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玉山站在紅色的圈子裏,衝著上天詛咒大遼國祚不過百年,隨後再無聲息。


    王老二把孩子放下,跑過去看了看,“郎君,沒氣了,就是沒閉眼。”


    楊玄沒好氣的道:“他死不瞑目!”


    “為何?”王老二竄回來,好奇的問道。


    這娃好奇心怎麽就那麽重呢?


    楊玄看著王老二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有些羨慕這樣的稚子之心。


    稚子對世間萬物都抱著好奇心,以及一種莫名的好感。會覺得前方的世界有無數美好的人和事兒在等著自己。


    可我呢?


    這個問題隻是在腦海中轉了一下,就被楊玄丟開了。


    “他詛咒北遼百年內必亡,大概覺著不可能吧!故而死不瞑目。”


    楊玄是胡謅,寧雅韻卻看不下去了,“你沒事哄他作甚?”


    楊玄無奈,“那要不您給說說?”


    寧雅韻認真的道:“沒有不滅的王朝,所以,他詛咒不詛咒,北遼都會亡。那麽,他詛咒做什麽呢?”


    王老二恍然大悟,“他定然是後悔了,若我是他,就詛咒赫連峰活不過今年。”


    轟隆!


    晴天霹靂,嚇了王老二一跳。


    “老二,過來!”


    屠裳板著臉把王老二叫去,“衝著地上吐唾沫。”


    王老二不解,“為啥?”


    “跟著老夫做。”


    “呸!”


    “呸!”


    “童言無忌!”


    “我不是孩子!”


    “嗯!”


    “哦!童言無忌!”


    “大風吹去!”


    “大風吹去!”


    屠裳心中一鬆,“好了,沒事了。”


    王老二嘟囔,“屠公年紀大了,越發膽小了。”


    老賊說道:“許多事還是要小心為妙,老天爺若是降下責罰,你頃刻間就成了灰灰。”


    王老二卻滿不在乎的道:“老天爺忙著呢!沒空管我!”


    這心態,讓寧雅韻都含笑道:“若非老夫懶散,都想收他做弟子。”


    “為何?”楊玄問道。


    “玄門修煉要的是灑脫,要不著痕跡。可世人皆有喜怒哀樂,皆有欲望,奈何……這等稚子之心若是進了玄學,修為定然能突飛猛進。”


    “老二!”楊玄一聽大喜,招手把王老二叫來。


    “啥?”王老二正在搜刮那些鷹衛的屍骸,手中拎著個錢袋在數錢,有些漫不經心的。


    “可想做寧掌教的弟子?”楊玄好言好語的哄騙,“寧掌教那裏有許多好吃的。”


    這一次王老二卻搖頭,“不去!”


    “為何?”楊玄好不容易拿住了寧雅韻的話柄,卻被王老二當做是驢肝肺,氣炸了。


    王老二說道:“我舍不得怡娘。”


    楊玄本是伸手想拍他的後腦勺,中途變成了脊背,“去玩吧!”


    王老二歡快的帶著兩個長老去搜刮死人的東西。


    “不可惜?”寧雅韻微笑道:“做老夫的弟子,能學到玄學中秘不外宣的秘技,弄不好還能做掌教……”


    “開始覺著可惜,後來又覺著幸運。”


    “為何?”


    楊玄看著找到一個錦囊在歡喜的王老二,笑道:“我殫思竭慮去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歡喜嗎?可現在,他已經很歡喜了。”


    寧雅韻看了他一眼,“老夫一直覺著你是個功利的人。”


    “坐在這個位置上,我想不功利也不行啊!”


    要想討逆成功,他必須要不斷的攫取資源。


    錢糧,人才,關係,軍隊……無窮無盡的感覺,為此他時常覺得累,心累。


    可不做不行啊!


    曹穎他們也在拚命,他這個主公難道就能坐享其成?


    關鍵是,老曹他們拚命也沒法把架子支撐起來,唯有他親自出手。


    “急切了些,放心,老夫不問。”寧雅韻莞爾道。


    楊玄笑道:“我打小就是急性子。”


    “急性子好。”寧雅韻見王老二搜刮一具屍骸一無所獲,憤憤的起身翻白眼,不禁笑了起來,“你在乎身邊的人,說明你重情。重情的人,卻急切的想攫取權力,老夫覺著有些違和,很是別扭。”


    老寧的嗅覺太敏銳了。


    楊玄趕緊換個話題,“掌教,詛咒之術可是很厲害?”


