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做好了去桃縣準備的盧強一怔。


    我信任你!


    楊玄回身走向薑賀。


    沒看到盧強眼中的堅毅。


    韓紀看到了。


    作為一個頭領,怎麽讓麾下效忠自己,這是一門學問。


    威脅是最下乘的手段,連混混都不屑於用。


    利誘是不錯,但用利益聚攏的忠心,當利益不在時,便是沙灘上的城堡,海水一衝就垮了。


    楊玄也想坐在高處,隻是看麾下一眼,便能令他們紛紛跪倒,高呼主公。


    可這不現實,哪怕他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麾下大部分依舊會敬而遠之。


    要想收複手下,你得人性化。


    就是因地製宜,根據不同的人製定不同的方案。


    難不難?


    難!


    至少比什麽大公司的老板難多了。


    大公司可以用製度來管理人,而北疆卻是國中之國,麵臨著各方打壓和滲透。玩製度管理人,隻會玩脫了。


    盧強是元老,如何讓他徹底歸心是楊玄的一個心病。


    威壓,不能!


    盧強的性子本就剛強,你來個威壓,他就能回你一個黑臉——爺大不了辭官!


    利誘,得了吧!


    盧強這等人,你若是用官位等好處來誘惑他,隻會讓他看不起你。


    楊玄想了許久,都沒想到能徹底收服盧強的法子。


    陳州畢竟是他的根本之地,坐鎮這裏的刺史,必須是他的鐵杆心腹。


    可曹穎毛病不少,沒法獨掌一方。


    韓紀做謀士更好一些。


    剩下的,能力夠強的,卻無法徹底信任。


    能徹底信任的心腹,能力卻差些意思。


    沒想到今日卻讓楊玄覓到了機會,軟硬兼施,讓盧強老淚縱橫,徹底歸心。


    遭遇突然讓人糟心,但這個意外之喜讓楊老板嘴角微微翹起,看到薑賀時心情越發的好了。


    “跪下!”


    護衛喝道。


    薑賀抬頭,倔強的看著楊玄。


    楊玄搖搖頭,“這是何苦來哉!”


    護衛一腳踹在薑賀的腳彎後,薑賀身不由己的跪下。


    烏達送上小馬紮,“主人坐。”


    貼心啊!


    楊玄想到了皇帝,好像那廝出行身邊也有人帶著椅子,甚至還有馬桶。


    宮中的尊貴僅僅是尊貴,卻不及此刻自由。


    楊玄坐下,伸手接過水囊,說道:“說說此行的起因。”


    “哈哈哈哈!”


    薑賀狂笑了起來。


    楊玄仰頭喝了一口水,愜意的道:“抽他!”


    烏達衝過去,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


    笑聲止住了,薑賀喘息著,“你若是能讓老夫求饒,老夫便什麽都說。”


    “是條漢子!”


    楊玄說道:“我最尊重漢子。老賊!”


    正在和王老二吃肉幹的老賊呲溜一下跑過來,“郎君。”


    楊玄指指薑賀,“我累了,快些!”


    “領命!”


    老賊手一動,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小刀。


    “嗤啦!”


    褲子被劃開。


    接著,便是割肉行為藝術。


    赫連燕對這等事兒已經免疫了,說道:“郎君,薑賀乃是林雅的人。”


    “林雅的人來突襲……”


    楊玄摸摸下巴,“他吃飽撐的?”


    “興許是調遣。”屠裳說道。


    韓紀搖頭,“不能!林雅乃是權臣,保存實力是本能。”


    權臣的第一要務是強壯自己,而不是為國分憂。


    楊玄眯著眼,“林雅的人,那麽……這應當是寧興一次爭鬥的結果。”


    “啊!”


    薑賀在慘嚎。


    老賊麵不改色的繼續行為藝術。


    “郎君!”


    周儉來了,俯身說道:“另一股敵軍乃是陳水領軍,去突襲太平。”


    赫連燕心中一動,“陳水是赫連春的人。”


    楊玄問道:“多少人馬?”


    “兩千!”


    這是一次政治鬥爭的結果。


    “戰陣是政治的延續!”


    楊玄深吸一口氣,壓下對太平的擔憂,“快馬去打探消息。”


    “是!”


    老賊已經割掉了薑賀左腿小腿上的肉,正在轉向右腿。


    薑賀慘笑著,“來,隻管來,老夫若是求饒,便不是人生父母養的!”


    是條漢子!


