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得了楊玄要來的消息後,孫念一直在期待著。


    這日上午,孫念去尋秦氏。


    “阿娘,昨日我看著阿耶的白頭發都多了幾根。”


    秦氏笑道:“念兒長大了。”


    “阿娘,阿耶吃飯經常走神,這陣子的午飯我給他送去可好?我盯著阿耶吃飯,不許他走神!”


    秦氏感動,“好!”


    孫念起身,“我去廚房。”


    看著她小鹿般的衝了出去,秦氏歎息,“長大了呀!”


    一個仆婦進來。


    “念兒這陣子忙什麽呢?”


    仆婦說道:“小娘子念叨著什麽楊使君。”


    “陳州刺史吧!說是要來。”


    鄰居要來,這算是大事,孫營在家中也說過。


    “是。”


    “那念兒念叨他作甚?”


    “小娘子念叨念叨著就會發呆,娘子,像是……”


    思春兩個字仆婦忍住了。


    “哎!長大了呀!”秦氏歎息。


    ……


    楊玄已經到了。


    孫營帶著奉州官員出迎。


    “兩千騎!”韓濤說道:“據聞這是陳州的精銳,楊玄憑此兩千騎縱橫一時,令三大部聞風喪膽!”


    “不隻是三大部,南征時,他領左路軍一路勢如破竹。”


    “此人年輕,卻有了名將之稱。他來了……”


    楊玄下馬,把馬韁丟給身後的烏達,笑著走了過來。


    “好年輕。俊美中還帶著英武,使君,可惜了。”


    “可惜什麽?”


    “正好做女婿!”


    “是啊……胡說!”孫營板著臉。


    “孫使君!”


    “楊使君!”


    “幸會!”


    “楊使君遠來,老夫不勝歡喜,來,隨老夫入城。”


    這是禮儀。


    二人謙讓了一番,最後並肩而行。


    城中百姓也聞訊出來。


    “說是楊狗來了!”


    “呸!楊狗那是北遼人的說法。”


    “可我怎地覺著楊狗這個稱呼好生親切!”


    “那我叫你王狗可好?”


    “呯!”


    “你特娘的還敢到手?看打!”


    兩個男子互毆的小插曲沒能吸引百姓的關注。


    “好年輕!”


    “使君和他站在一起,看著……就像是他的阿耶!”


    “沒那麽大吧?”


    “有!”


    一路到了州廨裏,二人進了值房。


    “奉茶!”孫營說道。


    一個小吏低著頭進來。


    先給楊玄送茶。


    楊玄頷首,伸手接過茶杯,手指頭和小吏的手背觸碰了一下,然後放開。


    咦!


    這個小吏臉紅什麽?


    小吏抬頭瞥了他一眼。


    眉目秀氣,嘴巴也秀氣,肌膚還白嫩。


    老孫弄這麽一個秀氣的小吏在身邊,啥意思?


    楊玄笑了笑。


    孫營平靜的看著小吏,說道:“楊使君此行辛苦,關於山賊之事……”


    小吏給他送上了一杯茶,然後目露哀求之色,隨即告退。


    這孩子沒法管了,回家讓她母親收拾!


    孫營心中惱火。


    小吏告退,出門口,一溜煙跑回了後麵的家中。


    仆婦就在門內等候,“小娘子,娘子召喚!”


    小吏——孫念苦著臉,“阿娘知曉了?”


    稍後,她就穿著小吏的衣裳去了秦氏的房間。


    “還知道回來?”


    “嗯!”


    “說,去作甚?”


    “阿娘。”孫念抬頭,“我就去前麵看看。”


    “看什麽?那個楊玄。”秦氏冷冷的道:“羞不羞?一個男人有什麽好看的?難道比春介還俊美?”


    春介,陳國的美男子,出行常常被女子圍觀。


    孫念點頭,“是呀!”


    ……


    大堂裏,楊玄和孫營寒暄完畢,談及正事。


    孫營拿著茶杯,借此看了楊玄一眼,“山賊勢大,不過內部也有紛爭,故而無法形成合力。此次楊使君帶了兩千騎……”


    ——兩千騎太少,你不會想讓我奉州軍幫忙吧?


    “還請孫使君派些向導,另外,後續三千步卒,還得請孫使君給些糧草。”


    三千步卒,加上兩千騎兵,五千人馬的耗費,奉州怎麽給得起?


    孫營剛想拒絕,楊玄補充道;“陳州不缺糧草,不過從臨安調運過來,一路耗費太大。如此,就運了些錢財來,吃用多少,陳州按照市價給付!”


