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說了要讓你死,你就活不過今日三更……閻王爺都救不了你。


    帝王相召,不管你在幹啥事,都得丟開,趕緊飛奔入宮。慢了片刻,就有禦史彈劾你跋扈。


    接著,你就會被打壓,直至淪為某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的官員,讓天下人看看怠慢皇帝的下場。


    這一套的作用就是豎立帝王威信。


    所以內侍出宮時覺得這不是事,他甚至還和相熟的宮女吹噓,說自己要去見見令長安頭痛的楊玄,看看此人是否長了三頭六臂。


    三頭六臂沒有,但一句話卻讓他心涼了大半截。


    許多人都猜測過楊玄此次回長安的姿態。


    是含笑而來,和諸位大佬握手言和,還是板著臉,一路火氣十足的咆哮。


    都沒有。


    隻是神色平靜的說出了最狠的話。


    對!


    我就是抗命!


    你能如何?


    這是北疆之主對長安的姿態。


    羅才仿佛看到楊玄化身為一頭猛虎,正衝著長安咆哮。


    “子泰……”羅才虛偽的勸道:“和為貴。”


    楊玄微笑,“我說過,累了。”


    他上馬,“走!”


    內侍慌了,擋在馬前,閉上眼,“楊副使,咱就是個閹人,你何苦為難咱呢?”


    楊玄看了他一眼,內侍說道:“還請稍待,咱這便去稟告陛下!”


    楊玄說道:“也好。”


    羅才苦笑,“你這是何苦?”


    “許多事,得有個說法!”楊玄說道。


    皇帝自己出手,並坐視其他人出手打壓對付北疆和楊玄,這事兒難道一笑了之?


    楊玄的姿態就是答案。


    做夢!


    一到長安,他就先給了皇帝一個下馬威。


    麵子!


    是自己掙的!


    你若是要玩什麽帝王威嚴,對不住,我不奉陪。


    而且,小心打臉!


    羅才歎息,那個將領卻冷笑,“這是要忤逆陛下不成?”


    楊玄沒作聲,在想著皇帝的想法。


    不見,這是一種姿態,也是一種發泄。


    皇帝心知肚明自己做了些什麽,他若是采取強硬的姿態,譬如說派身邊的韓石頭來嗬斥,楊玄也準備了應對之策。


    掉頭走人!


    邊塞大將勞苦功高,歸來後說累了想歇歇。


    不行?


    知曉長安和北疆恩怨的人,雖然會腹誹楊玄跋扈,但,也會默然為他給長安一巴掌叫好。


    打得好!


    那個將領兀自喋喋不休的道:“我就從未見過這等跋扈的人,也就是陛下仁慈能忍,換了個帝王,能……”


    楊玄抬頭看著他。


    蹙眉,指指將領。


    “抽!”


    將領麵色一變,剛想退,一條鞭子從楊玄側後方席卷而來。


    將領想拔刀,可瞬間放棄,身體剛動,想閃避,皮鞭就到了。


    啪!


    將領捂著臉慘嚎一聲。


    裴儉收了皮鞭,隨即默然看著朱雀大道。


    長安,久違了!


    將領放開手,臉上一道鞭痕,他咬牙切齒的道:“今日之賜,不敢或忘!”


    兩個人打架,其中一個打輸了覺得丟人,就咬牙切齒的道:“你等著,總有一日老子要報複!”


    楊玄在琢磨局勢,聞言說道:“弄死!”


    嗖的一下!


    將領就消失了。


    艸!


    楊玄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心想這是長安,不是北疆,怎地開口閉口就是弄死誰。


    可將領的反應卻太真實了,瞬間遁了。


    羅才歎道:“你這個……”


    “習慣了。”楊玄說道:“北疆那邊事多,一件事說一遍就是了,三番五次的挑釁,不死何為?”


    “話是這般說,可這是長安啊!”羅才低聲道:“要低調!”


    楊玄看著他,“羅公可轉告那些人,我此來代表著北疆軍民,這些年的憋屈壓在肩頭,低調……不能!”


    羅才撫須,“老夫不和你爭執這個,對了,北疆當下局勢如何?”


    “流民在開荒。”


    “北遼呢?”


    “我不去打他們,他們就該偷笑了。”


    “這麽說,局勢還好?”


    “不是小好,是大好。”


    宮中,內侍到了。


    “陛下,奴婢說陛下召見,那楊玄竟然說自己累了,奴婢攔住了他,趕來請示。”


    “跋扈!”韓石頭怒了。


    皇帝眯著眼,“跋扈將軍啊!”


    他看了一眼內侍,“朕令你好生說話,你卻仗著自己是宮中人,囂張跋扈,來人,重責!”


    內侍被拖了出去。


    皇帝突然冷笑,“逆賊!這是想讓朕下不來台!”


    韓石頭說道:“要不,奴婢去嗬斥?”


    咱都許久未曾見到小主人了,著實想念啊!


