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軍中酒肉不禁。


    楊玄帶著文武官員走進了軍營中,和這些將士話別。


    結束後,楊玄幾乎是被架著出來的。


    “我沒醉。”


    到家了,楊玄甩脫扶著自己的護衛,內院出來的侍女接班。


    “郎君,這裏。”


    章四娘和寡婦珞一人一邊,架著楊玄進去。


    “我真沒醉!”


    楊玄嘴裏說著沒醉,步履卻歪歪斜斜的,竟然往邊上去。


    “拽住啊!”章四娘一邊頂著,一邊衝著寡婦珞喊道。


    “我在拽!”寡婦珞抓著楊玄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頭,奮力把他拽了回來。


    兩個侍女把楊玄弄到後院時,氣喘籲籲,渾身汗濕。


    “子泰!”


    周寧聞聲出來,見狀說道:“這是真醉了。”


    怡娘說道:“郎君為何喝醉了?”


    跟進來的薑鶴兒也喝了不少,臉蛋兒紅紅的,“郎君今日酒到杯幹,誰都勸不住。”


    “南賀沒勸?”怡娘怒了。


    薑鶴兒笑道:“勸了,被郎君一腳踹了出去。郎君說,今日他是準備橫著進來,躺著出去!”


    怡娘搖頭,“趕緊弄了醒酒湯來。”


    “阿耶!”


    阿梁帶著富貴滾滾而來……富貴來到楊家,吃好喝好,養的圓滾滾的。


    “阿……阿梁!”


    楊玄伸手,阿梁正麵過來,他的手卻伸向了右側。


    “阿梁!”


    得!


    這貨,醉的不輕。


    怡娘說道:“今夜讓郎君自己睡。”,她目光轉動,看了一圈,“寡婦珞值夜。”


    楊玄這個模樣,今夜多半是不消停的。


    寡婦珞楞了一下,低頭,“是。”


    楊玄睡下了。


    寡婦珞準備了溫水,還有一個木盆,以及布巾等等。


    她坐在邊上,漸漸出神。


    不知,家中耶娘如何了。


    若是知曉她如今的處境,可會心疼。


    她看不起章四娘,不是因為姿色,而是因為章四娘沒讀過書。


    從小,她就在家中讀書,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也算得上是個小才女。


    讀書多了,自然眼界開闊。


    楊玄執掌北疆,甫一開局,便拿南歸城來開刀,這是一種氣勢,也是一種展示。


    從今往後,北疆的防禦態勢,沒了!


    轉向進攻!


    兩邊打起來,她都擔心。


    北疆敗,她沒親人,跑不掉。北遼人拿住她,她死路一條。


    北疆勝,她的家人保不住。


    哎!


    寡婦珞幽幽一歎。


    女人,就如同浮萍,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根係。


    楊玄突然動了一下,咽喉裏有些聲音。


    寡婦珞在家時嬌生慣養,出嫁後就死了夫君,隨後守寡也沒吃過苦頭……一句話,沒學會伺候人,更沒伺候過醉酒的人。


    所以她看著楊玄,有些手足無措。


    “這是要作甚?”


    “熱!”


    楊玄翻來覆去的,看著很是燥熱。


    那就……脫?


    寡婦珞起身,俯身,“別動,奴來脫!”


    她費七八力的幫助楊玄脫了衣裳,楊玄消停了,她自己卻滿身細汗。


    燈火下,楊玄蹙著眉,嘴裏嘟囔著。


    寡婦珞心中一動,俯身傾聽。


    “……兄弟們,對不住了。”


    是今日的事嗎?


    今日說是北疆軍淘汰了兩萬人,盡數去開荒。


    楊玄的眉心緊緊的皺著,看著有些痛苦之色。


    “阿耶!阿耶……”


    寡婦珞一怔,心想郎君的阿耶,不是說失蹤了嗎?


    傳聞楊玄的父親是個賭鬼,輸光了家產後,把一家子當做是籌碼也輸光了,最後帶著一家子夜遁,不知所蹤。


    “阿娘。”


    “阿娘!”


    這聲音飽含孺慕之情,寡婦珞仔細一看。


    兩行淚從楊玄的眼角滑落。


    “原來,你不隻是凶神惡煞,也會眷念娘啊!”


    寡婦珞皺皺鼻翼,覺得自己發現了楊玄軟弱的一麵。


    不免,有些小得意。


    “水!水!”


    楊玄突然迷迷糊糊的偏過頭。


    他不會是聽到我說的話了吧?


    寡婦珞心中一跳,趕緊把他的腦袋扶起來,可卻沒地方放。


    她左右看看,沒辦法,就坐上去,把楊玄的上半身靠在自己的懷裏,然後拿起水杯喂水。


    一杯。


    兩杯。


    三杯……


    這是水鬼呢!