    “這……”孫營心中猶豫,其一,擔心這隻是口頭許諾,事後拿不到錢,或是吞吞吐吐的,今日給一點,明日給一點,變成了狗肉債。


    其二,陳州有那麽多錢嗎?


    楊玄知曉他的擔憂,說道:“稍晚就到。”


    步卒和錢糧早就出發了,楊玄領騎兵估摸著他們的腳程,緊趕慢趕的,先前才超越了他們。


    “使君。”有小吏來稟告,“陳州步卒來了。”


    “哦!看看!”孫營起身,想著好歹去看看是否帶著錢財。若是沒有,那楊玄就是準備來打秋風的。對不住,咱桃縣說理去!


    楊玄笑道:“也好!”


    二人出了州廨,站在大門外。


    城外,三千步卒列陣。


    一個軍士出城,“使君吩咐,揚威!”


    領隊的校尉吳順澤點頭,“領命!”


    他回身,“列陣,整齊入城。”


    “領命!”


    三千步卒,列陣入城。


    守城的軍士,城中的百姓都在圍觀。


    陣列開始入城。


    “好生整齊!”


    有軍士驚呼!


    不隻是陣列整齊,腳步聲同樣如此。


    三千人的腳步聲整齊劃一,震動著劍陵城。


    “看,他們的臉!”


    陣列中每個人的臉幾乎都是冷漠。


    這是一種百戰後的從容,以及經曆了對生死的漠視後,帶來的心態。


    奉州偏僻,沒有什麽大敵,故而奉州軍也沒經曆過什麽大戰。


    此刻見到這等雄壯之師,軍民都看呆了。


    三千步卒整齊走到了州廨前。


    吳順澤喊道:“止步!”


    “呯!”


    重重的腳步聲後,陣列沉默著。


    吳順澤上前,“下官領軍至此,請使君訓示!”


    楊玄問道:“我陳州軍可能入使君的眼?”


    “雄壯!”孫營有些豔羨,“不過,山賊勢大,若是傾巢出動,楊使君還得小心!”


    “多謝提點。”楊玄頷首。


    隨後是大車。


    打頭的便是錢財。


    箱子打開,竟然全是金銀。


    “銅錢太重,麻煩,金銀能收吧?”楊玄就像是一個土財主在炫耀自己的家底。


    特麽的!太有錢了啊……孫營吞咽了一口唾沫,用最肯定的語氣說道:“能!”


    ……


    奉州多山,這是奉州的屏障,也是奉州的罪孽。


    山中多山民,山民原先以狩獵為生。狩獵能養活的人口有限,但飽暖思那個啥,山中沒什麽娛樂,沒事兒的時候,不是造人,就是造人。23sk.


    人口漸漸膨脹,獵物卻越來越少。


    漸漸的,山民們過上了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所謂窮則思變,看著山下的大唐鄰居的好日子,山民的首領們陷入了沉思。


    他們的好日子,咱們是不是也能過?


    山民從不想著去學習耕種,學習打造,他們習慣了索取。原先是從山中索取,入不敷出後,他們開始瞄著山下。


    唐人憑什麽能過好日子?


    咱們為何不能?


    搶!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山民們搖身一變,就變成了山賊。


    隨後就是漫長的劫掠史。


    位於劍陵城北方三十餘裏的一座山中,此刻數千山賊正在開采礦石。


    撬棍,鑿子……該有的工具一應俱全。


    負責礦山的頭領叫做燕洵,身材高大,背著一柄巨劍。


    副手叫做敦林,相對於燕洵的高大身材,敦林的身材就顯得矮小了些,用的兵器也是很大路的長刀。


    “山裏最近說,礦石的價錢,不大好。”燕洵神色鬱鬱。


    他負責看守礦山,圖鹽大王會按照產量給他賞賜。也就是說,產量越高,他的收益就越高。


    但現在礦石的價錢便宜了,他的收益也跟著下滑。


    “我的日子艱難。家中七個女人要養活,下麵還有一群崽子。”


    前些年礦山的收益不錯,燕洵也跟著賺了個盆滿缽滿。男人有錢了,第一件事兒就是找女人。山裏窮,燕洵用一群羊換來了七個婆娘,夜夜做新郎。


    做新郎的滋味很愜意,等七個婆娘輪轉著生孩子後,燕洵的日子就有些艱難了。


    “也不知曉那邊是個什麽意思!”和燕洵一樣,敦林在礦山也有收益,隻不過很少。


    “山裏的礦石已經累積不少了,那邊也沒來取。”燕洵惱火的道。


    “興許是有事吧!”敦林還抱著希望。


    “有人來了。”燕洵看到一人正在狂奔而來。


    “燕洵!”