    皇帝喝了一口茶水,眸色深沉,“他擺出了北疆和自己被打壓多年的委屈姿態,朕若是出手嗬斥,他能順勢叫屈,當眾把這些年的所謂委屈抖落出來。


    楊鬆成能唾麵自幹,朕的臉卻不能這麽任人踐踏。”


    原來,你也要臉?韓石頭說道:“此人太過跋扈,要不……此次……”


    皇帝眯著眼,“周氏和王氏在盯著,朕的話被他們傳的滿天下都是。天下人都知曉朕和楊鬆成等人許諾,楊玄此行來去自由。楊鬆成可以不要臉,朕,卻不能不要。”


    韓石頭憤憤不平的道:“陛下的威嚴卻不能不顧!”


    皇帝放下水杯,“楊鬆成那邊就等著朕和北疆徹底翻臉,如此,有楊玄那個逆賊牽製,朕對他隻能容忍。容忍……朕為帝王,卻不得不容忍這些亂臣賊子。”


    他劈手扔出了水杯,外麵湧進來一群護衛。


    “出去!”韓石頭擺擺手,親自收拾碎屑,然後垂淚道:“奴婢恨不能殺了此人!”


    “起來!”皇帝溫聲道,然後歎息,“趙嵩此次歸來,與楊鬆成等人合謀,已然成為一夥。


    隨後便是南疆。西疆南疆在手,楊鬆成想做甚?


    楊玄來長安便是一個契機,楊鬆成等三家圍攻周氏,他乃是北疆副使,豈會坐視不管?


    朕忍一時,看著這群逆賊自相殘殺。”


    這是坐山觀虎鬥……韓石頭低頭,“陛下英明。”


    皇帝淡淡的道:“告訴楊玄,明日進宮。”


    “是。”


    ……


    楊玄和羅才在城門中納涼,說著彼此的境況。


    噠噠噠!


    十餘騎出現。


    “姐夫!”


    楊玄抬頭,“德昌?”


    來人是周寧的弟弟周新。


    “姐夫為何還在此地?”


    周新是聞訊來迎,本去了皇城外,卻聽聞姐夫還在城門這裏。3sk.


    “我先去拜見阿翁。”


    皇帝呢?周新一怔,“……”


    噠噠噠!


    幾個護衛簇擁著一個內侍來了。


    內侍滿臉堆笑,“見過楊副使,先前來傳令的那人跋扈,宮中已經處置了他。陛下令奴婢來告知楊副使。”


    這是皇帝的口信,按理,楊玄該束手而立,恭敬傾聽。


    可他隻是站在那裏,平靜的看著內侍。


    姐夫這是不給皇帝麵子啊!


    自家被楊鬆成等三家圍攻,周新自然對皇帝沒啥好感。可世家門閥的教育卻令他知曉,哪怕是想殺了此人,場麵上的禮節也必須無可挑剔。


    但姐夫卻直接就頂了回去。


    這樣的快意恩仇,才是男兒啊!


    周新心中萌發了一些蠢蠢欲動,覺著家中的約束太多了,如姐夫這般才是王道。


    內侍強笑了一下,“楊副使遠行疲憊,可先去歇息,明日再進宮。對了,陛下還賞賜了楊副使一些藥材。”


    “多謝!”


    楊玄拱手就走。


    “跋扈啊!”


    一個文人在街邊搖頭。


    身邊的好友問道:“可覺著忿怒?”


    “設身處地想想,隻覺著爽快!”


    楊玄帶著人馬到了周家大門外。


    周家大門敞開。


    周遵的弟弟周虎笑眯眯的出來,“子泰!”


    “二叔!”


    楊玄拱手,“怎敢勞頓二叔相迎?再有,開大門也……”


    世家門閥的大門輕易不會開。


    周虎看了左側一眼,“那一夜你不知曉,宛若沙場,周家的大門也被撞壞了,這是新換的。


    按理,該帝王來了才開門。不過,那條老狗配不上。


    阿耶說了,子泰你來,正好新大門開開,透透風。”


    韓紀微微一笑,心想,這可不正好?


    楊玄和他一路進去。


    周勤難得正經的坐在大堂裏。


    “見過阿翁。”


    楊玄行禮。


    “來了就好。對了,阿寧如何?”


    “阿寧孕像還好。”


    “阿梁呢?”


    提及阿梁,楊玄苦笑,“阿梁如今帶著愛寵在家中橫行,讓人頭疼。”


    “哦!你說的老夫都想再度去北疆看看了。”


    這話裏有話,莫非周氏生出了去北疆安家的心思?


    楊玄又覺得不至於,對於世家門閥而言,家便是根基,不是生死存亡之際,不會搬遷。


    “楊鬆成那邊可有交代?”


    楊玄進來的路上沒看到廝殺的痕跡,但卻發現許多樹木都換了。


    周勤冷笑,“那條老狗,老夫第二日就去砸了楊家的大門。潁川楊氏,嘿!”


    “阿翁威武!”


