽!”


    張楚茂冷笑,“你這是小人之心!”


    周遵看著他,一字一吐,“你這是在到處鑽營!見到地麵有個地洞,都恨不能鑽下去看看裏麵是否有升官發財的機會。”


    張楚茂麵色鐵青,剛想反駁。


    周遵起身,“左路軍是楊玄領軍,這是戰前定下的方略,張相可是要更改方略?”


    這人,竟然是翻臉了!


    張煥當然不能這般說,否則看周遵的架勢,就敢直接令人去左路,讓楊玄撂挑子。


    來!


    你不是想讓越王和張楚茂來攪混水嗎?


    我把指揮大權移交給他們,自己帶著三千鐵騎看戲。


    行不行?


    當然不行!


    一旦這麽做了,左路必然混亂。


    雷琦就在黃州,此人能被稱為南周名將,自然不是浪得虛名。但凡被他抓到左路軍內訌的機會,順勢一擊……


    南征……瞬息就會變成一個笑話!


    張煥不敢!


    他幹咳一聲,“左路軍,自然還是交給楊玄統轄指揮。”


    周遵拱手,“如此,張副使去作甚?”


    這個老頭,還真是不客氣啊!


    頂著張煥就不肯退縮。


    但這是張煥禍水東引在先。


    周遵坐下,“既然如此,老夫以為,大王可去。中路軍事多,且繁瑣,張副使當留下輔佐張相。”


    眾人都在看著張煥。


    張煥內心如何掙紮眾人不得而知,不過一瞬,他開口,“善!”


    張楚茂握著茶杯,呯的一聲,茶杯在手中粉碎。


    他看著周遵,“周長史,好大的火氣!”


    周遵溫和的道:“老夫還有更大的火氣,張副使可想試試?”


    翻臉了!


    這是當著大夥兒的麵,直接抽張楚茂的臉。


    誰想禍害老夫的女婿,先試試老夫的手段!


    周氏,第一次露出了崢嶸。


    一旦全力發動,張楚茂如何抵擋?


    隻能縮在老丈人楊鬆成的身後瑟瑟發抖。


    越王卻坐蠟了。


    沒有張楚茂跟隨,他去了左路軍該如何自處?


    指手畫腳。


    楊玄不買賬咋辦?


    隨後各自散去。


    越王尋到了自己的智囊趙東平,“張煥答應了。”


    “好!”趙東平大喜,“大王高高在上,隻需掛個名,張副使驅使左路軍進擊,一旦成功,就可把功勞掛在大王的身上……”


    “張楚茂依舊留在中路軍。”


    趙東平一怔,“張煥竟敢如此?”


    張煥沒什麽大背景,所以不敢得罪越王。


    “是周遵。”


    ……


    “使君,大王來了。”


    正在行軍中的大軍停頓了一下。


    “他來作甚?”韓紀蹙眉,“越王單獨來不妥,身邊必然有能壓製郎君的上官。”


    “張楚茂。”


    “姑爺!”一騎率先趕到,是周遵的身邊人。


    “越王自請參與征伐,張煥禍水東引,讓他來左路軍,張楚茂請隨行,被郎君一番嗬斥,隨後罷手。”


    楊玄:“……”


    韓紀讚道:“好手段!”


    老丈人果然犀利!


    剛抱了一回大腿的楊玄覺得軟飯挺香的。


    “如此,越王來了左路軍,就是個看客。”南賀說道:“到時候隔開他就是了。”


    “不好隔開。”韓紀搖頭,“越王有監軍之名,他想去何處都不能阻攔。”


    越王來了。


    百餘騎護著他,看著聲勢不小。


    “見過大王!”


    眾人行禮。


    越王微笑頷首,“本王來此,隻是看看、問問,楊使君隻管驅使。”


    我若是驅使你,回頭出點事兒都是我的罪過。


    楊玄拱手,“刀槍無眼,這一路,還請大王留在中軍。”


    這是他的建議。


    越王不置可否。


    隨即大軍開始前行。


    “發現敵軍斥候!”


    靠近黃州時,敵軍斥候密集出現。


    “老二!”


    楊玄指指前方,“去清理一番,記住,要凶狠一些,收割人頭。”


    “得令!”


    王老二興高采烈的出發了,臨走前看了越王一眼。


    這眼神有些古怪,好像是痛惜。


    兩軍斥候開始大戰。


    “如何?”


    黃州城中,錢南焦慮不安。


    “我軍斥候不敵!”雷琦說道:“預料中事。”


    “唐軍如此犀利嗎?”錢南心中有些打鼓。


    “那是北疆鐵騎。”雷琦起身,“老夫去城頭看看。”


    “一起!”


    二人上了城頭,就見遠方不斷有煙塵出現,接著一隊隊狼狽的斥候回歸。


    “唐軍斥候凶狠,兄弟們沒法接近唐軍觀察。”


    “其實,無需觀察!”錢南撫須,“都有數了。”


    唐軍八千左右,領軍大將楊玄。


    “這是士氣之爭!”雷琦淡淡的道。


    “唐軍逼近了。”一個軍士說道。


    遠方,煙塵滾滾。


    黃州斥候密集回撤。


    唐軍來了!


    錢南雙手扶牆,“老夫倒要看看,這所謂的北疆鐵騎是如何的凶狠!”


