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裏的軍士一步步撤了回來。


    岸上,楊玄站在那裏,諸將圍著他站滿了一圈。


    “我是個慈善人。”楊老板淡淡的道。


    韓紀說道:“陳州軍民有口皆碑。”


    老韓還會捧哏了,效果也還行……楊玄突然冷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不服氣,常事。哪怕對方是名將,是上官,耶耶依舊不服氣!這,我認!”


    諸將一麵歡喜學到了東西,一邊有些惶然,聽到這話後,不禁身體一鬆。


    可怎地也有人不對?


    孔瑞和黃彰,怎地麵色煞白。


    “意氣之爭,我隻是一笑了之。”楊老板的氣量,可吞日月星辰,“可有人卻居心叵測!孔瑞!黃彰!”


    孔瑞抬頭,“下官不敢,下官隻是不滿,下官操練麾下多年,北疆軍中操練的規矩,都是相公與中丞定下的,下官一時糊塗……”


    “於是,我修改軍中操練之法,便是不敬相公與廖中丞?”楊玄莞爾,“你這腦子,不去朝中和那些老狐狸爾虞我詐,可惜了。”


    孔瑞把心一橫,“下官隻知相公與中丞的兵法!”


    既然沒退路了,那便橫下心,把黃春輝和廖勁拉進來。


    有本事你就動手試試!


    你動手,便是打臉黃春輝和廖勁!


    楊玄搖頭,“你這挑撥離間的手段也還不錯,真的,人才難得。”


    他緩緩看著諸將,“兵法,何以論高下?紙上談兵徒惹人笑,唯有戰績!我的戰績在此,誰來比比?”


    沒人吭氣。


    韓紀淡淡的道:“太平軍當年連馬賊都能欺淩,馬賊都能破城。我家郎君到後,不過半年,就把周邊馬賊殺的絕跡。


    再過半年,令太平膽寒的瓦謝部也隻能望太平興歎。


    後續,更是滅了瓦謝。從被馬賊欺淩,到能滅了瓦謝部,這樣的戰績,誰有?


    到了陳州後,郎君領兵南下。


    南征之戰,郎君領我北疆鐵騎殺的南周人頭滾滾,楊字旗所到之處,人人膽寒。


    戰後,南疆軍上下,無人不服!


    隨後滅三大部,敗潭州赫連榮……大戰時,更是在左翼擊破林雅的雲山騎,率先發動反擊……”


    這是一個你等隻能仰視的名將!


    不!


    是名帥!


    “說這些作甚!”楊玄擺擺手,指指孔瑞二人,“有想法,不滿,可以,但一邊陽奉陰違,一邊令人在軍中鼓噪,以為我是聾子,瞎子嗎?拿下!”


    “你敢!”孔瑞猛的蹦起來,王老二上去就是一巴掌,接著一腳把孔瑞踹飛了出去,就跌落在剛上岸的北疆軍陣列前。


    噗!


    黃彰叩首,“下官是被孔瑞蒙蔽了,副使,下官對副使忠心耿耿呐!”


    忠心耿耿這個詞能用在臣子身上?


    楊玄上去就是一腳。


    黃彰一邊翻滾,一邊喊道:“下官冤枉啊!”


    林飛豹幹咳一聲,“沒見郎君累了?”


    張栩衝上去,抓起黃彰就是一頓毒打!


    楊玄回身,目光炯炯,“我的耐心有限。今日給你等解釋,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後一次。下一次……”


    刀子說話!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諸將低頭。


    在這一刻,沒人敢和這位副使大人對視。


    韓紀對屠裳低聲道:“郎君恩威並施,初步拿住了北疆軍,妙哉!”


    屠裳說道:“其實,郎君一直想尋機插手北疆軍,可廖勁在,他不好動手。孔瑞和黃彰這兩個蠢貨發難時,老夫敢打賭,郎君那一刻定然歡喜的想親你一口。”


    韓紀摸摸老臉,哆嗦了一下,“老夫不好這一口。”


    屠裳幹咳一聲。“廖勁估摸著也在觀望。”


    韓紀說道:“晚了!”


    “是啊!誰都沒想到郎君會如此幹淨利落的震懾住了北疆諸將。這一下,熱鬧嘍!”


    “老屠你就沒想過領軍?”韓紀突然問道。


    屠裳搖頭不答,目光轉動……王老二興高采烈的把孔瑞拖回來,一邊拖,一邊使壞往地上頓,孔瑞受不住哀嚎,可王老二一聽到哀嚎,越發的歡喜了,下手越來越重。


    就如同是孩子,茫然不知所以,踩死蟲子不會覺得殘忍,就像是喝水吃飯般的自然。


    屠裳的眼中多了慈祥之意,“老夫此生,不想榮華富貴。”


    韓紀說道:“不過此事之後,廖勁那邊怕是會有些芥蒂。”


    孔瑞被王老二強迫跪在地上,雙目皆赤,喊道:“楊狗,你無視中丞,跋扈!僭越!中丞,你睜開眼看看呐!這北疆軍,要姓楊了!”


