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一直在琢磨自家老爹當年的遭遇。


    你要說李泌能靠著手段碾壓孝敬皇帝,那是高看了他,也低看了孝敬皇帝。


    能被宣德帝和武皇讚不絕口的太子,自然不可能是蠢貨。


    誰在幫他?


    朝中的誰?


    韓紀等人說了一些人,那些人在李元登基後得到了重用。


    僅僅這些是不夠的。


    楊略在南周,否則楊玄還能詢問孝敬皇帝的身邊事。


    至於虯龍衛,他們負責保護孝敬皇帝,孝敬皇帝少出宮,他們也少了用武之地。


    怡娘在東宮,對外界知曉的不多。


    楊玄一直在琢磨。


    漸漸的,建雲觀就落入了他的眼中。


    李元父子的親密戰友,奪嫡的絕對功臣。


    但當年究竟是發生了什麽。


    孝敬皇帝再上腦,也不至於去調戲宣德帝的嬪妃。怡娘說過,孝敬皇帝也喝醉過,哪怕是醉了,也不曾拉扯身邊伺候的宮人。


    也就是說,他不是個上腦的人。


    那是什麽手段?


    還是謠言。


    或是,那個嬪妃根本就是李元父子的內線。


    這些事兒把楊玄想的腦殼痛。


    現在,十七年前進入建雲觀的李正來了。


    此人定然知曉許多內幕。


    若是拿下他!


    拷打!


    豎杆子!


    問出當年的內幕。


    楊玄心動了。


    李正麵色微冷,“忘了告訴楊副使,老夫還在朝中領著職務。”


    “是閑職吧!”


    一個方外人能領什麽實職?


    這臉打的啪啪響。


    李正:“……”


    安紫雨確信李正此刻吃了楊玄的心都有。


    楊玄屈指敲敲案幾。“要尋,就自行去尋。但一切都要遵守我北疆的規矩。另外,建雲觀這兩年針對我北疆的手段太多,回去問問常聖,就不擔心老子滅了他的道統?”


    李正抬頭,楊玄冷哼一聲,“嗯!”


    李正從楊玄的眼中看到了貪婪之色。


    “你可去試試。”李正冷笑,“對了,此次老夫來的正大光明,若是老夫失蹤,不隻是建雲觀震怒,宗室,也會勃然大怒。”


    你別再弄什麽悄然殺人的把戲!


    嗬嗬!


    楊玄幹笑兩聲,心想楊某人的名聲何時這般臭了?


    他說道:“我那邊事還多,掌教,回頭再聊。”


    “且慢。”


    李正叫住了楊玄。


    “還有事?”楊玄看看右手,他真想抽這個老東西一巴掌,也算是隔空打在偽帝父子的臉上。


    李正說道:“衛王在長安頗為跋扈,其人倚仗的是什麽?不外乎便是北疆之力。如今長安對衛王怨聲載道,楊副使還要繼續支持他嗎?須知,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這才是你來的真正目的吧?”


    楊玄懂了。


    建雲觀是越王的支持者,但他們不好明目張膽的出手支持……皇帝還在呢!


    所以一次次的派人來北疆,就是想間接出手。


    可沒想到的是,這一次次就如同是肉饅頭打狗,有去無回。


    上次失蹤了一個客卿,終於引起了常聖的重視,於是派了一個皇族來。


    李正說道:“邊疆臣子摻和奪嫡之事,你可去看看史冊,有好結果的幾人?就算是他支持的皇子能登基為帝,隨後也是清算。楊副使,要站穩了。”


    這話其實沒說錯。


    邊疆大將摻和奪嫡,支持某位皇子,陳國和大唐都發生過不少次。


    邊疆大將手握大軍,吭一聲就能造成巨大的影響力。


    登基後,新帝是想著酬功還是忌憚?


    忌憚!


    隨後,仁慈帝王的會想辦法把這位奪嫡功臣弄回朝中,給個閑職養老。


    狠辣的,會尋個借口,丟個罪名,隨後弄死,斬草除根。


    另一個世界裏,這等事兒發生的更多。


    從龍之功是豐厚,可代價卻不小。


    但李正說到這個,卻發現連寧雅韻都麵露異色,好像是譏誚。


    “就這?”


    楊玄喝了一口茶水,覺得品質有些問題,就看了安紫雨一眼。


    “日子,難啊!”安司業歎息。


    得!


    回頭給玄學尋個營生吧!


    楊玄放下水杯,“建雲觀支持越王,人盡皆知。那麽,你等能支持越王,憑何我就不能支持衛王?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以為自己是帝王?”


    李正淡淡的道:“老夫說過,此等事,不成即死。楊副使大好前程,當珍惜。”


    “我的前程好著呢!”