    寡婦珞嘟囔著,等他喝夠了,這才小心把他放下去。


    喝了水,楊玄沉沉睡去。


    進入夢中。


    他出現在一個宮殿外。


    殿內,一個中年男子坐在那裏,看著格外孤獨。


    “孤何罪?”


    他喃喃說道:“是了,孤有罪,孤,不該如此深信親人。”


    外麵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一隊侍衛簇擁著一個內侍來了。


    內侍手中拿著一個酒壺,尖聲說道:“陛下旨意,廢太子洵大逆不道,賜鴆酒!”


    中年男子抬頭,冷笑,“毒酒?拿來!孤,喝了便是!”


    內侍給他斟酒。


    中年男子說道:“再來一杯!”


    兩杯毒酒擺在案幾上,內侍說道:“還等什麽?”


    中年男子開口,“讓黃氏來。”


    一個看著有些怯弱的婦人被帶來。


    “來,黃氏,喝了它!”


    中年男子舉杯,好似一種釋然。


    婦人惶然,四處張望,仿佛在尋找著甚麽。


    可左右都是空蕩蕩的啊!


    “嗯!”內侍冷哼一聲,身後的侍衛手按刀柄上前,喝道:“飲!”


    婦人顫栗了一下。


    中年男子說道:“喝了吧!躲不過的,跟著孤一起走。”


    婦人問道:“我兒呢?”


    中年男子說道:“走了,他走了。”


    婦人搖頭,“奴想看他一眼。”


    中年男子不耐煩的道:“讓她看一眼。”


    一個侍衛抱著一個繈褓出來。


    侍衛長的有些像是楊略。


    婦人看了一眼,伸手摸摸孩子的臉,“好孩子,阿娘走了,你要好好的活著啊!”


    她坐下,拿起酒杯,仰頭就喝。


    呯!


    她的手一鬆,酒杯落地粉碎。


    那一雙眼,死死地盯著繈褓裏的孩子,臉上還努力帶著溫柔的笑。


    楊玄猛地睜開眼睛。


    頭很痛。


    “人呢?”


    一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的厲害。


    “郎君。”


    楊玄捂額,“水。”


    他喝了兩壺水,一動,肚子裏就哐當作響。


    動不了了。


    他靠在床頭,覺得頭暈的厲害,身體也有些發軟。


    就像是剛和人廝殺了許久。


    “我昨夜沒鬧騰吧?”楊玄的酒德一直很好,而且喝醉的次數屈指可數。


    “沒。”


    這一點,連寡婦珞都佩服。


    北遼那邊的男人,喝醉了打自家女人的屢見不鮮。


    “郎君醒了。”


    章四娘來接班,寡婦珞起身告退。


    出了房間,她看到了站在對麵屋簷下的怡娘。


    怡娘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先去洗漱吃早飯。”


    這是要尋她談話之意。


    寡婦珞福身。


    晚些,她再度回來。


    屋簷下,怡娘在看著她,從走路的姿態,到身姿的搖擺,最後是臉色。


    隨即,失望之色微微泛起。


    “昨夜,郎君並未親近你?”


    寡婦珞低頭,“是。”


    昨夜她帶著警惕而去,擔心被楊玄趁著醉意給欺淩了,沒想到楊玄卻連她一根手指頭都沒動。


    怡娘看著她,“肌膚白嫩的我見猶憐,這是讓你驕傲的地方。


    不過,紅顏短暫。


    許多時候,錯過了便是一生。”


    當年宮中多少美人兒,剛開始還帶著傲氣,覺著自己容貌與才華並重,不說是仙女吧!至少也得是美女。


    如此,何須去學那些蠢貨爭寵,貴人自然會聞香而來。


    但,時光荏苒,貴人一直沒來。


    空老了容顏!


    “是。”


    寡婦珞低頭,心中卻頗為不以為然。


    楊玄的後院中,周寧這個正妻的地位無人能撼動,言笑之流的就是個陪襯。最後便是薑鶴兒和赫連燕二人。


    這二人手中有職事,薑鶴兒嬌憨可愛,赫連燕狐媚動人,被眾人一致看好。


    “這是你的無能!”怡娘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出悲劇在醞釀。


    可我,不願意啊!


    寡婦珞說道:“郎君還有薑鶴兒和赫連燕伺候。”


    “嗬!”怡娘冷笑,“別人的事你少操心,且操心操心自己。郎君如今是北疆之主,整日忙碌。男人在外麵辛苦,回來,女人就得安撫他,否則,養你等作甚?”


    寡婦珞心中冷笑。“奴知曉了。”


    “去吧!”


    “是!”


    怡娘看著寡婦珞轉身離去,走路時,身子微微搖曳,幅度很小。


    等受寵後,自然而然就變了。


    郎君啊!


    為何不下手呢?


    怡娘都為他著急了。


    斜對麵就是周寧處理事務的房間。


    “阿娘!”


    阿梁步履蹣跚的在遊廊下緩緩而行,富貴跑在前麵,不時停下來等他,尾巴搖的飛快。


    阿梁到了房間外,仰頭看著裏麵,“阿娘!”