    楊玄起身,烏達趕緊收了小馬紮,用衣袖擦幹淨小馬紮的四個角,折疊起來收好。


    “不必了!”


    楊玄擺擺手,老賊停手。


    “來!”


    薑賀昂首。


    楊玄剛想讓人處死他,盧強說道:“先前敵軍高喊殺光城中軍民,燒毀臨安城。”


    “殺光?”


    楊玄看了薑賀一眼。


    薑賀麵色微變。


    “豎杆子!”


    “不!”


    薑賀嚎叫道:“楊狗,有本事便弄死老夫!”


    老賊劈手一巴掌,抽的薑賀眼冒金星。


    楊玄負手看著太平方向,“陳州軍以兩千騎救援太平!”


    兩邊幾乎同時出手,此刻去救援太平,實則已經晚了。


    但許多時候,明明知曉晚了,依舊要出手。


    這是姿態!


    我終於也成了一名政客嗎……楊玄心中苦笑。


    拷打還在繼續,從將領開始,一個個的拷問。


    消息不斷傳來。


    “他們從奉州那邊的山脈中穿行而來。”


    奉州那邊地形複雜,大軍無法越過,所以多年來奉州就是北疆的另類……後娘養的,沒人管。


    孫營在那邊的主要職責便是看護鐵礦,以及盯著那些土人。


    至於北遼大舉從奉州方向入侵,壓根不可能。


    但此次的突襲也給了北疆一個警示,越是不可能的地方越危險。


    “令奉州孫營在山道上設立哨卡。”


    “是!”


    “郎君,有人招供,北遼那邊兵部尚書被拿下,是林雅的人。”


    這個消息讓楊玄浮想聯翩。


    難道是為了爭奪這個兵部尚書的職位?


    否則林雅怎肯讓自己的麾下出擊!


    長陵呢?


    不是三足鼎立嗎?


    長陵的人馬在哪裏?


    長陵……應該是沒摻和此事。


    韓紀過來,“郎君,看來,這是內鬥的結果。”


    楊玄點頭,“不過,我有些羨慕。”


    韓紀訝然,“郎君何出此言?”


    “北遼內鬥的結果是突襲大唐,而大唐……這些年可少了內鬥?”


    從武皇去後,內鬥就成了大唐的主旋律。


    作為奪嫡的酬功,李泌父子坐視楊鬆成等人瘋狂攫取權力和各種資源。本以為對方會有節製,可欲望無止境啊!


    當到了忍無可忍的那一日,皇帝和世家門閥之間的矛盾突然發作。


    兩邊的內鬥延續到了現在。


    “都在窩裏鬥!窩裏橫啊!”楊玄指指自己的心窩,“有矛盾不奇怪,往外疏泄就是了。可你等看看長安,都是衝著自己人耍橫!”


    韓紀說道:“這不奇怪,那對父子靠著楊鬆成等人成事,事後自然要酬功,以至於世家門閥尾大不掉。他們也想衝著外麵耍橫,可北疆橫亙於此,最終隻能躲在家中內鬥。”天籟小說網


    “得位不正!”


    屠裳總結了一句。


    得位不正,引發了後續的一係列矛盾。


    北疆也因此與長安形同於兩國。


    隨即進城。


    “國公!”


    街道兩側都是百姓。


    “見過國公!”


    臨安百姓對楊玄是有感情的,逃過一劫後,歡呼聲大的震耳欲聾。


    楊玄頻頻揮手,保持著微笑。


    到了州廨,楊玄笑道:“若是這裏被焚燒,長安怕是會歡欣鼓舞。”


    韓紀冷笑,“多半會說什麽,國公倒行逆施,以至於被北遼攻破臨安,這是天譴!”


    進去坐下,文武官員來行禮。


    “見過國公。”


    楊玄看著他們,神色淡然。


    “從長安歸來後,我本準備過一陣子再去各處巡查。沒想到的是,卻是以這等方式。”


    這話他說的平靜,可所有人都心中一凜。


    有人奉茶,楊玄拿起茶杯,輕啜一口。


    “敵軍扮作是我軍斥候來偷襲,兩百餘騎……當日出城斥候以五六十騎為一隊,去向不同,時辰不同,路程不同,那麽,兩百餘騎便是四隊斥候。


    誰來告訴我,四隊斥候一起歸來,這,正常嗎?”


    無人敢說話。


    無人能回答!


