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有些悶熱,城頭的軍士剛開始站直身體,渴盼來一縷清風。可站了許久,風沒來,渾身黏糊糊的。


    “蹲蹲!”


    一個軍士蹲在城頭後麵,雖說悶熱依舊,但起碼不用曬太陽。


    “舒坦了。”他拿出水囊灌了一口,打個水嗝,一屁股坐下去,就想打盹。


    “哎!有人來了!”有人站在城頭喊道。


    “看看誰。”軍士懶洋洋的不想起來。


    “數百騎,哪來的?”


    “建水城的吧?”


    “建水城派人來作甚?”


    這時城下有個小吏喊道:“是送文書的騎兵,祥穩令我在此等候。”


    “什麽文書,這般金貴!”


    城頭的小頭目喊道:“挪開拒馬。”


    孫彥微微低著頭,對身邊的黃波說道:“妥當了。”


    “那人竟然願意做內應,就不怕家人倒黴?”黃波問道。


    孫彥說道:“就是個爛賭鬼,一屁股爛債,差點把婆娘都當了出去。當時遇到我,就替他還了賭債,從此,他便成了我的眼線……


    隻是他最近調到了金山城來,否則那狗東西想羞辱我,我早就得了消息。”


    “你就這般心甘情願為他還債?”黃波覺得一個眼線不足以讓孫彥變成一個好心人。


    “他那婆娘頗有些姿色。”


    “艸!那是婆娘!”


    “你不懂,潤!”


    “滾!”


    男人之間最好的話題便是女人,一旦談上路了,就會越來越親切。


    孫彥笑道:“若非是我,那婦人早就成了千人騎,萬人跨的女妓,故而,至今她依舊對我戀戀不忘。”


    這番話緩解了緊張情緒,見十餘軍士懶洋洋的出來推拒馬,黃波說道:“副使那裏需要的是威名,此次謀劃得當,無需衝殺太過……畢竟,人太少,不小心被困住就完了。”


    孫彥眼中多了些亮光,“這是副使的謀劃。”


    “主意不是你出的嗎?”黃波蹙眉,“副使不是那等搶功之人!”


    孫彥微笑道:“什麽搶功不搶功,副使的威名要緊,至於我,有副使護著,還怕什麽呢?再說了,這也是我心甘情願之事,你說呢!”


    “有功勞不要,毛病!”黃波覺得這貨腦子太活絡了,不喜歡。


    “功勞隨時都能立。可楊玄早些刻意針對我,你看出來了吧!”


    “就是言語擠兌幾句,你還當事了?”


    “你不知曉,楊玄此人在北遼頗有些名氣。”


    “不就是沒敗過嗎?”


    “赫連峰有個女兒叫做長陵,堪稱是掌上明珠,美豔動人,更有才女之稱。可這個女人竟然喜歡上了楊玄。”


    “好像聽說過這事,難道還是真的?”


    那十餘人正在搬拒馬,黃波是沙場老手,和孫彥說話隻是為了讓那些北遼人看著正常。


    而孫彥卻在微微顫栗,是在用說話來分散緊張的情緒。


    “據說,楊玄迷住長陵靠的是詩才。你要知曉,但凡詩才了得的,就沒一個簡單的。他那番話,看似針對的是我,可實則針對的卻是副使。”


    孫彥又想起了楊玄那無視自己的眼神,“所以,我寧願把功勞送給副使,讓楊玄吃癟!難道你就不想看到他頹喪的模樣?”


    “隨便你!”黃波壓低聲音,“準備!”


    拒馬緩緩挪開。


    有軍士招手,“娘的,都挪開了,還等什麽呢?”


    小吏出現在了城門外,衝著他們招手。


    孫彥低聲道:“妥當!”


    “跟著!”


    黃波策馬緩緩過去。


    “下馬!”一個軍士喝道:“不懂規矩還是怎地?”


    到了這裏還得下馬查驗身份。


    孫彥的隨從笑道:“馬上……”


    孫彥衝著小吏使個眼色,小吏悄然避在邊上。


    “殺!”


    黃波拔刀,第一個衝殺了過去。


    數百騎就像是旋風般的衝進了城中。


    “殺啊!”


    他們是有備而來,點燃火把後,四處縱火。


    城頭的軍士慌裏慌張的敲響警鍾,多年承平讓這些人早已失去了警惕性,亂作一團。


    “敵襲!”


    範亨聞訊帶著人馬趕來,可黃波等人早已遁去,隻留下了一地屍骸和一片火海!


    黃波大怒,剛想責打今日巡城的麾下,陳俊來了。


    “祥穩!”陳俊麵色慘白,“我剛問過,城中有小吏做了內應。”


    “那小吏誰的人?”


    “不知,不過,有人看到了孫彥!”


    “賤狗奴!叛逆!”範亨麵色漲紅,“他這是向唐人獻媚!追!”


    數千騎衝出了金山城,惱羞成怒的往南邊追去。


    “好險!”


    吳珞的馬車就停在北邊不遠處,幸而唐軍隻顧著突襲城中,這才逃過一劫。


    她掀開車簾看看煙火衝天的城中,心情沉重。


    “難道,我真是個不祥之人?”