    兩百餘唐軍騎兵出現,正緊隨著三百餘黃州斥候不放。


    “接著!”


    為首的將領不斷揮刀,隨後抓起人頭往身後扔。


    他的身後有兩個背著麻袋的護衛,他們嫻熟的接住人頭就往麻袋裏裝。


    三人之間配合的天衣無縫。


    熟練的讓城頭的南周將士心痛。


    “好狠的唐狗!”一個軍士說道。


    錢南罵道:“蠻人!”


    隻有蠻人才會如此凶狠。


    雷琦回身吩咐,“讓狼騎出兩百騎去試試。”m.23sk.


    雷琦麾下有精銳騎兵一千,曾在剿滅叛賊和土人的征伐中立功無數。


    兩百騎兵衝出了城門,直奔王老二而去。


    “是敵軍精銳!”一個丐幫弟子喊道。


    王老二百忙之中看了一眼,“是哈!”


    他把手中的人頭往後麵一丟,咆哮道:“耶耶殺的就是精銳!”


    他高舉橫刀:“誰怕了?”


    兩百騎高呼:“不怕!”


    “列陣!”


    王老二舉刀,兩百騎在他的身後列陣。


    “跟著耶耶,讓南周人看看何為北疆鐵騎!”


    王老二高呼一聲,率先衝殺過去。


    兩邊轉瞬就撞上了。


    敵將使的是馬槊,隻是一個照麵,馬槊就被彈飛。


    王老二單手拎著敵將,往身後一扔。


    “接著!”


    兩個丐幫弟子接人頭接慣了,伸手就抓住了敵將的腦袋,隨後重量一壓,敵將就壓在了馬鞍之前。


    主將被俘,狼騎依舊不退。


    喊殺聲整天,當遠方出現了煙塵時,城頭傳來了鳴金聲,死傷慘重的狼騎開始撤退。


    短促的廝殺很慘烈。


    狼騎丟下了六十餘騎。


    “唐軍損失不會超過二十人。”城頭上,雷琦麵色冷峻。


    錢南麵色鐵青,“竟然如此嗎?”


    一場遭遇戰,竟然打出了三比一的戰損。


    關鍵是,對方應當隻是普通騎兵。


    “老夫聽聞北疆有玄甲騎五千,直麵北遼精銳依舊無堅不摧,是黃春輝手中的倚仗。”


    雷琦眯眼看著止步的唐軍斥候,“當初老夫還以為此言過於吹噓,如今看來,果然。”


    錢南問道:“此戰當如何?”


    雷琦看著他,“二位相公難道就沒有交代?”


    錢南這陣子和汴京頻繁通信,但都瞞著雷琦。


    “二位相公屢次交代,此戰,就算是死光了,也得讓唐軍受挫。”


    “那麽,永州那邊在準備大戰?”


    果然是大將之才……錢南點頭,“二位相公正在調集各路援軍,糧草輜重源源不斷拉到了永州。”


    “把唐軍阻截在永州一線,而我黃州一線的任務便是震懾,以及……消耗。”


    雷琦深吸一口氣,“守城最忌死守,張翔。”


    “下官在!”一個將領上前。


    “你領軍三千,與敵軍前鋒廝殺。”


    “是。”


    三千步卒出城。


    唐軍前鋒到了。


    “是敵軍。”


    兩千步卒止步。


    王書親自坐鎮前鋒,此刻仔細看看敵軍的陣型,說道:“守城忌死守,這是要挫我軍銳氣,出戰!”


    步卒向前。


    “射住陣腳!”


    敵軍中有弓箭手開始測距。


    箭矢落在了最大射程處。


    唐軍就停在前方。


    “射住陣腳!”


    兩個弓箭手奮力拉動了長弓。


    咻!


    咻!


    南周步卒陣列中,倒下了兩個軍士。


    這是下馬威。


    你們連弓箭手都不如大唐!


    “突擊!”


    這等短兵相接沒什麽花哨,就是一個字:莽!


    兩軍撞在了一起。


    隻是一波衝殺就看出了差距。


    “我軍不敵!”錢南都看出來了,心想於欣果然死得其所,不,是俘得其所。


    “敵軍主力來了!”一個瞭望的軍士喊道。


    “是敵軍騎兵。”


    雷琦已經看到了。


    一麵大旗在煙塵中若隱若現。


    “楊玄!”雷琦冷冷的道,“弓箭!”


    唐軍騎兵開始加速。


    “撤!”雷琦令人鳴金,“騎兵出城遮蔽敵軍追擊。”


    南周步卒回撤,騎兵押後。


    “快,撤回來!”


    唐軍的騎兵來的很快。


    當最後一個南周騎兵進城時,唐軍趕到城下。


    雷琦瞄著楊玄,鬆手。


    雖說楊玄如今有了護衛,但老賊依舊下意識的伸手,把盾牌擋在楊玄身前。


    呯!


    箭矢穿透了盾牌。


    隨即盾牌裂開。


    “好箭法!”城頭歡呼。


    楊玄伸手。


    王老二遞上弓箭。


    張弓搭箭。


    隻是略一瞄準。


    咻!


    城頭喊的最歡快的那個軍士一頭栽倒。


    歡呼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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