    老子姓李!


    諸將心中一凜,卻看到楊玄施施然上馬,準備回去了。


    好似全然不在乎!


    廖中丞會如何?


    會暗自不滿,隨後,會發動自己在北疆經營多年的勢力,給楊副使一擊。


    在眾人的猜測中,楊玄回到了城中。


    路過一家店鋪時,他下馬進去。


    “呀!竟然是副使?”掌櫃正在搬案幾,見到楊玄趕緊丟下案幾迎過來。


    “忙你的!”楊玄指指案幾,示意掌櫃自己忙碌,他就看看。


    這家賣的是孩子的東西,大多是玩具。


    掌櫃跟在他的身側,一臉笑意。


    “生意如何?”楊玄拿起一個撥浪鼓問道。


    “比大戰之前好!”掌櫃實話實說。


    “是啊!但凡一個地方飽經戰亂,生意就不會好。”楊玄對此感受頗深,“家中幾口人?”


    “十一口。”


    “幾個孩子在做什麽營生?”


    “老大在家幫襯小人做生意,剩下兩個孩子從軍,小的女兒還在家中……”


    “三個兒子,兩個從軍,可稱為一心為國。”


    “就一心為了北疆。”掌櫃笑道:“至於國,小人還不知曉什麽國。”


    韓紀在身後微微一笑……這是好事兒。


    “沒有家,何來的北疆?沒有北疆,何來的大唐。反過來也是如此,沒有大唐,北疆就站不穩。沒有北疆,家也不存……這是相輔相成的道理。”


    掌櫃嘴裏應了,可看著有些不以為然。


    楊玄挑了幾件東西,結賬時掌櫃打死不要錢。


    “當初北疆商人地位低賤,是副使在太平通商,在陳州通商,看重商人,連帶著桃縣商人也跟著沾光。不瞞您,以前小人見到小吏就得彎腰賠笑。”


    “如今呢?”


    “如今隻是賠笑,無需彎腰!”


    楊玄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張栩給錢,“好好幹!”


    楊玄走後,掌櫃摸摸肩膀,對聞訊趕來的十餘商人得意的道:“副使他老人家拍了老夫的肩膀,哎!這件衣裳老夫回家就換下來收著。當做是傳家寶。”


    一個商人進來,“哎!大事!”


    眾人回身,“何事?”


    商人一邊擦汗,一邊說道:“先前軍中有人鬧事,針對楊副使……聽聞好些將士都在其中。”


    掌櫃一聽就愣住了,“為何?”


    商人說道:“說是什麽,那些將士覺著副使操練的法子太狠了,且有人說了,北疆軍如此操練數十年都沒變,憑什麽副使來了就得變?”


    “蠢貨!”掌櫃怒了,“這變不變的得看人啊!副使他老人家領軍廝殺,誰聽聞過敗績?”


    眾人搖頭。


    “這等不敗名將的操練之法,定然是最上乘的,那些蠢貨,深入寶山卻空手而歸!”


    “是啊!”


    “若是誰有掙錢的主意願意告知老夫,老夫給他立個牌子,早晚供奉,視為恩人。可那些武人卻把恩人當做是仇人,蠢貨!”


    “這是有人爭強好勝呢!”


    掌櫃坐不住了,吩咐夥計,“叫老大來看店,老夫去營中。”???.23sk.


    有人問道:“你去營中作甚?”


    掌櫃說道:“吃苦吃苦,就如同咱們做生意,苦不苦?苦!可越苦它就越掙錢不是?”


    “是啊!那等整日清閑,無所事事的商人,幹不了多久,就得把老本賠光了,尋個苦力養家糊口。”


    掌櫃心急火燎的,等不及了,“老二老三都在軍中,老夫這便去探視,問問誰摻和了此事,若是誰敢……老夫一頓毒打!”


    眾人麵麵相覷。


    “是這個理,副使一片好心,有人當做是驢肝肺。可咱們的孩子卻不能如此!”


    這些話,就這麽散了出去。


    ……


    天氣熱,廖勁也躺不住了,叫人把自己背到庭院的樹下。


    “那裏種些花草,這裏弄個池子。”廖勁在規劃院子。


    “郎君。”一個仆從過來,“楊副使來了。”


    “請他進來。”


    楊玄進來,就看到幾個仆役在挖地,把庭院兩側挖的亂七八糟的,不禁樂了,“中丞這是想在家中挖池子?”


    廖勁搖頭,“坐。”


    樹下有席子,楊玄盤膝坐下,背靠樹幹,“原先相公在庭院裏種了菜,好是好,隻是到了夏季,蟲子多不勝數……”


    “所以,老夫把那些菜給刨了,相公在長安,想來會惱火吧!”廖勁說道。


    “我以為相公不至於此。”楊玄看著他,“他喜歡種菜,可中丞卻喜歡花草。讓一個喜歡花草的人,每日麵對一塊菜地,那滋味。”


    廖勁換了個話題,“這幾日感覺如何?”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害怕?”