    護衛她的騎兵們麵麵相覷,不禁退開了些。


    這個女人!


    真的邪性啊!


    “進城!”吳珞放下車簾。


    唐軍就是偷襲,走了就走了。


    故而城中如今就顧著救火救人,城頭數百軍士背對城外,正在指點那些軍士救火。


    馬車緩緩而來。


    “怎地有馬蹄聲?”一個護衛的騎兵說道。


    城頭有軍士也聽到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


    數十騎正朝著這邊疾馳。


    數十騎……


    “娘的,是祥穩派人回來了吧!”


    這數十騎穿著北遼軍的甲衣,一路到了城門前,為首的軍士罵道:“狗曰的,就沒人來迎接一下郎君?”


    城門外有軍士惱火的道:“你家郎君是誰?也值當我等迎接!”


    城門外,楊玄說道:“太熱了!”


    車輪聲碾壓地麵的聲音傳來,就像是一個老人在蹣跚而行……一輛馬車停在了楊玄的身側。


    好聽的聲音傳來,“耶娘定然覺著這場災禍是我帶來的,那麽,我回來作甚?”


    這人,有毛病……楊玄看了一眼馬車,很奢華,“哎!那要不,跟著我回去?”


    “無理!”隨行的軍士按著刀柄喝道。


    “無需與庸人爭執。”車簾掀開,一張白皙的嫩臉探出來,看向城中。


    遠方,三千騎兵正在緩緩接近。


    這女人有些傲氣……楊玄有些好奇的看著吳珞,“你這是走親戚?”


    數十騎擋住了城門軍士看向遠方的視線。


    前麵,老賊正在和一個軍士爭執,拖延時間,好讓後續的騎兵盡可能的接近這裏。


    “雖說被男人搭訕對於我而言不是什麽稀奇事,可如你這般厚顏無恥的倒也少見!”


    吳珞此刻心情絕望,說話也不禁刻薄了些。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


    呀!


    好像,很俊美的一個年輕人!


    “你是誰?”吳珞冷著臉。


    “楊玄。”


    “名字不錯,卻齷齪!”吳珞守寡一年,在婆家不說被磋磨,也飽受冷臉,人也蓄積了不少怒火。此刻到了家門前,卻擔心父母家人給自己冷眼,一時間,隻覺得天地之大,無自己容身之地。


    “楊玄?”她突然一怔,“怎地和長陵公主的那個人一個名?”


    “興許是同名。”楊玄聽到了馬蹄聲,知曉瞞不住了。


    “別進城!”楊玄拔刀。


    “為何?”吳珞冷笑:“難道金山城還得聽你的?”


    “是啊!至少今日如此!”


    城頭,有軍士聽到馬蹄聲,回頭看去。


    烏壓壓一片騎兵。


    “敵襲!”


    金山城屬於縱深處,敵軍要來突襲,必須經過建水城。大批人馬很難避開建水城的斥候查探,可楊玄卻是個老司機。


    若是範亨和主力還在,三千騎來攻打金山城就是笑話,範亨固守,就等著楊玄用騎兵攻城。


    可孫彥等人的突襲,成功帶走了範亨和城中的主力。


    人的思維會慣性……來了一波偷襲的唐軍,不可能會來第二波!


    可沒想到,真的來了。


    “敵襲!”


    尖叫聲中,老賊一巴掌拍死和自己爭執的軍士,接著上馬,率先衝了進去。


    一道槍影超越了他,接著是王老二的委屈巴巴,“你又搶我的人頭!”


    救火的軍士就近趕來,隨即碰上了屠裳和虯龍衛。


    城門內,頓時成了血肉磨坊。


    吳珞麵色慘白,“你……你……”


    她回身看去,自己的護衛早已跪下,烏達等人正挨個上綁。


    “吳珞,你這個妖女!”


    一個護衛悲憤的道:“你克死了大王,歸來又讓金山城被破,你這個妖女啊!早知曉我就不來了。”


    這些護衛都是吳珞婆家的人馬,此次算是把她趕出家門,把禍害送回娘家去。


    沒想到卻成了悲劇。


    “妖女?什麽大王!”


    楊玄心中一動。


    老黃不是要激怒北遼嗎!


    這個女人的身份,興許能起作用。


    吳珞冷著臉,“吳氏吳珞。”


    “好名字,還請告知夫家身份。”


    “……”


    吳珞沉默。


    楊玄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你別碰我!”吳珞說道:“我是前北院大王的妻子。”


    大魚啊!孫彥那個棒槌,不知曉這個女人比金山城還重要……楊玄微笑,“忘了自我介紹,大唐陳州刺史楊玄,吳娘子,幸會!”


    吳珞顫聲道:“你要作甚?我告訴你,我……我是寡婦,我還會克死人,你難道就不怕?”


    “本來沒什麽興趣,你這麽一說,好像我不出手就顯得膽小!”


    楊玄在馬背上居高臨下俯瞰著她,“我就在此,來,寡婦珞,克我一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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