    寧雅韻眯眼想了想,“詛咒之術發端於遠古時期,古人生存環境差,遇到困難就愛祭祀神靈,祈求庇護。祭祀祈求……你再想想詛咒。”


    楊玄一怔,“祈求是求神靈賞賜,詛咒……也是求神靈,不過不是賞賜,而是降下災禍!”


    “一體兩麵。”寧雅韻甩甩左手,不自在的蹙眉,“祈求多虛無縹緲,而詛咒剛開始也是如此,後來,有人就琢磨出了一些……你可說是歪門邪道。”


    “巫蠱之禍?”楊玄想到了陳國。


    “看來,你想到了那件事。”寧雅韻說道:“陳國時,有嬪妃突然舉報皇後用人偶行詛咒之事,隨即帝王震怒,令大索宮中,挖出了人偶,上麵寫著帝王的生辰八字……那次,死了十九萬兩千三百一十二人。”


    老賊搖頭,“老夫覺著,這才是老天爺對詛咒的回應。”


    “不。”寧雅韻說道:“老天就算是要回應,也該責罰那行詛咒之術的人,而不是殃及無辜。”


    “殃及無辜,很像是無能狂怒。”楊玄補充.


    二人相對一視,一種知己的感覺油然而生。


    “詛咒之術不是正道,那人……”寧雅韻指著吳玉書的屍骸說道:“若是老夫沒判斷錯,此人家中人口必然凋零。”


    “反噬?”


    “對。”


    “掌教說反噬,那老天為何不把詛咒之術給毀了呢?”


    呃!


    郎君,您懟人的能力又長進了……老賊悄然遁去。


    寧雅韻雲淡風輕的道:“任何事物,老天都會給其留下一條生機。”


    “您這話說的真是好,可我還有個解釋。”


    “你說。”


    “若是什麽都由老天爺管著,那麽,人間算是什麽?一個被造物主操弄的把戲?”


    寧雅韻繃不住了。


    站在那裏冥思苦想。


    “是啊!若是一切都由天注定,那人活著作甚?還努力作甚?”


    楊玄丟下一個注定沒有答案的問題,自己灑脫的在邊上踱步。


    “郎君今日出來有些冒險。”屠裳規勸道:“下次還是要小心……若是今日無寧掌教,郎君就危險了。”


    “許多事,必須得做。”


    楊玄不想解釋什麽大道理。


    屠裳問道:“是為了赫連燕嗎?”


    楊玄沒有回答,而是換了個角度,“若是你,我也會如此。”


    屠裳止步,看著楊玄踱步到了王老二的身後,在他的脊背上拍了一巴掌,嗬斥道:“滿手是血,又沒地方清洗,髒不髒?”


    王老二抬頭,不服氣的道:“廝殺時還滿身都是呢!”


    屠裳莞爾,回身,見寧雅韻就在不遠處,含笑看著楊玄,就問道:“寧掌教可尋到答案了嗎?”


    寧雅韻搖頭,“許多事,為何要尋答案呢?”


    這位掌教今日出手,令人不禁為之震動,屠裳心想這等人若是能拉過來,助力不小啊!


    但不能著急,要小心引發反感。


    馬蹄聲隱約傳來。


    王老二飛身上馬:“跟我來!”


    兩位長老跟了上去。


    前出不遠,王老二勒馬,“是北遼遊騎!”


    他看了一眼數目,策馬回來,“郎君,千餘騎!”


    “該走了。”


    林飛豹說道。


    “敵軍加速了。”


    烏達說道,“是精銳。”


    千餘北遼遊騎加速趕來。


    “不著急。”


    楊玄等人的戰馬需要歇息,若是此刻跑路,會被追到精疲力竭。


    他上馬,孩子被一個護衛抱在身前,好奇的喊道:“使君,他們好凶!”


    楊玄莞爾,舉手。


    “跟著我來!”


    噠噠噠!


    馬蹄聲不疾不徐,緩緩向前。


    孩子緊張的幾乎不能呼吸,不斷嘀咕,“快跑!快跑!”


    千餘騎趕到了。


    人馬如龍,刀槍林立。


    “功勞來了,圍住,一個都不能走脫!”


    為首的將領興奮的喊道。


    千餘遊騎分為兩股,開始從左右包抄。


    楊玄說道:“老二,打起我的旗幟!”


    身後,王老二伸手,一麵不算大的旗幟被人穿在長槍上遞過來。


    王老二高舉長槍,喊道:“賤狗奴,可敢來嗎?”


    長槍的頂端,楊字旗迎風飄揚。


    一個北遼騎兵瞳孔一縮,“是楊字旗!”


    他猛地一拉韁繩,戰馬長嘶,人立而起。


    “掉頭!”