    “不至於。”


    “北遼那邊,新帝登基,為赫連峰報仇的呼聲會甚囂塵上。”廖勁譏誚的道:“有人說大戰後,能保北疆十年太平。可何為太平?”


    “均勢,乃至於優勢,才會有太平。”楊玄撿起一片去歲的落葉,把玩著,“你弱,便是原罪。”


    “這話,倒也在理。”廖勁用後背在樹幹上蹭了幾下,“潭州那邊要盯著,若是潭州軍補強了,就得小心。”


    “我知。”


    “你要記住一點。”廖勁看著他,“北遼人的命,不值錢。”


    “北遼依舊有不少地方是部族形式。另外,北遼窮困,從軍也是一條生路,戰死了有撫恤,立功有賞賜,故而北遼不乏兵源。”


    “你能知曉這一點就好。阻礙北遼再度發起大戰的不是少了什麽,而是士氣不振。”


    “我已令斥候深入草原打探消息。”


    “鎮南部呢?”廖勁笑著問道。


    “鎮南部橫亙在陳州與潭州之間,保護陳州牧場,作用不小。至於哨探,商人,更好。”


    “商人為了利益,可以出賣一切。”


    “對。”


    二人聊了許久。


    “你那兒子可調皮?”


    提到這個,楊玄可就不困了,“那小子脾氣不好。不過,小時如何,大了說不定。此刻說什麽都太早,是騾子是馬,到時候拉出來溜溜。”


    二人就在樹下緩緩說著。


    一個時辰後,楊玄才告辭。


    焦明忠等他走後才進來。


    “中丞,先前楊玄……”


    “嗯!”廖勁閉目輕哼。


    “是。先前楊副使去了校場,出陳州軍五百人,與北疆軍五百人站隊列,北疆軍不敵……”


    “不服,便打到你等服!”廖勁頷首,“軍中一味懷柔隻會助長將士的桀驁不遜,這等手腕,不錯。”


    “隨後去了城外河邊,兩邊一起下河,北疆軍先怯了。”


    “老夫,明白了。”廖勁睜開眼睛,“陣列練的不是什麽兵法,而是膽量與規矩。一聲令下紋絲不動,一聲令下雖萬丈深淵亦能踏入。這樣的軍隊,就算是手持木棍子,依舊能令對手膽寒。好個小子!”


    焦明忠低下頭,“楊副使令人拿下了孔瑞二人。”


    “嗯!”


    焦明忠說道:“那二人乃是北疆宿將啊!中丞。”


    廖勁靠在樹幹上,陽光透過枝葉,映的他的臉上斑駁一片,“先前他來,說了這裏。”廖勁指指兩邊挖出來的土,“相公喜種菜,老夫喜花樹,老夫搬來,定然是要換了花樹。明白嗎?”


    見焦明忠茫然,廖勁歎道:“老夫的腿,沒法再騎馬。那麽軍中誰管?隻能是他來管。既然他來管,他喜歡種地也好,喜歡花樹也好,都由得他。”


    “可卻無視了中丞。”


    廖勁笑了笑,“他來了,說了一個多時辰,其實就是說一個道理。”


    焦明忠問道:“下官敢問……”


    廖勁說道:“要麽他來,要麽老夫來。”


    他看著焦明忠,問道:“你覺著,老夫能來嗎?”


    焦明忠低下頭。


    廖勁說道:“老夫本想說些什麽,可他卻說,此刻說什麽太早,是騾子是馬,到時候拉出來溜溜。”


    焦明忠眼前一亮,“開戰?”


    廖勁淡淡的道:“老夫,拭目以待!”


    ……


    楊玄出了廖家,赫連燕等人跟在身後。


    “一群蠢貨閑極無聊,南賀!”


    “在!”南賀上前。


    “斥候前出,查探南歸城一線遼軍虛實。”


    赫連燕心中一凜,“郎君這是要……”


    楊玄止步,淡淡的道:“既然要震懾那群棒槌,操練,顯然是不夠。那麽,便用一戰來抽打他們的臉,直至他們懾服。”


    韓紀問道:“那廖中丞那……”


    這樣會不會有些打臉?


    楊玄負手看著前方,“我敬重他,該商議之事自然會尋他商議。但我不想頭頂上時刻懸著一個婆婆,喋喋不休的念叨著這樣不行,那樣不好。此戰,順帶讓他看看,我執掌北疆,會更好!”


    ……


    討逆是個大題目,若是等到了完本,大夥兒兩眼懵逼。這討逆怎麽成功的?軍隊。你軍隊那麽牛逼的嗎?為何對你忠心耿耿?為何那些人,那些勢力會支持你?憑啥?


    這一切,我得描述一下,鋪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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