    來人近前,一開口就軟倒在地上。


    “給他喝水!”


    來人喝了幾碗水,隨即汗出如漿,喘息道:“死了!死了!蒙聚的堂弟寶林死了!”


    “誰?”燕洵不敢置信。


    “寶林!”


    “誰殺了他?可是咱們的人?”


    “是楊狗!”


    “楊狗來了?”


    “對,還帶著陳州軍。”


    燕洵喝問:“說清楚!”


    來人喘息著,慢慢的說道:“我本是路過,看到石西帶著人去劫掠一個村子,還沒下山,就遇到了楊狗和好些騎兵……”


    “在山林中我們就是主宰,不過,對方是騎兵,若是警覺,下山討不了好。”燕洵搖頭,覺得石西孟浪了。


    “可不是,我就看著他們衝下山去,隨後被楊狗殺的就剩下了石西和寶林。楊狗拷問了他們,隨後殺了寶林。”


    “石西呢?”敦林問道。


    “石西被帶走了。”


    “他做了楊狗的狗!”燕洵陰鬱的道:“楊狗來奉州做客不奇怪,但他帶著大軍而來……奉州能值當陳州大軍出擊的還能有誰?就是我們!”


    “不是為了礦山吧?”敦林說道:“興許是為了進剿山中。”


    “你蠢不蠢!”燕洵沉聲道:“這裏距離劍陵三十餘裏,是去山裏的必經之路。知道楊狗最出名的是什麽嗎?”


    “廝殺!”敦林說道。


    燕洵看著他,搖搖頭,“不,是做生意!”


    敦林愕然,“你是說,他是奔著這座礦山來的?”


    燕洵說道:“難說。不過,礦山在此,他必然會來。”


    他回身喊道:“都出來!所有人都出來!”


    灰頭土臉的馬賊們出來了。


    愕然看著燕洵。


    為了掙錢,燕洵強迫麾下每日幹八、九個時辰,吃的也不算好。他恨不能讓麾下連上茅廁都省了,怎地突然叫停?


    “楊狗要來了。”


    一句話,就讓山賊們騷動了起來。


    “就是那個俊美的楊狗?”


    “遊商說楊狗凶狠,不過,咱們連猛虎都能殺了,一條狗,算得了什麽?”


    “哈哈哈哈!”


    山賊們沒讀過書,好勇鬥狠,覺得自己就是世間最強大的勇士。


    楊狗,那隻是令三大部畏懼的凶人。


    而三大部在山民們的眼中就是三條野狗。


    不值一提!


    士氣很高!


    “這裏易守難攻,就一條道路進出,山中糧食也還多。”


    敦林在鼓動士氣!


    最後,燕洵說道:“我們將在此處給楊狗一次深刻的教訓!讓他知曉,咱們不是三大部,這裏,不是陳州!”


    士氣如虹!


    燕洵拔刀揮舞,喊道:“這裏是大山,山神護佑著我們。”


    眾人狂呼:“殺楊狗!”


    收刀,回身,燕洵看著山下,微笑道:“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和楊狗交手了。”


    ……


    楊玄距離礦山不過十餘裏。


    “此行首要是奪取礦山。”韓紀在給眾將分析,“陳州需要兵器,開荒需要農具,各行各業的發展也離不開鐵器。


    從通商以來,鐵器便是我陳州的命脈,就算是坑蒙拐騙,就算是去搶掠,也得把礦山拿到手,否則,我陳州的咽喉將被長安扼住!”


    北疆的鐵器大多來自於關中,可長安現在對北疆的態度很微妙,當討逆大旗舉起時,長安的鐵器隨即就會斷絕。


    所以,這座礦山楊玄勢在必得!


    “其次。”韓紀放低聲音,“郎君說了……”,他回身衝著楊玄拱手。


    怎麽就像是請示帝王……楊玄微微頷首,示意可以說。


    韓紀微笑道:“郎君年輕有為,此後定然是要去桃縣任職。此行第二個目的就是拉攏奉州軍民的心。”


    眾人秒懂。


    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郎君這是在為了成為節度使做準備啊!


    可楊玄為的是討逆!


    拉攏奉州軍民的心,這是必須的。


    斥候回來了。


    “使君,礦山上數千山賊,正在叫罵不休。”


    “他們罵什麽?”


    “說要取了使君的人頭當尿壺!”


    這麽猖狂?


    眾人緩緩看向楊玄。


    楊玄看著遠方的山脈。


    “巧了,我還差個夜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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