    這是金山城的守軍。


    將領也是金山城的將領。


    自信滿滿的他看到那麵旗幟不禁麵色劇變。


    孩子睜大眼睛,驚訝的看著凶神惡煞的北遼軍,竟然掉頭跑了。


    就如同身後有無數猛獸在追趕,跑的賊快。


    “啊!”他驚訝的看著楊玄。


    “不掩殺嗎?”寧雅韻問道。


    “不了。”楊玄說道:“留著他們狼狽而逃,回去傳播恐懼更好。”


    眾人策馬掉頭,楊玄路過孩子的身側時,孩子喊道:“楊使君,你更凶!”


    楊玄摸摸他的頭頂,大笑著衝了出去。


    寧雅韻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隻是一麵旗幟就能嚇退十倍之敵。若是他執掌北疆呢?麾下十餘萬大軍……”


    隻是想想,就令人心神搖動。


    他們剛走沒多久,數千騎卷著先前的遊騎來了。


    “先前就在這裏。”將領一邊臉頰高高腫起,指著地麵的馬蹄印說道:“楊狗和身邊的那些護衛,據聞很是凶悍。”


    “可你十倍於他,卻不敢一戰,丟了大遼的臉!”帶隊的將領冷冷的道:“畏敵如虎,難怪金山城被楊狗輕易破了。”


    “他是偷城。”


    “解釋隻能說明你等無能!跟著我來!”


    數千騎風塵仆仆,一路緊追不舍。


    直至遇到了一隊北疆斥候。


    唐軍斥候寡不敵眾,大敗而歸。


    他們拚命逃命,直至追上了楊玄等人。


    “數千騎,風塵仆仆?”


    楊玄心中一動,“難道是前鋒到了?”


    按理應當沒那麽快吧!


    “客人來了,那就準備迎客吧!”


    楊玄策馬掉頭,“老賊回去稟告黃相公,調集些騎兵來。”


    馬蹄聲宛若驚雷,從身後傳來。


    楊玄回身,就看到了江存中。


    “老江!”


    江存中帶著三千騎趕到,“相公讓我來尋你。”


    簡單一句話,讓楊玄心中感動。


    但隨即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是把我當孩子了還是怎地?


    “相公說,北遼擅長偷襲,咱們以為他們還有七八日才到,可說不準他們的精銳騎兵已經到了。”


    噠噠噠!


    說話間,遠方出現了煙塵。


    密密麻麻的黑點出現。


    “五千騎!”王老二說道。


    “可以一戰!”江存中說道:“正好試探一番。”


    “後麵還有!”王老二說道。


    後麵烏壓壓的全是黑點。


    “北遼軍前鋒,到了!”


    江存中麵色凝重,“提早了七八日。子泰,你的運氣不錯。”


    “什麽意思?”


    “若非你今日要出城尋那夥人報複,也無法發現敵軍前鋒提前抵達。”


    斥候早就被那數千遊騎給追殺的沒影了,哪裏還能停留下來觀察後續的敵軍。


    關鍵是慣性思維,所有人都覺得北遼前鋒應當還有七八日才到,所以斥候也不會竭力去打探縱深處的消息。


    黑點越來越多,大旗一麵麵出現。


    對麵也發現了這邊,號角聲中,一隊隊騎兵蜂擁而出。


    大旗下,前鋒大將,北院大王陳方利眯眼看著掉頭的黑點們,說道:“可惜了。”


    身邊的是大將詹素,他伸手摸了一把被曬黑的臉,說道:“既然無法突襲,那便堂堂正正的一戰,正合我願。”


    陳方利說道:“陛下令我前鋒大軍先聲奪人,可我軍遠來疲憊,攻打堅城不利。對了,把金山城的將領帶來。”


    將領被帶來,陳方利問道:“先前老夫仿佛聽聞那人是誰?”天籟小說網


    將領說道:“楊狗……”


    “嗯!”陳方利蹙眉。


    詹素喝道:“正經些!”


    守將滿頭大汗,“是陳州刺史楊玄。”


    “唔!是他?”陳方利撫須,目光追隨著遠去的楊玄等人,“潭州赫連榮才將敗給了他,死傷慘重。若非皇太叔與赫連禮齊齊為他說情,此刻早已成了階下囚。此人如何?”


    將領猶豫再三。


    “說!”詹素喝道。


    將領開口。


    “此人用兵神出鬼沒,上次金山城便是給他破了。”


    詹素問道:“若是讓金山城守軍盡出,與楊玄一戰,你以為,誰能勝?”


    這是最直觀的看法。


    將領脫口而出:“楊玄!”


    陳方利微笑,“老夫對此人,生出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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