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老二的哭聲回蕩在院子裏,老大坐在門檻上,一臉苦大仇深的看著老爹。


    “阿耶,吵。”


    “你那時候也是如此。”楊玄也坐在門檻上,有些頭痛的聽著老二的哭聲,“不過你那時候嗓門沒那麽響亮,而且,沒那麽多花樣。”


    老二的嚎哭聲有節奏,慢慢的就聽出來了。高興了,哭的酣暢淋漓,痛了,哭的聲嘶力竭,拉了,哭的憋屈……


    一個孩子,哪那麽多戲呢?


    楊玄歎息,“哎!”


    阿梁歎息,“哎!”


    周寧出來,就見到父子二人並肩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腮的模樣。


    “阿梁今日要去玄學,記得不要跟著他們念經。”


    周寧一臉狡黠,“掌教想潛移默化,讓阿梁認同玄學,可咱們不念經……”


    “不念經就沒事?”楊玄問道。


    “要想做掌教,須得熟練背誦經文九十九本。”周寧摸摸阿梁的頭頂,“我兒自然不笨,可那等每日沒事背書的苦楚,阿梁可喜歡?”


    阿梁奮力搖頭。


    “九十九本?”楊玄恍然大悟,“難怪我說掌教後來就放棄了把我拉進玄學的打算,原來如此。”


    “什麽如此?”周寧蹲下為阿梁整理衣襟。


    “那一次掌教和我比試背誦經文,我滿腦子都在想事,他背完了,我就記得兩行。掌教一臉遺憾,哈哈哈哈!”


    楊玄覺得寧雅韻被自己給坑了,不禁大笑。


    周寧好奇的問道:“掌教想把你拉進玄學,是好些年前的事吧!那時候伱還能想什麽?”


    楊玄看著她,“想你啊!”


    阿梁覺得氣氛不大對,抬頭看看耶娘。


    阿娘麵頰微紅,阿耶溫柔一笑……


    哎!


    人呐!


    晚些,楊玄去節度使府,剛出門,就遇到了長安來的信使。


    是周氏的人。


    楊玄見信使急切,就問道:“可是有急事?”


    “姑爺,阿郎令小人來北疆,一是送信,二是問問姑爺可能對北方開戰。”


    “開了,怎麽了?”楊玄想到了拎著鳥籠的周勤,不禁笑了。


    “小人出長安時,刑部尚書鄭琦與梁靖打賭,鄭琦說今春姑爺必然不敢開戰,梁靖說必然開戰。”


    “賭注是什麽?”楊玄覺得鄭琦是吃飽撐的。


    “誰輸了,見麵鄭重行禮,口稱兄。”


    楊玄一怔,心想鄭琦是楊鬆成的人,而梁靖是皇帝的頭號馬仔,二人之間水火不相容啊!


    “為何打賭?”楊玄覺得這等意氣用事不是重臣的模樣。


    好歹,你賭幾個美人也行啊!


    見麵稱兄道弟,這不知道還以為是一夥兒的。


    信使苦笑,“是梁靖挑釁。”


    “皇帝?”楊玄的眼前出現了皇帝那張白皙的臉。


    “據聞梁靖與宮中發生了些衝突……”信使一臉八卦,但後續的事兒卻不知道。


    “老梁啊!”


    楊玄想到了梁靖。


    那個講義氣的老梁。


    哪怕是成了對手,他依舊不肯對楊玄出手。


    但宮中能有什麽衝突?


    貴妃?


    難道是皇帝覺得這個兒媳婦沒意思,想換一個?


    越王好像娶妻了吧?


    我想什麽呢?


    楊國公覺得自己思想走偏了,趕緊默念佛號。


    巷子口,賣胡餅的小攤生意依舊火爆,老板娘看到楊國公後,百忙之中行禮,“國公,吃張餅子吧!”


    “不了。”


    我吃八卦!


    拿下坤州後,楊玄並未第一時間把捷報送去長安,並缺德的令赫連燕封鎖了周邊數日。


    嘖嘖!


    算算,捷報也快到了吧!


    楊玄樂嗬嗬的道:“長安這些時日可就熱鬧嘍!”


    赫連燕挺挺凶,見楊玄眼神一滯,就嫵媚一笑,“長安,怕是不安了。”


    妖精!


    楊玄幹咳一聲,“下一步,無論是寧興還是長安,都會把北疆當做是生死大敵。密諜刺客定然會蜂擁而至,錦衣衛的擔子很重。”


    赫連燕走上來,說道:“國公放心,我的肩雖柔弱,卻也擔得起這副擔子!”


    楊玄看了一眼,目光卻不由自主的滑到了嫩滑的桃腮上,接著下滑……


    “好好挑!”