    偽帝都稱我為楊逆了,說什麽前程……楊玄起身,“對了,上次鄧和在城中打鬥,弄壞了幾戶人家的屋頂。我說,沒那個輕功就別去踩別人家的瓦片不行嗎?那些錢財……老二。”


    王老二進來,看了李正的脖頸一眼,有些垂涎欲滴的模樣,“郎君。”


    這娃真的有些人頭狂魔的架勢了……楊玄指指李正,“那些被鄧和弄壞的東西,多少錢,讓人去桃縣縣廨問清楚,讓他給。少一錢,扣押!”


    “楊玄!”


    李正羞怒之下,起身喝道:“你敢?”


    你還真以為自己是皇族就了不得了……楊玄看著他,“周儉,賞他一刀。”


    拔刀的聲音迅若驚雷。


    刀光從室外傾瀉而入。


    李正倉促間拔劍,舉手格擋。


    鐺!


    刀光斂去,仿佛從未來過。


    李正麵色慘白,嘴角一縷血溢了出來。


    他知曉,這是來自於楊玄的警告。


    就算是沒有寧雅韻出手,他的身邊也不乏能滅殺了自己的好手。


    這是示威!


    有本事就來報複。


    北疆軍十餘萬將士枕戈待旦,看看是修煉者厲害,還是軍陣厲害。


    至此,李正對鄧和的死因再無疑慮。


    “鄧和死於你手!”


    “傻缺!”


    楊玄出了房間,看著那些信徒來往。


    “阿梁最近沒來了吧?”


    安紫雨說道:“掌教說,孩子還小,不能吃撐了。”


    “吃撐了……”楊玄嘴角抽搐。


    家裏如今雞飛狗跳……上次誰看到小鵝可愛,就養了一隻,第二日就沒了。


    隻看到一根鵝毛在院子裏隨風飄蕩。


    按照怡娘的說法,劍客把楊家後院劃為自己的地盤,人類也就罷了,獸類就該隻有它。


    富貴能逃過一命是阿梁的功勞,但阿梁不喜歡小鵝。


    所以,劍客就加了個餐。


    室內,李正看著寧雅韻,“寧掌教怎麽說?”


    “老夫說過多次了。”


    “什麽?”


    “和氣,生財。”


    李正冷笑,“別忘記了,玄學多少子弟如今在各處。”


    “你在威脅老夫?”


    寧雅韻甩甩麈尾。


    李正幹咳一聲,“並無此意,隻是好意。”


    寧雅韻淡淡的道:“好意心領了,回去告訴常聖,建雲觀曾從龍成功,收獲頗豐。


    我玄學有句話,世間事,獲取就得付出。


    建雲觀獲取了那麽多,可這些年卻從未見過付出什麽。老夫有個忠告……”


    李正淡淡的道:“這些年給建雲觀提忠告的有許多,江湖水渾,不少人都去了,建雲觀依舊強盛。”


    “老夫最不喜歡的便是有人打斷話頭。”寧雅韻說道:“許多時候,付出的越早越好。來的越晚,就會越慘烈。老夫的忠告是……”


    李正抬眸,眼中有譏諷之色。


    “有多遠,走多遠。”


    “哈哈哈哈!”


    李正起身大笑,“玄學從國子監出來,一路狼狽到了北疆。這是付出?”


    “你這話倒也沒說錯。”寧雅韻有些惆悵的道:“當年玄學掌教救了帝王,玄學得以執掌國子監。


    那些年,國子監有了遮風擋雨的地方,也不用擔心弟子總是兩三人,不小心就斷了傳承。可老夫有些納悶。”


    李正:“到了苦寒之地,這便是代價!”


    “離開長安時,老夫覺著去北疆便是沒落。可到了北疆後,老夫覺著……”寧雅韻甩甩麈尾,“怎地比長安還好。”


    代價呢?


    這事兒寧雅韻是真的想過。


    玄學的觀點是人獲得了什麽,必然會失去些什麽,沒有例外。


    李正哈哈一笑,出門。


    隨從跟了上來,李正說道:“如今玄學與楊玄榮辱與共,一旦他倒台,玄學……陛下會鎮壓,我建雲觀也會出手。


    到時候,能剩下兩三人,玄學曆代祖師都得說一聲慈悲。”


    寧雅韻坐在室內,把琴擺好。


    一曲肝腸斷……不,一曲高山流水,引得人駐足傾聽。


    安紫雨倚在門邊,“掌教真覺著我玄學沒付出代價?”


    寧雅韻伸手按住琴弦,“開始以為來此處是代價,可如今,老夫卻覺著,這是一次再度崛起的契機。”


    “那你彈琴……”


    “老夫心潮澎湃,彈琴相賀。哎!不行了,去尋祖師爺絮叨絮叨。”


    寧雅韻帶著琴去了供奉祖師爺的地方。


    琴聲悠悠,那些弟子走動時也放慢了腳步。


    鍾會過來,問安紫雨,“司業,掌教這是……”


    “抽了!”