    楊玄覺得周勤是真的猛人……能和武皇做交易的人,豈是等閑?


    “你此來的目的什麽?”周勤問道。


    “皇帝放話,說保我來去自由,誠意丟出來了,我若是不來,便是存心想謀逆,到時候天下人都會戳我的脊梁骨。


    其次,天下人一直說我桀驁不馴,我此來,也想扭轉一番這股風氣。”


    “那你想換個什麽風評?”周勤好奇的問道。


    “霸道!”


    周勤:“……”


    楊玄說道:“這幾年長安頻頻出手,我剛執掌北疆,諸多事務纏身,無法分心解決。此次來了,自然不會做縮頭烏龜。”


    “於是你一來就先給了皇帝一巴掌?”


    “說一巴掌誇大了些,在外人看來,我這便是覺著憋屈了,尋個地方發泄。我也想試探皇帝的姿態,他若是來硬的,那麽,回去我就會錘煉大軍,及早發動對北遼的攻勢。”


    周勤點頭,“你攻伐北遼,隻要不斷取勝,長安任何汙蔑都會在戰績之前灰飛煙滅。其次,還能免除後顧之憂,與長安相抗衡。”


    北遼是中原數百年來的最大威脅,楊玄率領北疆軍不斷攻伐這個大敵,在天下人的心中就是加分。


    “不錯!”周勤對孫婿的謀略很是讚許。


    “再有,王氏是什麽態度?”


    孝敬皇帝的兒子這個名頭是值錢,可也僅僅是值錢。


    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


    別人好好的官做著,好好的日子過著,就算是你賣慘讓人潸然淚下,可抹去淚水,日子依舊要過下去。


    討逆,是要掉腦袋的。


    支持討逆,成功也就罷了,失敗了呢?


    一家子跟著陪葬!


    憑何?


    相反,天下人會紛紛喊打。


    楊玄知曉,自己需要不斷強大。同時,這個天下在漸漸紛亂,當天下人對皇帝不滿時,就是他舉旗的時機。


    這個皇帝不行!


    那,咱們換一個啊!


    換誰?


    自然是換英明神武的楊老板!


    什麽是大勢?


    這便是大勢。


    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那一夜三家出手,皇帝默許……王氏唇亡齒寒,出手相助。


    子泰你想拉攏王氏,卻不容易。


    王豆羅兄弟二人深謀遠慮,當年看出楊鬆成太過風光,卻難以下台,故而疏離了一家四姓,自成一脈。如今你想拉攏他們,憑何?”


    周勤喝了一口酒水,“你能給王氏帶來什麽好處?不能!


    若是和你成為盟友,以後一旦北疆崩潰,皇帝與楊鬆成就能借此為由對付王氏。


    風險與收益相差太大了,王氏兄弟很難答應。”


    這是世家門閥家主的思維角度,周勤給他分析了一番。


    最後,周勤問道:“周氏難道還不夠?”


    穩住北疆是夠了。


    但我的目標不隻是北疆啊!


    “嗬嗬!夠了!”


    晚些周遵提前回來,翁婿見麵又是一番話。


    當夜,楊玄在周家喝的半醉。


    “歇下吧!”


    周遵讓他今夜留宿周家。


    “不了,明日還得進宮。”


    楊家。


    楊鬆成和幾個幕僚在商議事情。


    “楊玄來了,此人行事凶悍,必然會為了周氏出頭。最近,讓家中子弟少外出。若是要外出,多帶好手。”


    楊鬆成說道。


    “國丈。”一個幕僚說道:“他在長安最多半月,此次一走,下次再來估摸著不知什麽時候了。忍一忍就過了。”


    楊鬆成說道:“家中子弟總是有跋扈的,不知天高地厚,告誡他們。”


    “是!”


    楊氏現在威勢驚人,外界普遍看好越王入主東宮,成為下一任帝王。在這樣的背景下,楊氏子弟跋扈些,正常。


    “半月,等此子走了之後,就全力襄助越王入主東宮!”


    楊鬆成定下了未來的戰略方向。


    “是!”


    剩下的,便是這些幕僚的事兒。


    他們會根據楊鬆成的吩咐研究如何把越王推入東宮。


    上位者,事必躬親的隻是極少數。


    幾個幕僚小聲商議了起來。


    楊鬆成很滿意這個氣氛,吩咐人準備宵夜給幾個幕僚享用。


    “多謝國丈!”


    幾個幕僚笑著道謝。


    楊鬆成起身準備去歇息。


    “著火了!”


    外麵有人喊道。


    楊鬆成心中一緊,疾步出門,“何處著火?”


    奔跑來的仆役看到楊鬆成,止步說道:“是大門!”


    幕僚們也出來了,有人說道:“那大門堅實,就算是舉著火把都點不燃,怎會著火?”


    一個管事跑了過來,滿頭灰黑的飛塵。


    “國丈,有人在大門外倒油縱火!”


    “誰?”


    “楊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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