    “說話!”楊玄輕聲道。


    一個將領抬頭,緊張的道:“不正常!”


    楊玄微笑,“那麽,城頭的瞭望何在?”


    將領低頭,“下官失職!”


    外麵,周儉說道:“國公,今日瞭望手三人盡數在此。”


    “重責!”楊玄放下茶杯。


    “領命!”


    隨即,外麵傳來了杖責的聲音,以及人被堵住嘴後發出的痛哼。


    “懈怠!”


    楊玄用手指點點這些官員將領。


    “文恬武嬉!”


    楊玄突然一擺手,茶杯飛了出去。


    呯!


    茶杯重重的掉在地上。


    碎屑四濺!


    但無人敢躲避一下,任由那些茶水和碎屑濺在自己的身上。


    “無能!”


    楊玄一拍案幾起身。


    “我很失望!”


    他是真的失望。


    “這裏不是關中,是北疆。蕩平了三大部之後,草原上有鎮南部遊弋,再有曹穎在燕北城戍守,你等就以為高枕無憂了?就以為天下太平了?”


    這是當初楊玄設下的雙保險,令潭州無法動彈。


    可誰曾想敵軍卻從山間而來。


    打了陳州上下一個措手不及。


    楊玄負手看著陳州文武,“今日我若是晚到一刻鍾,臨安城可還在?”


    一旦讓敵軍突入城中,他們會四處縱火,到處砍殺,攪亂城中。楊玄趕到也無法遏製這種混亂。


    他們可以瀟灑的毀掉這座城池,隨即打開一麵城門遠遁。


    陳州官員將領們此刻後怕不已。


    “這是一次警示!”


    楊玄說道:“陳州文武官員,罰俸三個月!”


    盧強率先說道:“多謝國公寬宏!”


    楊玄冷冷的道:“若是太平失陷,寬宏?嚴懲不貸!”


    太平是楊玄打造的商業中心,以及工業中心。一旦被毀,對北疆的打擊堪稱是摧毀性的。


    那些工坊可以重建,可那些匠人去哪找?


    隨即楊玄住下。


    赫連燕在城中轉悠了許久,下午歸來。


    楊玄在州廨後院,也就是盧強家中歇息。


    門外站著兩個護衛,赫連燕過來,低聲道:“郎君可在?”


    護衛點頭,“在歇息。”


    赫連燕指指裏麵,護衛回身進去,“國公,赫連指揮使求見。”


    楊玄正在看書,身著便裝。


    聞言抬頭,幽深的眸看了門外的赫連燕一眼,“燕啊!”


    赫連燕進來,“郎君。”


    “說事。”


    這一趟遠程奔襲把楊玄累慘了,此刻就想安靜歇著。


    赫連燕說道:“盧強任職期間兢兢業業,未曾查到貪腐或是任用私人的痕跡。不過,他多是管著文事……”


    這也算是個好消息。


    “知道了。”


    見楊玄疲憊,赫連燕說道:“郎君可要按摩?”


    呃!


    馬殺雞?


    楊玄心動了一下,可這裏是盧家。


    “不必了。”


    楊玄看了赫連燕一眼,幹咳一聲,“這算不算是昏聵?”


    赫連燕嬌笑道:“自然不算。”


    “國公!”


    外麵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盧強滿臉喜色的進來,“大喜!”


    難道你要二婚?


    楊玄微微頷首,盧強說道:“太平那邊遣人來報,今日早上,百餘人裝作是商隊來騙城,幸而敢死營一個老卒識破,隨後一番激戰,敵軍死傷慘重,剩下數百騎遠遁。”


    “好!”


    楊玄心中的擔憂蕩然一空,歡喜的道,“那老卒可重賞!”


    “是!”


    盧強補充道:“那老卒原先乃是個踩盤子的老賊。”


    門外傳來了老賊的幹咳聲。


    楊玄莞爾,“太平人才多!”


    他心情大快,起身走出去。


    外麵秋風拂麵,微涼。


    “令。”


    盧強趕緊傾聽。


    “令曹穎派出斥候,仔細查探潭州各處敵情,以攻打敵軍為目標。”


    “是!”


    盧強心中一喜,又是一凜。


    “令南歸城甄斯文派出斥候,仔細查探內州各處敵情,以攻打敵軍為目標!”


    韓紀應了,“是!”


    盧強抬頭,覺得楊玄眼眸幽深,不禁低頭。


    “敢問國公,這是……”


    楊玄淡淡的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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