    赫連燕微微挺胸,“挑不動,我再來求國公。”


    這話說的嬌媚婉轉,楊國公幹咳一聲。“知曉了。”


    赫連燕這才轉入正題,“北疆有幾個豪強悄然令人求見,說了一番讚美國公的話。”


    “想試探。”楊玄說道:“我最不喜的便是這等婉轉的手法,不必搭理。”


    “興許接個頭,能拉攏幾個豪強過來。”赫連燕覺得對付豪強不隻是需要強硬,也需要分化瓦解。


    楊玄看著她,“你覺著是他們求我,還是我求他們?”


    “自然是他們求國公。”


    “那我需要上杆子去套近乎嗎?”


    自然是不需要的。


    赫連燕說道:“有個豪強托人來說,長安那邊對此戰頗為重視,說,若是勝,大唐怕是就要地龍翻身了。”


    楊玄說道:“我倒是想看看長安會如何震動!”


    赫連燕說道:“我已令人及時傳遞消息。”


    “無需緊張,就是個八卦而已!”


    楊玄看著像是把長安當做是個八卦發生地,就差蹲在那裏,招手把老二和老賊叫來,三人一起看大腿……


    呸!


    我怎麽想到了這個……赫連燕的腮本就有些桃紅色,此刻看著更為鮮豔。


    楊玄走出巷子。


    外麵行人如織。


    但,所有人都止步看著他。


    楊玄微笑,就如同是和街坊領居打招呼般的擺擺手。


    “早啊!”


    ……


    長安的清晨,霧氣縈繞。


    鐵匠鋪的門板從裏麵被一扇扇的取下來,堆在兩側。


    衛王取門板格外輕鬆,甚至單手就拎著出來。


    “李二啊!早!”一個老人背著手打招呼。


    老人覺少,沒事兒就出來遛彎,看著這熟悉的巷子,看著一草一木,倍感親切。


    “早!”


    衛王把最後一塊門板取下來,擱在邊上……再看看編號對不對。


    每塊門板上他都寫得有字,甲乙丙丁……上門板時必須按照順序來。順序一亂,不是被卡住,就是最後一塊門板不對勁,合不上。


    這是木門框變形了。


    開門後,衛王走出來,看著前方幽深的巷子,再看看黃家鐵匠鋪的牌匾,拍拍手,進家生火。


    “大郎別抓我的頭發!”


    後麵傳來了黃大妹的慘叫。


    一歲的孩子看似孱弱,可手卻有勁,抓撓一下,大人苦不堪言。想收拾吧!看著小嫩肉一坨,隻能恨恨的點點他的額頭,說長大了狠抽。


    衛王蹙眉,從鐵匠鋪的後門出去,就看到黃大妹抱著孩子,而孩子抓住她的一縷頭發在拉扯。


    黃大妹低著頭,伸手輕輕的去拉拽孩子的手,力氣小了拉不開,大了怕傷著孩子。


    衛王握著孩子的手,不見發力,孩子的手就鬆了。


    “這孩子!”


    黃大妹抬頭,作勢要抽孩子的屁股,可卻不忍,就詫異的道:“二哥沒把大郎的手拉壞吧?”


    “就是按了一下他的筋。”衛王自然不會說自己是用內息把孩子的筋骨給點了一下,效果和點麻筋一樣好。


    而且不傷身,堪稱是居家旅行必備的秘技。


    孩子突然笑了起來,黃大妹看的心軟,把狠話都丟在一邊,“我抱著大郎出門轉轉,回來順便買菜。”


    “嗯!多買些羊肉,烤來吃。”


    “隔壁王嬸說了,多吃菜才能身體康健!”


    黃大妹最近被隔壁的大嬸給忽悠的要瘋魔了,說是方外大佬說過,人要吃素才能救贖自己前世的罪孽。


    所以,衛王最近嘴裏淡出個鳥來。


    “她懂什麽?”衛王蹙眉,“以前的方外人吃肉喝酒,隻是後來改了。”


    “啊!”黃大妹就是個普通市井女子,哪裏知曉這些淵源。聞言就愣住了,“以往能吃肉?”


    “自然能吃肉。”


    “二哥你別哄我!”黃大妹嘟嘴看著他。


    衛王皺著眉,“我何時哄過你?”


    “好像也是啊!”


    黃大妹馬上就歡快的去找背簍,“那我去買菜了。”


    “路上慢些!”衛王忙著生火。


    黃大妹出去,就聽隔壁婦人說道:“大妹去買菜呢?”


    “是呀!”


    “喲!還帶著大郎去。這是準備買什麽?”


    “買些羊肉,烤來吃。”


    “哎!別吃肉。”


    “以前方外都吃肉。”


    “誰說的?”


    “昨日我遇到一個方外人,他告訴我的。”


    衛王起身,眸色柔和。


    但隨即就變為冷漠。


    越王進來,靠在門邊,“北疆那邊的消息依舊沒來,昨日有人看到王守出宮,額頭上多了一塊青腫。你說這是為何?”