    正在理事的周寧無奈的道:“又要做什麽?”


    “玩!”


    周寧頭痛,“先和富貴玩一會兒,阿娘晚些就來了。”


    “不!”


    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一把抱起了阿梁。


    “阿耶!”


    楊玄起來了,雖然頭依舊有些暈,身體依舊有些軟,但好歹活過來了。


    “走,阿耶帶你去看螞蟻。”


    楊玄把兒子放在肩頭,一顛一顛的,帶著他去樹下找螞蟻。


    汪汪!


    富貴緊緊跟著,下台階的時候,因為太胖了些,一腳踩空,就這麽滾了下去。到了下麵,一個翻身起來,屁事沒有。


    處理完事兒,周寧準備歇息一會兒。


    怡娘來了。


    “快坐。”


    怡娘最近不怎麽管事,周寧知曉,這是在為自己樹立權威。


    怡娘搖頭,“就不坐了。我來,是有件事想和娘子說說。”


    “您說。”周寧擺擺手,室內的侍女們告退。


    等她們走後,怡娘說道:“娘子,郎君到了如今這個年紀……恕我直言,當初陛下在這個年紀,後院已經有了十餘女人……”


    英明神武不代表沒有需求,興許,需求會更旺盛一些。


    “我也一直勸他,後來勸不動,就任由他了。”


    知曉了楊玄的身份,自然就知曉以後後院的女人不會隻有自己一個。


    周寧幹脆說的直白一些,“說實話,我自然是不願意子泰有別的女人。可我也知曉,這不可能。m.23sk.


    就算是一個商人,也有幾個小妾。


    所以,我希望子泰能在北疆就收些女人,畢竟……那些女人出身不高,以後,對我的威脅也小。”


    這是大實話。


    怡娘心中滿意,“娘子覺著誰合適?”


    “寡婦珞!”


    怡娘笑道:“是啊!”


    周寧見她讚同這個人選,心中一鬆,“言笑和花紅是隨著我陪嫁而來,不妥!”


    怡娘點頭,“是啊!沒有家奴做嬪妃的道理!”


    一句話,就決定了言笑二人的前程。


    要麽以後嫁給外人,要麽,就一直跟著周寧。


    這便是現實。


    “蟲!”


    院子裏,傳來了阿梁的叫嚷聲,很是好奇。


    周寧說道:“我去看看。”


    怡娘跟著出來。


    楊玄和阿梁蹲在樹下,楊玄用枯枝挑起了一隻大蟲子,阿梁在叫嚷。


    周寧走了過去,管大娘悄然走到怡娘身邊,“昨夜你讓寡婦珞去伺候郎君,可她讓你失望了。”


    管大娘一直希望言笑二人能上位,如此,後院中周氏的力量就強大了,她的盟友也就多了。


    這話,帶著些調侃之意。


    怡娘淡淡的道:“可她不珍惜。”


    換了章四娘或是言笑二人,得了這等機會,無需指點,無需催促,她們自然就會主動上手。


    男人嘛!


    能守住自己,但不代表能抵禦誘惑。


    章四娘小家碧玉,言笑二人也有一番滋味。換了誰,身邊有這等美婢不時誘惑也會把持不住。


    怡娘給了寡婦珞機會……


    “這個女人傲氣著呢!”管大娘笑笑,有些幸災樂禍,“想想,北遼北院大王的妻子,這個身份讓她看別的男人居高臨下,不屑之極。”


    “北院大王?”


    怡娘輕輕一笑,讓管大娘覺得她是在不屑於那個身份。


    北院大王,是北遼頂尖重臣啊!


    她看了跟在周寧身後的言笑二人一眼,心想若是這兩個能成為姑爺的女人,後續,自己在後院的權力就穩妥了。


    她有些忌憚怡娘,即便怡娘不怎麽管事,那種忌憚依舊根深蒂固。


    所以她需要拉幫手。


    “其實,言笑和花紅也不錯,根子清白,且幹淨,長得也不差。說實話,在陪嫁來之前,我便親手檢查過她們二人的身子,保證妥當。”


    周氏女的陪嫁侍女,必須是處子,否則姑爺哪日來了興致,讓她們陪侍,第二日早上扯著布巾喊,“這特娘的是雞血吧!啊!”


    周氏的臉還要不要了?


    所以,管大娘覺得怡娘不該忽視了言笑二人。


    她等著怡娘的回答!


    也準備好了反駁。


    自信滿滿。


    怡娘開口,“她們好是好,隻是,不配。”


    管大娘,“……”


    怡娘飄然而去。


    管大娘怒了,走到周寧的身後,低聲道:“娘子,奴先前和怡娘說了令人陪侍,提及了花紅二人,怡娘卻說,她們不配。”


    欺人太甚啊!


    管大娘覺得周寧也會壓不住火氣。


    周寧微微頷首。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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