    “不至於吧!”


    “這是和祖師傅顯擺呢!”


    殿內掛著許多畫像。


    一曲罷,寧雅韻看著那些畫像。


    “當初祖師有雲,九九之後與唐歸,老夫還真以為是玄學大限已到。


    當初來北疆,老夫便是想著,玄學成了過街老鼠,沒得留在長安徒惹人笑。


    沒想到,北疆這裏卻……說實話,老夫當初覺著北疆沒什麽前景。”


    寧雅韻輕輕撫琴,仙翁仙翁的聲音中,緩緩說道:“可沒想到的是,老夫卻發現子泰的氣息頗為驚人。剛開始乃龍蛇之像。


    草莽龍蛇,倒也符合他桀驁的性子。


    執掌北疆後,那龍蛇頭上長出了角,老夫也不以為意,覺著,正好契合他執掌北疆,與長安對峙的現狀。


    可最近老夫仔細觀察,那角,越發的粗壯了。”


    寧雅韻歎息,“執掌北疆還不夠嗎?竟然還在成長。


    老夫,有些心慌。


    老夫琢磨了許久,翻了許久的書,看到一段話,天發殺機,龍蛇起陸。


    這大唐,老夫看也開始亂了。子泰的龍蛇之像,難道就印證了此事?”


    他撓撓頭,“按理,就算是龍蛇,也就一代吧!


    可老夫抱著阿梁,偶爾一瞥,竟然發現這孩子頗有些不凡之像。


    再仔細看去,又看不到什麽。


    奇怪的是,那等沐浴神魂的手段,我玄學也就一人練就,且過程艱難。


    可阿梁每次就睡一覺,醒來神清氣爽,讓老夫準備的護法手段盡數作廢……


    這孩子,也有些神異。”


    他有些頭痛,“子泰有龍蛇之像,這是印證了天下將大亂。


    他如此年輕,若是橫行當世,當有數十年。


    不過這等割據一方的,大多二代而亡。


    老夫本想收了阿梁為弟子,到時候把他托在玄學內部。


    數十年後,若子泰去了,事有不諧,便讓人帶著阿梁遁入山林。


    憑著我玄學隱匿的本事,就能保住子泰一脈。


    可老夫仔細看著阿梁……怎麽看,他都是煌煌之像,壓根沒有半途衰亡的模樣啊!”


    寧雅韻再度撓撓頭,“這等奇像讓人不解,老夫琢磨了許久,頭發都撓掉了數十根,就想到了一等人……”


    他抬頭看著祖師們。


    “帝王之像!”


    ……


    李正出了玄學山門,隨從們都跟著。


    “城中已經包下了一家逆旅。”一個隨從說道:“這一點楊狗倒是沒下絆子。”


    “他如今是北疆之主,下三濫的手段自然不會用,沒得讓人笑話。”李正目光炯炯,“對於楊玄與衛王之間的關係,長安那邊一直有爭論,有人說二人是臭味相投,此輩愚昧。”


    隨從哦了一聲,“這是何故?”


    “楊玄能做到北疆之主,怎會意氣用事?若是意氣用事,麾下文武官員早已棄他而去。唯有一等可能,那便是楊玄看好衛王。”


    “不能啊!”


    “是不能。衛王不過是婢生子。皇後地位穩固,除非越王去了,否則輪不到衛王。”


    “可越王出入小心謹慎,甚至因此被人笑話過。身邊更是好手雲集,想對他下手,難之又難。”


    “所以,老夫也頗為不解。”


    李正擺擺手,“都各自去查探吧!”


    眾人散去,隻剩下了李正的兩個隨從在。


    他站在長街一側,看著行人攘攘,問道:“越王在桃縣有幾個眼線?”


    建雲觀支持越王,派人來北疆行事,有越王的眼線相助,彼此知根知底。


    隨從低聲道:“建雲觀知曉的有三人。”


    “三人……應當不止。不過暫且顧不上這些。”李正說道:“晚些,令咱們的人喬裝,尋個桃縣小吏,把那三人的消息遞過去。”


    “是。”


    李正冷笑,“潁川楊氏的外孫,也想登九五?做夢!”


    另一側,先前散去的建雲觀諸人,此刻有三人聚集。


    “咱們的人可盯住了李正的人?”


    “盯住了。”


    沒多久,消息傳來。


    “李正的人喬裝,和桃縣一個小吏說話,遞了張紙條。”


    “小吏呢?”


    “急匆匆去了節度使府。”


    “李正沒安好心。觀主說了,要提防他賣了越王。越王在桃縣有幾條眼線?”


    “咱們知曉的三個。”


    “馬上令他們逃出去,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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