    衛王捅捅火,“大清早你來作甚?”


    “王守是阿耶養的一條狗,能令阿耶怒不可遏的事兒不多,至少最近幾年不多見。我記得……好像多與北疆有關。二兄,楊玄說開春就北進,若是他真北進了,那便是打阿耶的臉。”


    上次楊玄進長安,皇帝給了秦國公和北疆節度使,也算是君臣和諧的模樣。對外,甚至還說秦國公跪在陛下身前,嚎啕大哭,悔不當初……


    一時間,皇帝威望大漲,行情看好……許多人說,若是秦國公站在皇帝一邊,國丈估摸著就得跪了。


    北疆軍乃是大唐第一強軍,一旦北疆軍南下,國丈那點人手……哪怕他令張楚茂把南疆軍拉回來,也擋不住能令北遼軍膽寒的北疆虎賁。


    “他丟臉,你高興,正好。”衛王把刀坯放進去。


    火焰熊熊,映照著那張冷漠的臉,和先前對妻兒的溫柔截然不同。


    “可我擔心啊!”越王走了進來,自己尋地方坐下,“府中的智囊都說了,若此次楊玄出擊大勝,天下震動。”


    “震動就震動吧!”衛王仿佛是個世外高人。


    “從武皇後,大唐就從未對外開疆拓土。更遑論北遼……北疆曆來都是被毒打,如今換了個個,變成了北疆毒打北遼。


    阿翁和阿耶在位時,北遼毒打大唐。楊玄執掌北疆後,北疆毒打北遼……天下人會如何想?”


    “無能廢物!!”


    “沒錯,二兄高見。”越王說道:“要緊的是,此次出兵並未上奏朝中,也就是說,楊玄把長安視為無物了。”


    “他早就如此了,你今日才發現?”


    “關鍵是,他此次若是大捷……”


    “北遼敗了難道不好?”


    “二兄何必裝傻?一旦他大捷,阿耶和國丈知曉,這個臣子怕是留不得了。


    你想想,能獨立以北疆攻伐北遼的臣子,能令北遼無可奈何的臣子,他就算是不想謀反,可威望卻太高了。麾下會不會生出異心?南周開國皇帝黃袍加身的故事會不會重演?”


    “也不是壞事。”


    “二兄!”越王惱了,“咱們之間爭奪,肉是爛在了鍋裏。楊玄若是摻和進來,就說他支持你,你若是能繼位,該如何處置他?


    不處置,北疆龐然大物,你晚上能睡著?處置了,北疆謀反,長安可能擋得住?所以啊!此事不可小覷。”


    “我不在意這些。”衛王淡淡的道。


    “二兄,改朝換代,殺光前朝皇室的事兒屢見不鮮。”


    “他不會殺我!”


    “你就那麽有把握?”


    “對!”


    越王無語半晌,“我來,是想問問,北疆那邊可曾給你傳遞消息?”


    衛王搖頭,“阿耶讓你來的吧?”


    越王默然。


    衛王抬頭看著他,“他是對北遼動兵,卻讓你等惶然不安。你等不安什麽?不外乎便是一個臣子在為國拚殺,你等卻在長安為了一己之私大打出手。


    天下人都在看著,看著你等如小醜般的模樣。


    別說什麽血脈高貴,在我看來,什麽狗屁的血脈。上溯千年,李氏也就是種地的農夫。不過一朝僥幸成了人上人,便粉飾一番。


    可如何粉飾,也難掩腦滿腸肥,蠅營狗苟之相!回吧!”


    越王搖頭,“剛開始我以為你打鐵隻是蟄伏掩飾,可你數年如一日,那就不是蟄伏,而是,你真是樂在其中了。”


    衛王握住鐵錘,“回吧!”


    一個越王的護衛走到了趙東平身側,低聲說了些什麽。


    趙東平進來,“大王,楊玄出兵了,說是,打坤州!”


    越王麵色微變,“去宮中!”


    他走幾步,回首,“二兄不去嗎?”


    衛王搖頭,“今日還有幾把刀要打。”


    越王急匆匆進宮。


    皇帝正在轉圈。


    “逆賊!這是要謀反嗎?”


    “阿耶!”越王進來行禮。


    皇帝回身看著他,“楊逆出兵坤州,你以為如何?”


    越王毫不猶豫的道:“狼子野心!”


    皇帝看著他,微微頷首,“三郎孝順!”


    越王目光孺慕,“阿耶,楊逆此次出兵,那邊有大遼名將林駿在,定然會铩羽而歸。”


    皇帝點頭,“朕便等著那個逆賊慘敗,再出手收拾他!”


    “阿耶英明。”


    皇帝微笑,怒火全消。


    門外出現了王守。


    “陛下!”


    “說!”皇帝負手喝道。


    王守跪下。


    “鏡台飛報,楊玄下寶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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